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無奈道:“都什么時候了,你們爺倆還有心情論字?”
“額娘。”從收到信后,我反復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此刻終于能冷靜下來了,“女兒覺得……這上面所言可信?!?
“妹妹還未出嫁,心就向著七阿哥了?”大哥取笑道,一句話讓我鬧了個臉紅。
“我也覺得可信。”宜鴻小大人一樣蹙著眉,臉色倒是顯得輕松些,“不論是不是出自嫻貴妃娘娘之意,七阿哥肯來信說明,至少近來許多貴人們送來的添妝,姐姐確實能用?!?
“我也這么看。”大哥笑瞇瞇地道,“七阿哥尚未建府,按說住在宮里的他手中沒有如此財力和人脈,嫻貴妃娘娘從潛邸時就深居簡出,與給妹妹送添妝的貴人們更是少有交往,比起他們母子二人,我倒覺得這些貴人們是授意于端禧公主或者……”
額娘聞言略想,忽然受驚地指指天:“你是說……主子爺?”
“不大可能吧?”阿瑪不太信,不過并未糾纏于此事系誰授意的,只對額娘道,“既然七阿哥來信了,你就整理整理給女兒收拾嫁妝便是?!?
這天的商談,我們一家人再也未曾提過只字,很快的,出嫁那天就到了!
滿目的喜慶,我穿著皇子福晉的吉服,手拿蘋果坐在花轎里,由內務府和禮部的官員送往宮里,今上登基以來的第一次皇子大婚,就是這次了,也是屬于我的婚禮。
滿當當的嫁妝已在前一天送到了阿哥所,聽前去布置新房的奶嬤嬤說,在場的人全部驚訝壞了,不論是宗室大臣還是福晉命婦,好多都失態了呢!
雖說我嫁的是七阿哥,論長幼嫁妝不該超過前面幾位嫂嫂的,特別是二嫂,可……七阿哥畢竟是嫻貴妃娘娘所出,論額娘身份又是最高的,所以倒也不必講究太細,只是……嫂嫂們的不滿恐怕就要生受了。
喜娘的吉祥話出口,我聽到“嗖嗖嗖”的射箭聲,緊接著是賓客們的叫好,被攙扶著出了轎子,從喜帕下只能看到他的靴子和皇子吉服的下擺,這就是我以后要陪伴的人嗎?
在滿族祝歌中拜了堂,我們被送入了洞房,繼續后面的禮儀。
纏了紅色絲線的秤桿伸過眼前,喜帕被慢慢掀了起來,抬眼的剎那,我驚訝地瞪了大眼……
清俊的面龐,漂亮含笑的眼睛,墨發一半束在頭頂的紫金冠里,一半披散于背后,他竟然是七阿哥?
“怎么?不認識了?”好聽而輕柔的聲音,他站在那兒笑意盈盈,即使一身莊重也好似……好似從水墨畫中走來的一樣,就仿佛當日在街上那般,明明四周喧囂一片,卻就是無法影響他分毫。
“七爺,這……”喜娘為難地左右看看,想來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顯得有點無措。
“繼續吧!”他坐在了我旁邊,仍舊微微笑著。
撒帳、吃子孫餑餑……接下來的儀式我完全不知怎么度過的,只一遍遍在心里自問:真的是他?他就是七阿哥?我真的嫁給他了?不是做夢?
“我出去待客,你歇歇吧,若是餓了先吃些點心墊墊。”直到他解開我們綁到一起的衣擺起身,我才醒過神來。
“恭送……”我急急忙忙起來相送,話還未說完,就不見那道頎長人影了。
尚沒來得及緩緩神,幾位嫂嫂就先后進來了,明里暗里的一番言辭機鋒后,變成了含著嫉妒、陷阱的酸言酸語,我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內心深處卻已經對未來的生活生出了些懼意,以后……常常都要如此過日子嗎?
“哥哥們該不會往日委屈嫂嫂們了吧?”門被推開,他抬腳走了進來,俊雅如斯的人站在那里,目光微冷、面含嘲諷道,“這會子竟是來弟弟這找場子了!”
隨后進來的顯然是眾位皇子,年長的幾位聽到這話臉色都不大好,我和我身邊的幾位嫂嫂起身行禮,卻是四嫂拿帕子掩唇一笑道:“瞧瞧,七弟心疼了呢!”
他步履沉穩地走到我身邊,側身將我擋住了一半回道:“既嫁了我,自然就是我的妻子,心疼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難道哥哥們不是如此?”
場面一時冷了,這話恐怕沒一個人會答,不心疼妻子,難不成要寵妾滅妻?這般的罪名別說是皇子,就是大臣也無人敢擔吶!
“哥,哥?!睔g快的童音傳來,片刻后一個小小的身影沒頭沒腦地沖進來,胡亂塞了個荷包給我就跑,邊跑邊喊,“哥,我的禮送了,嫂子幫我求求情,別讓哥給額娘告狀……”
后面的話聽不清了,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孩子的模樣。
“小十一這小子……”瞧著和七阿哥差不多大的一個阿哥笑罵一聲,打起了圓場,“這時辰也不早了,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你們還要回府,看樣子這洞房也鬧不成了,不如交給弟弟們如何?保管讓七哥躲不了懶!”
