葉璟翊蓄勢待發(fā),如一頭伺機而動的雄獅般緊緊盯著花轎的方向。
“妙竹?!被ㄞI之中傳來一聲呼喚。
妙竹連忙湊上前去,問道:“在,太子妃有何吩咐?”
云黛聽見這個稱呼眉心微微皺起,倒也沒有多做計較。她想了想也不知道喚她是想說什么,只是剛才那一瞬間心中激靈了一下,有種被人窺視了的感覺,但是又并不覺得反感,可具體是為什么她也說不清楚。
妙竹等候了半晌見云黛不說話又問了一遍,云黛這才微微晃了晃腦袋,道:“沒事?!?
她垂首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型纖長卻不瘦削,每一根手指從指根處開始漸漸變細(xì)粗細(xì)均勻,握在手中的手感是柔柔軟軟的。
葉璟翊曾經(jīng)握住她的手嘆了一句“指如削蔥根”,他最喜歡握著它們放在心口感受其上傳來的溫度。每每這個時候,云黛便順勢戳戳他的心口,隔著衣服撓他。
指尖上正紅色的蔻丹晃了她的眼,眼部突然傳來不適感,她伸出手揉了兩下,轎子卻突然停了。外頭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兵器相碰撞的聲音。
“怎么回事?”云黛急忙掀開蓋頭,轎身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撞得顛簸了幾下。她的人也隨之搖搖晃晃,幾乎穩(wěn)不住重心。
她勉強探出身去大聲喊道:“妙竹?!?
可是根本無人回應(yīng),原本在轎子旁邊的妙竹此刻早就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身是血的轎夫,他半個身子掛在扶手之上依然失去了性命,他尚未來得及閉上的雙目里面滿是恐懼,記錄著臨死之前最后的感受。
云黛煞白了臉捂著嘴看著現(xiàn)場的一片混亂,心里一沉。
莫非是葉璟翊來搶親?
她張惶不安的四處尋找那個可能出現(xiàn)的身影,自胸腔內(nèi)傳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幾欲跳出心口。
她的手腕被一雙大掌突然捉住,云黛欣喜的抬頭。那人蒙著面巾,可是僅從眼睛云黛也能看出那根本不是葉璟翊。
“你是誰?”云黛抖著嗓子問他。
那人只從喉間發(fā)出一個“哼”音,便出手攥住了她的腰封一提,整個人像木頭一般被他提了起來,甩上一旁的馬背。
呼呼的風(fēng)聲從耳邊刮過,足見馬兒奔跑的速度之快。
“太子妃被劫啦!”身后的聲音此起彼伏漸漸消失在耳畔。
云黛雖然被顛地七葷八素,卻依然清醒,她支起腰身企圖跳下馬背卻被那人牢牢按住,起了一半的身體被重重壓下,她的胃部撞在堅硬的馬鞍之上只覺一陣鈍痛。
“休想逃跑,否則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的命?!彼桃鈮旱土寺暰€,云黛根本聽不出來。
她仰頭偷偷觀察他,風(fēng)吹動他的面巾微微時不時的飄起,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下巴。云黛狠勁扯落他的面巾,他的樣貌徹底暴露在她面前。
她震驚的看著他:“丁默?是你?”
幸好他們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丁默跨下馬背粗魯?shù)陌阉Я讼聛?。很快云黛置身于一艘廢棄的就船艙內(nèi),她的雙手雙腳被牢牢困住。
此時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問道:“丁默,你把我抓到這兒來做什么?你這么做有什么目的?”
丁默此時從船艙底部搬了一只大木箱上來,小心翼翼的擺放在中間的位置,他擦了擦上面一層積灰,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下一次用到你們還需等待很久,沒想到這么快又要見面了。”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是得意,那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他扣動鎖扣小心翼翼的打開箱蓋,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瞬間鉆進了云黛的鼻腔,沖到喉部引起強烈的不適感。云黛猛烈咳嗽起來,恐慌的看著他從里面拿出一包包的黃色藥包來,每個足有琉璃磚瓦那么大。
“你瘋了嗎?竟然私藏火藥!”
在大翎國私藏火藥是極其重大的罪,而且數(shù)量如此之多。
丁默不屑的嗤了一聲道:“你別忘記了我可是要幫助你哥哥復(fù)國的,這點兒火藥都怕如何做大事?!?
云黛腦子懵了一下,云灼不是跟蓮翩私奔了嗎?他早就放棄了復(fù)國,難道丁默不知道?
“可惜……可惜我這徒兒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要違背自己的師父放棄復(fù)國?!毕肫鹉遣恍⑼絻核鸵魂囃葱模靖冻隽耸畮啄甑耐昝烙媱澗谷辉崴驮诹俗约鹤钚奶鄣耐絻菏稚稀?
“都是因為女人!云灼為了蓮翩放棄復(fù)國,葉璟昭又為了你不聽我的勸阻。你們這些可惡的女人!為什么要一次次的阻礙我?”
