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不要做糊涂事,即使是五年以后,一旦泄漏消息,我都可以追殺到底,更何況五年之內?”音姑娘告誡道,“你的行蹤若有異常,自會有人來報,所以不要妄圖有僥幸存在。”
“音姑娘恩同再造,子鑰絕不敢忘!”
“我是信你的。”她起身,我也趕忙站起來,只見飄逸的裙擺轉過書案,她的語調終于帶了一絲笑意,“我贈你一只海東青,日后有什么事處理不了,或者有何問題,就用它傳信過來,我自會回復于你。不過,一定要記住,只有真正的‘音字令’才是出自我手,切忌有人仿冒。”
“是,多謝音姑娘。”怎樣分辨真正的“音字令”,我們都已經學過了,而日后傳令的紙張也會分發下來,當每一樣特征都吻合后,我們才能依照上面的命令行事。
“好了,去找菩提吧!”
乘著小船,先生與我二人離開了“學海無涯”。令我詫異的是,當年我即將死去時,為康熙四十年底,可為什么進學了幾年,現在卻僅僅過了半年不到呢?而我也不過才十二歲罷了!
難道真的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最奇怪的是,“學海無涯”究竟在哪里?為什么我離開后沒走多遠,就到了杭州呢?然而先生說,“學海無涯”是在京城……
這些問題我都不明白,也無法問,但我心知肚明,即使知道不正常,也定要將之視為秘密,爛在肚子里。
我們只要記住,這五年里視音姑娘為主就可以了,其他的全部不得過分關心。
子銘,是音姑娘為我取的名字。
康熙四十年秋,爹娘死了,他們是濟南城中一戶有錢人家的奴仆,是被主人打死的。而我,也被他們毒打后丟了出來,我以為也會和爹娘一樣死掉,卻沒想到……
十歲的我滿身是傷,疼得幾近麻木,就在即將合眼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女子,美得像戲文里的仙女兒,不,她比那還要美上百倍,那時我是笑了的,如果死了能見到仙女兒,那我也算幸運了吧。
“喂,別死啊!”朦朧中我只能看清她穿著粉色的裙子,之后就不醒人世了。
后來,半夢半醒間我聽到有人說話,是……仙女兒的聲音,和另外一個人。
“菩提,這孩子交給你了,我還有事呢!”
另外一個,那是個男人的聲音,很溫和的樣子:“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真的醒來后,我看到了好些孩子,看起來都和我差不多大小,男孩居多,問了他們我才知道,若非恩人相救,恐怕我就不在了。
大約在那處破廟里住了半個月后,我們忽然在一夜之間到了一個湖心島,這里很美,比我自幼長大的主人家修的園子還美,閣樓、小路、花,還有一個大水車,而遠處則是山谷、湖水,簡直像個仙境一樣。
在這里,我認識了很多同齡的孩子,也認識了……改變我命運的四位師長。
音姑娘常常穿青色白色的衣衫,她是這里的主人,是給我們第二次生命的人,是我們最先要感激的人。
雪夫子,就是我快要死了的時候見到的仙女兒,她并不是仙女兒,但是卻勝似仙女兒。
莫老師是音姑娘的好朋友,她總是笑得很開心,可是那笑容里卻總帶著一種寂寞的味道,讓人覺得奇怪。
先生是個老好人,我們所有人都喜歡他,因為不管何時,他都不會很嚴厲地對我們。
“學海無涯”,是這個湖心島的名字,我在這里住了一年之久,和其他人一樣,我認這里為家。
剛開始到這里后,我是有些恍惚的,老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音姑娘的問診取名,雪夫子的日常照料,莫老師與我們嬉戲玩鬧……美麗的地方,美麗的人,這全部都像夢一樣,讓我不愿醒來。
可是開始讀書認字后,我就沒這種錯覺了。
音姑娘待我們很好,但是我們卻都不敢親近她,怎么說呢,我們所有人都打心底里尊敬她、敬仰她,每次看到她,甚至是想到她,也會油然生出一種莫名地恭順,讓我們很自然地就會聽從她的吩咐和命令。音姑娘為我們提供了最好的生活環境,美麗的“學海無涯”,精致的飲食,舒適的住處……有一次我看到同齡的一個孩子在哭,一問才知道,他竟是感動的,有生以來第一次能吃用到這么好的東西。
雪夫子……我一直以為她應該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是讓我吃驚的是,她的武功竟然那么高,可以飛躍很高的地方。初始的驚訝過后,我卻不禁想,要是能和雪夫子一樣就好了,在空中飛躍一定很有意思。
其實,莫老師教過我們所有人一些拳腳功夫,說日后長大了可以自保,但是她嚴令我們發誓,絕不能仗著這些欺負他人,除非是被人欺負了,一旦還手就不要客氣,只要不打死了,一切后果她替我們擔著,反正“學海無涯”出去的人,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被欺負的!聽完那些話,有好多人哭了,我們之中,真的鮮少有沒受過欺負的,打罵恐怕都是最常見的事了,莫老師的袒護……真的是暖到了我們的心底。
那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得讓我無時無刻都想要歡笑。
“雪苑,這一批有多少人?”音姑娘和雪夫子在牡丹叢中談話,而我就在不遠處看著她們。
猶記得,好幾次兩位師傅在切磋打斗,不止雪夫子武功高強,連音姑娘也是如此,甚至相比而言,似乎音姑娘還要更高一籌,對此,我是萬分意外的。
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以為,音姑娘是需要保護的,所以才會救了我們,收留我們,這么用心地教導我們,以便日后讓我們保護她。
“根骨適合的不多,而且年齡也許有些大了。”雪夫子好像很惋惜。
“如果可以洗髓伐筋呢?那人數會不會有變化?”音姑娘想了想問。
“如此……年齡就不是大問題了,人數頂多可以增加幾個。”雪夫子認真地回答道。
音姑娘點了點頭,忽地轉過來看我:“子銘,到這邊來。”
我走到牡丹叢邊,一一給兩位師傅行了禮:“音姑娘好,雪夫子好。”
“嗯。”雪夫子頷首后面向音姑娘,“這個孩子根骨極佳,若是能洗髓伐筋,成就自然非凡。”
“子銘。”音姑娘淡淡笑著道,“你可愿學武?”
