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還不到傍晚,涼慕華房裡已經點了燈,她坐在燈前,拿著剪子哆哆嗦嗦地去剪燈芯。火一滅,她又拿旁邊的火摺子把燈點上。待一會兒,那燈芯燃了一截,她便又抖著手去剪燈芯。
反反覆覆,她想要按捺下去的煩躁,反倒更厲害了。
她氣得一把打翻了燈盞,那燈油灑了一地,火星未滅,就勢牽連一片,燒了起來。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半晌,沒有動。
“哎呦!我的夫人吶!”倒是蘇媽媽搶了進來,端了架子上的銅盆,將火潑滅了。
她見主子仍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嚇得跪到了她面前,“夫人,你怎麼成了這樣了呀?!”
涼慕華似笑非笑地擡了擡眼,“哧”了一聲,“那小蹄子竟然‘重傷不治’,快要死了!剛剛纔風光了一回,這麼快就要死了?我的歌兒怎麼辦?!我的歌兒怎麼辦?!誰來補償歌兒所受的苦?!”
涼慕華瘋瘋癲癲地笑過一陣,便瞬時淚流滿面,情緒激動,一把將桌上的東西都掀了下去。
“她竟然這麼容易就要死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涼慕華的眼淚突然一收,一掌拍在桌上。“我要讓她在我涼慕華手裡,一點一點地死。我要讓她名譽盡毀,顏面盡失,受盡萬人的唾罵,男人的羞辱!”
蘇媽媽被涼慕華的樣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不敢動。
“原本讓那小蹄子去參加‘蘭亭雅會’是讓她出醜,卻反倒白白讓她得了便宜!若不是藉著歌兒的光,她能有這樣的能耐?!”涼慕華越說越氣,見蘇媽媽垂首立在旁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更來氣。
“蘇媽媽,你今天是怎麼了?平日裡,這時候你可是巴不得那小蹄子死,總要給我說些法子的!難不成你受了她一頓教訓,心裡就開始向著她了?”
蘇媽媽目光瑟縮了一下,爲難道:“倒不是老奴向著三……向著那小蹄子,而是她實在是太厲害了。老奴也沒有法子來對付她。“
“罷了!罷了!巴望著你們這羣不爭氣的奴才也沒有用,還不如指望我那外甥女!”話一出口,涼慕華便愣了一下,眼裡一亮,高興地一拍手,“對啊!”
楚王府
上官馥雪所住的客房中,沈文正坐在牀邊,皺著眉頭,給上官馥雪搭脈。好一會兒,他仍是眉頭不解,連連搖頭,“不應該啊。”
南宮烈焰瞭然一笑,屏退了左右,淡然問道:“沈御醫說的什麼‘不應該’?“
沈文見奴僕都退了出去,不禁脫口而出:“老夫剛剛檢查過,雪兒雖然受了點傷,也只是小小的擦傷而已。還不至於會‘重傷不治’,這……“
南宮烈焰負手而立,神情自若,“沈御醫只管照實開藥,小病小痛也不能延誤醫治。只希望,沈御醫在人前,不要明說纔是。”
這時候,躺在牀上假裝昏睡的上官馥雪,已經忍不住“哧”一聲笑了出來,轉眼已經坐了起來,“讓師父白白爲徒弟擔心了!”
“這……”沈文看看南宮烈焰,又
看看上官馥雪,更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雪兒爲什麼要裝‘重傷不治’啊?”
上官馥雪笑著下了牀,上來挽住了沈文的手臂,柔聲道:“師父先彆著急,讓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你聽,你就明白了。”
沈文點點頭。
上官馥雪便把在皋夔山莊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沈文一臉驚愕,“這姐妹間有些齟齬,是難免的。上官大小姐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你們到底都是上官將軍所出啊!”
上官馥雪道:“涼慕華以前對我做的那些事情,師父你是知道的。她們今天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一點也不奇怪。如果不想辦法扳倒她們,她們將來還會有更毒的法子來整死我。所以,我們決定將計就計,對外宣稱‘三小姐重傷不治’,引她們入局,讓她們露出馬腳。”
沈文感嘆地捋了捋鬍鬚,“想不到,這豪門大戶人家,後院紛爭比那沙場上還激烈。敏之必然是少不得頭疼了些時間。”
“其實,說來說去,都是男人花心!三妻四妾,一個丈夫,能不爭?能不搶嗎?”上官馥雪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瞟了一眼南宮烈焰。
南宮烈焰忙衝她咧嘴傻笑,堅決跟“花心男人”撇清關係!