我方知道,剛剛那個竟是皇上目前最小的兒子,是七阿哥一母所出的弟弟---十一阿哥弘冕。
“來?!彼χ宋疑锨埃灰唤榻B了眾位兄弟,因日后還要見禮,所以此刻不過是認個人,“這是二哥、二嫂,二嫂溫厚,日后有事自可尋二嫂幫忙。”我看得出,他對長兄、長嫂很尊敬,看來關系是好的,便認真行了禮,“這是三哥、三嫂,這是四哥、四嫂……”
一圈下來,我才知道之前圓場的是八阿哥,除七阿哥和十一阿哥以外,就屬這位八阿哥的額娘位份最高了。
不知是他刻意的,還是嫁了他親近了的緣故,我隱約感覺到了他和眾位皇子的關系。對二阿哥是尊敬,對三阿哥是禮讓,對四阿哥是疏遠,對五阿哥、六阿哥是平靜,對八阿哥是友好,對九阿哥是過得去,對十阿哥是不遠不近。
最終洞房還是沒鬧成,二阿哥帶頭,各自敬了我們一杯酒便退出去了,當然,我的酒全部被他理所當然地代喝了。
吩咐人進來收拾床褥上的桂圓等物,他叫人端了吃的進來,拉了我坐在軟榻上溫言道:“是我疏忽,竟忘了還有嫂子她們要來,若不然也不會讓你餓這么久。不過也虧得這些工夫,不然還準備不好這些熱食呢!”
看著他自然地要盛湯,我慌得趕緊起身接過來,這等事怎能讓一個皇子做?不是我來伺候他的嗎?左右看看,還有奴才在場,這若是傳出去……可就糟了!
他松手任我忙活著盛湯擺筷,可我分明感覺到他的視線是落在我身上的。
“你餓了許久,先喝些湯暖胃再用別的,我去沐浴了!”他起身離開,我緊提著的心這才放下,舒了口氣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說不清地有些黯然,還以為他會和我一起用呢,誰知……
簡單的兩三樣小菜,并三四個小巧的熱饅頭,我聽他所言先喝了湯,這才開始吃別的,用了兩個熱饅頭,便放下了筷子,胃里終于沒那么難受了。不過這味道可真不錯,不愧是宮里面的手藝,倒是七阿哥如此細心……
我臉上略燒,沒想到他真的成了我的夫君,那么優秀的人居然成了我的夫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還記得那時在街上碰見他被個紈绔糾纏,我隔著馬車簾子只覺得這人清俊雅致,若是被……委實可惜,這才讓隨行的家丁前去解圍,哪里能想到明明是個衣著素凈的孤身少年,卻是皇子身份?
想到他的長相,我又不由得一陣好笑,說起來他的相貌隨了皇上七成的,只是比之皇上的冷冽憑添了八分的溫雅之氣,加之眉眼又太過精細如畫,反而讓人難以將兩人聯想起來,也不怪乎我選秀時目睹了圣顏,卻還是……
“想什么呢?”濕潤而夾雜著淡淡藥香的味道襲來,轉眼就見他穿著簡單的袍子散了長發而來,整個人帶著沐浴后的清新,只是眼眸似被水汽蒸過般,透著種朦朧感。
我不由得紅了臉,這個人……怎么能如此出眾?單單多看幾眼,也攪得我心神不寧。
可他是皇子,想到日后會有很多女人與我一共伺候他……我的心瞬間冷卻下來,暗自念著“我是嫡妻”這樣的話,腦海里面過著出嫁前額娘的告誡。
“伺候你們主子去沐浴吧!”他幾步過來,招招手叫來了我的陪嫁丫頭。
跟著他身邊貼身太監的指引,轉出臥房到了偏廂,面闊三間的格局,北邊放著柜子,像是放衣服的,旁邊靠墻是個軟榻,只隨意鋪了褥子,并不像常用的樣子,而南邊當地放了架花鳥屏風,顯然是個隔斷,后面還有東西另外安置著。
繞過屏風……竟然是個小型的浴池,因用木頭建的,看著倒不似皇宮內苑所有的了。
更讓我訝異的還在后頭,這一處更衣沐浴的地方,不曉得如何建的,用起來卻是極為方便,熱水不用一桶桶提,冷水也有管道通進來,倒是讓沐浴變得沒那么麻煩了。
“主子愛潔,夏日里每天都要沐浴的,便是冬日里每隔兩三日,也必定要沐浴一次,所以嫻貴妃娘娘求了皇上的恩典,特意改建了這處衣帽間?!?
聽著他身邊的貼身太監解釋,我才明白過來,敢情這是嫻貴妃娘娘的意思。
“云曇?!痹龠M臥房前我深吸了口氣,想到額娘給的那本畫冊,臉上再度燙了起來,可一進屋,所有的準備就全部變得多余了,我聽到他叫我的名字,很自然的感覺,仿佛……此前已經叫了很多遍一樣,“門口風大,仔細著涼了!”
我挪步過去,此時屏風已經安置好了,他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隱約是在拔步床那里。
門被奴才們關上,屋里就剩了我和他兩人,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
下意識地停在屏風邊,我抬眼小心地望過去,看到他盤膝坐在床上,面前的床褥上是十一阿哥塞給我的那個荷包,還有一堆各色珠子散在旁邊,而他正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些珠子。
“云曇,快過來看看,這些珠子做什么好?冕兒定是翻了額娘的妝匣胡亂抓來的,哼,還想著讓我不告訴額娘,也不想想額娘是那么好糊弄的?”這番話一出,竟讓他似個孩子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