我不由得反問:“學武……可以像兩位師傅一樣厲害嗎?”
她們都笑了,相互對視一眼后,音姑娘說:“你想像我們一樣飛來飛去?我知道好幾次你在旁邊看到了,很向往可以那樣嗎?”
“嗯。”我認真點頭,“我希望能達到師傅們那樣出神入化。”
“小子,學武很辛苦的,更別說到先天以上的境界了!”雪夫子告誡道,她的眼神里劃過了一抹亮光,卻讓人辯不清是何含義。
“是啊,學武先要打好根基,基礎扎實了,才能走得更穩,但是學武不能單憑決心,還要有極高的天賦和悟性。”音姑娘嘆了一聲,“子銘,你想到達我們的高度,所付出的艱辛更是超出百倍,必須從后天境界突破至先天境界,而所謂的先天境界,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你可知,單后天境界的巔峰,很多學武之人終其一生也難抵達,你需想明白選了什么樣的路才行吶!”
我沉默了。
什么是后天境界,什么是先天境界?兩位師傅又到了什么境界?難道……想離師傅們更近一些,都不可以嗎?
“別嚇唬他了!”雪夫子瞪了音姑娘一眼,轉而對我道,“小子,學武就是學武,有恒心有毅力就行,你根骨極佳,有好的武學典籍,再加上我的教導,怎么樣成就都不會低,想學就學,怕什么?”
我抬頭望去,發現音姑娘的笑容有些深意,頓時就明白這是在試探我呢。
“雪夫子,學武的話,是您親自教嗎?”我問,實際上心里已經肯定了。
“小子,你還沒有師兄呢,不是我教,你以為是誰?”雪夫子睨了我一眼。
“子銘。”音姑娘走出牡丹叢,“我剛剛所言并非虛假,等你學武了,雪苑會教你的,希望你能好好努力,我期待著你追上來的那一天。”
“是,謝音姑娘的鼓勵,子銘定當時刻鞭策己身,不負師傅們的一番教導。”我自信地挺胸,答得很堅定。
牡丹叢前的交談,我一直銘感于心。
沒多久,我和其他一些被選出來的孩子,跟著雪夫子離開了“學海無涯”,我們在不遠處的山林里落腳,搭建了木屋作為居所,開始了學武之路。
雪夫子所教的武功名叫《務相神訣》,分前篇和后篇兩部分,每篇九重,合為十八重,乃是獨此一家的絕頂武學。
我們每個人都從最開始學起,每天扎著馬步,頌記著內功心法,雪夫子還講述了這部典籍的傳說故事。
原來《務相神訣》應該是叫作《務相弒神訣》的,傳聞是當年巴人祖先務相經過鹽陽射殺鹽水女神之后,流傳下來的武學典籍,可惜世上早已失傳了,也無人知道還有這樣一部絕世典籍,至于為何我們現在又能見到……恐怕就要問音姑娘了。
音姑娘那里常見很多稀有的東西,所以我們對此并不奇怪。
《務相神訣》重內家功夫,一旦內家功夫修煉好,那么招式之類的就不用擔心了,心隨意動,招式的有形或無形已不再重要,只要在打斗中積累經驗,對敵時自然游刃游余。
在我們打好基礎后,雪夫子命我們飲下了一種甘甜的水,她說,這是具有洗髓伐筋的好東西,如果流入世間,必當引起無數紛爭。不過,我卻不見她有多寶貝,甚至每天都會拿來一桶,讓我們當作日常飲水一樣喝下去。
第一次喝那水,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滲出了一層黑污的油膩,其中夾雜著血絲,甚至嚴重的還連著跑了很多次茅廁,對此,雪夫子是有些意外的,我記得她瞧著我們的狼狽模樣,很是嘖嘖嘆了一回。
“沒想到啊,在‘學海無涯’住了一年,怎么你們身體里還有這么多雜質?白白浪費那么多……瓜果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