“雪兒這話倒也實在,我家中只有夫人一個,便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沈文贊同道。
“師父也只有師兄一個兒子!要是有兄弟倆,指不定也要爭呢。”
沈文嘆了口氣,“那倒也未必,就看這家裡的教養了。這兄友弟恭,也不是什麼難事。說到底,一個有教養的人,怎麼可能成天花心思跟別人爭呢?就看這長輩怎麼教了。”
上官馥雪說:“那涼家的人,個個都是一副嘴臉,斜著眼睛看人,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說起來,這也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沈文意味深長道。
“所以,師兄纔會這麼彬彬有禮,都是師父教得好!”上官馥雪笑了笑, “好些日子沒見師兄了,不知道他最近過得怎麼樣?”
沈文有些啼笑皆非的樣子,“說起你師兄,師父有些話可要好好跟你說說。”
上官馥雪一愣,“什麼話?”
“上回你師兄不是約你一起去‘蘭亭雅會’嗎,你怎麼答覆他的,你還記得嗎?”
上官馥雪暗叫“糟了”,這纔想起來,她竟然忘了讓綠意帶話過去!
“師兄生氣了?”上官馥雪急道。
沈文搖搖頭,“你師兄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倒也不是生你的氣。他就是有點……”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才續道:“有點覺得可惜。沒有親眼看到你的風采。但聽到了坊間對於你的傳言,還是很替你高興的。難免又有些……”
沈文住了嘴,歉笑道:“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不該跟你說的。”
他見上官馥雪一臉茫然的樣子,又猶豫道:“雪兒,你要是對你師兄沒什麼其他的想法的話,你最好是早點跟他說清楚,免得他掛懷。”
“啊?”上官馥雪眨了眨眼睛,
沒鬧明白啥意思,啥叫沒什麼其他想法,能有什麼其他想法?
沈文見她顯然是沒聽明白,也沒多解釋,只是苦笑了一下,走到桌邊,拿起藥箱,道:“雪兒,既然你沒什麼事,爲師也就放心了。時候不早了,爲師先回去了。”
說著,又向南宮烈焰做了個揖,“楚王世子殿下,老夫告辭了。”
南宮烈焰點點頭,張臂送他出去。
第二天快晌午時候,剪影匆匆到了上官馥雪所在的院子。
她一進來,就忙著把門關上。
上官馥雪見她這樣,以爲她又要對自己做什麼,忙一臉戒備地望著她。
剪影卻是走上來,低聲在她耳邊道:“府上來人了,主子讓我來通知三小姐趕快準備一下,別讓人瞧出了端倪。”
上官馥雪點點頭,將手上的書隨手扔到了一邊,便飛快地解了外衣,掀開被子,躺到了牀上。
剪影則端起桌上一碗早就涼掉的藥,走到牀邊,衝上官馥雪使了個眼色。
上官馥雪眼珠一轉,突然坐起,從袖中取了一粒藥丸放進嘴裡,用牙輕輕咬著。衝剪影做了一個“OK”的手勢,忙又躺了回去。
剪影雖然沒看懂那手勢,但也明白了她的舉動,仍是點了點頭。
“三小姐,府上的蘇媽媽來了!”李忠在門外叫道。
剪影應道:“三小姐說,讓蘇媽媽進來吧。”
蘇媽媽原有些惶恐,走進來的時候,也不敢輕易擡頭。見了牀上上官馥雪的樣子,頓時放心地擡了擡身子,躬身道:“三小姐,夫人讓我來接您回府!”
上官馥雪虛弱地擡了擡眼皮,想要起身看她。剛起來一點,便又跌了回去。這番動作,想來耗費了不少力氣,她閉了眼睛,無力地搖了搖手。
蘇媽媽沒弄懂她的意思,一時也不敢做什麼。
剪影舀了一勺藥,在嘴邊吹了吹,慢慢地喂到了上官馥雪的嘴裡。
上官馥雪嗆了一下,連連咳嗽,剪影來給她撫背,她反倒越咳越厲害。
“噗!”一口血成噴濺狀,濺了蘇媽媽一臉。
蘇媽媽傻了眼,也不敢伸手去擦那臉上的血。半晌沒回過神來,愣愣道:“三小姐,怎麼病得這麼厲害?”
剪影拿手帕給上官馥雪擦血,那血卻沒一點止住的意思,一個勁地往外冒。剪影見越擦越多,連帕子都打溼了。她也急了。將手上的帕子隨便一扔,便一把扯過架子上洗臉的帕子,給上官馥雪擦。
擦著擦著,剪影忍不住嘆了口氣,“沈御醫已經來看過了,除了搖頭還是搖頭。眼下不過是才咳了一下,就止不住血。這三小姐,怕是不行了。蘇媽媽要是著急,就趕緊擡回去準備後事吧。要是突然在這裡斷了氣兒,弄髒了宅子,主子要怪罪了。”
蘇媽媽垂眼看了看地上讓血浸溼的手帕,心裡連連犯怵,白了臉色,連連擦著冷汗,抖著嘴脣道:“老奴這就著人把三小姐擡回去。老奴替將軍和夫人謝謝楚王世子對我們三小姐的照顧。老奴這就叫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