丁默眼睛紅紅的,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我要你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云黛雖然懼怕,但還是聽出了他話中深意,想來是云灼跟他坦白了一切,然后他就去投靠了葉璟昭。沒想到這個人的功利心如此之大,連自己的徒弟都要利用。這十幾年的師徒之情竟只是建立在了權(quán)益之上,云黛真心替云灼感到痛心。
“等等,你剛才說‘你們’,還有誰被你抓了?蓮翩?”
丁默哈哈一笑道:“你還真是聰明,只可惜你是個女子。沒錯,我是抓了蓮翩,你們情同姐妹,正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
他說著抬手扯掉了船艙內(nèi)一匹懸掛而下的白布,在那后面的正是蓮翩。她也被雙手雙腳的束縛住,口中還塞了一團布。她早就淚流滿面,原本精致的臉龐掛滿了一道道淚痕。
“蓮翩!蓮翩你怎么樣?”云黛慌亂的用目光檢查著她全身上下,所幸丁默還沒有殘忍到虐待她,她除了看上去有點疲憊之外一切完好無損。
“丁默你還是不是人,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關(guān)起來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嗎?你這么做跟市井小人有什么區(qū)別?”
“你說憎恨女人?呵,你娘親難道不是女人么?你要不要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一并殺了?有本事的話你把這世間所有的女人都?xì)⒘税?!?
……
云黛越罵越起勁,到最后什么話難聽就說什么,丁默的臉色越來越黑。
“你到底想要什么?用我來威脅葉璟昭聽你的話,任你擺布嗎?”云黛無所謂的笑了一下,道,“你錯了,葉璟昭根本不會聽任何人的話,他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受到威脅。我不過是他的一只魚餌罷了,你這么做休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
丁默怔了一下,卻沒有停止手中的動作,他從箱子里拿出一包包的火藥和導(dǎo)線在船艙內(nèi)擺放了一圈。云黛害怕極了,她自己一個人也就罷了,可是蓮翩和她腹中胎兒不能有事,她一定要救他們。
云黛不耐煩道:“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她依然絮絮叨叨的說著,丁默聽膩了,索性不去管她,只自顧自的干著手邊的活兒。
云黛的手腕此時一松,繩子被她悄悄割斷了開來。她方才說了一大堆的話就是為了引開丁默的注意,趁機用手邊一塊鐵皮割斷了繩子。
得了自由,她立刻抄起手邊一根小腿粗細(xì)的木棍直直打上丁默的后腦勺。他身形微微一頓,可是并沒有如她所料那般倒下去,而是轉(zhuǎn)過身來兇惡的盯著她。片刻后,云黛再一次被五花大綁扔在了蓮翩身邊,她此刻已是渾身無力,丁默一氣之下打了她一掌,恐怕傷及五臟六腑。
丁默摘了蓮翩嘴里的那團布道:“別說我心狠,看在阿灼的面子上,我給你們兩個時間說說話?!?
“阿灼這個名字不是你能叫的,他永遠不會原諒你!”蓮翩悲憤的朝她吼道。
丁默眼中閃過片刻的痛惜,很快掩去了蹤跡,道:“我不會讓他有機會知道的?!彼f完徑自走到艙外。
兩個被困的姐妹相互側(cè)身依靠著,蓮翩望著云黛溢出嘴角的血跡心痛問道:“你還好嗎?痛不痛?”
云黛齜牙咧嘴的點點頭,她們之間從來沒有謊言,除了那一次?!巴此闶裁矗芸炀蜁煌戳瞬皇菃??唉,老天其實也蠻照顧我們的,當(dāng)年我們說好了同年同月同日死,還真給我們應(yīng)驗了,哈哈哈?!?
“誰跟你說好了,分明是你自作主張。都怪你這烏鴉嘴,我當(dāng)初警告你讓你別說這句話的?!鄙忯驵凉值捻怂谎邸?
云黛不甘示弱,咬咬牙還嘴道:“還怪我,誰讓你先說了前面那句,順口嘛不是?!?
“呸呸呸,就你嘴巴快,這下逃不掉了吧。”
兩人互相揶揄了一會兒,終于消除了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怖氣氛。
“只是可憐了你和大哥的孩子,他還沒有出世,是我沒用,不能救你們出去。”
滾燙的淚珠自臉龐落下,兩人似有心電感應(yīng)一般,蓮翩也紅了眼眶,只是她淚水留的太多此時已經(jīng)再也沒有眼淚可流,只是嗚咽著垂首靠在云黛臉側(cè)。
“阿灼。”
“璟翊。”
兩人同時喚了一聲,喚著那個刻在各自心間深入骨髓的名字。此生不能相依相守終是遺憾,待到走過奈何橋時,我一定不會飲下那碗孟婆湯,我對你的思念和深情將會化作一顆朱砂痣點在胸前。
我要帶著它輪回轉(zhuǎn)世重新找到你。愿來生,我還能記得你的容顏;我還能記得你我今生的點點滴滴。
愿我還能一見到你,就能喚出你的名字……
云黛哭的累了漸漸沉睡過去,面前是一片紅艷無比的曼珠沙華的海洋,她們妖冶美麗舞動著身軀,像是在召喚她穿過花海。
“來吧,來吧……”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爆炸聲轟動了整個鳳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