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到一個時辰之后,斥候飛馬前來稟報:我前鋒營一百五十余人,被賊兵所困。
曹文詔立時跳上戰(zhàn)馬,手握長矛,大吼一聲:“全軍隨我來……”
三千人馬早已整裝待發(fā),此時跟著曹總兵,殺氣騰騰地沖出營地。
跑出十余里路,早聽到一陣喊殺聲,就在一片高坡后面。曹文詔頭一個飛馬沖上高坡,向下一瞧,果然坡下一片平地上,正在殺得激烈。此時圍成了個大圈子,中間是自己的人馬,外面有上千名賊軍騎兵,不住地往來沖突,沖不進去時,就亂箭齊發(fā)。
中間的一百多名明軍排成圓陣,馬頭一律向外,一手執(zhí)著軟盾,一手挺著長槍,用軟盾擋開射來的箭支,然后用長槍刺殺敢于沖到馬頭前的民軍,雙方正殺得難解難分。
兩軍混戰(zhàn)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明軍這邊雖然防得嚴密,可是畢竟人數(shù)太少,不時有人中箭落馬,圓陣的圈子越來越小。可是負責指揮的百戶依舊死守不退,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里拖住賊兵,用不了多久,曹總兵就到了。
曹文詔見了,不再有任何猶豫,他大吼一聲,帶著自己的三千人馬沖了下去。
三千余匹戰(zhàn)馬,趟起的塵煙如同黃龍翻滾,蹄聲如同悶雷經(jīng)天,震得人耳鼓發(fā)疼。
正在圍攻明軍的千余名農(nóng)民軍,一見曹文詔的援軍來了,不敢戀戰(zhàn),紛紛呼哨一聲,撥馬就逃。曹文詔哪里肯放,帶著人馬緊追下去。他知道,敵人最強的兵種就是騎兵,只要將騎兵殲滅,剩下的步兵就像木頭人一樣,任他砍殺了。
一時間殺聲震天,曹文詔帶領(lǐng)著關(guān)寧鐵騎如同狂龍卷地,緊追不舍,不時有落后的賊兵中箭落馬,不到一刻的功夫,已經(jīng)追到了南原。
眼前是一大片曠野,盡是丘陵與矮崖,沒有多少樹木,賊兵逃到這里,快馬加鞭地進了矮崖正中的一條山谷。
曹文詔追到興頭上,哪里肯放,帶著人馬緊隨而入。
可是又趕了五六里路,兩邊出現(xiàn)了幾條岔道,關(guān)寧鐵騎追到這里,冷不防從岔道中沖出幾彪軍馬來,將他們攔腰截成幾段。
李都司遠遠地站在一處高坡上,凝視著下面的戰(zhàn)場,眼見得關(guān)寧鐵騎被沖散,他得意地笑了。
收拾悍騎,最好就是山谷之中。李都司已經(jīng)可以想到,關(guān)寧鐵騎在山谷中沖突不開,亂做一團的場景。
果然,他的想象成為了現(xiàn)實,三千多關(guān)寧鐵騎已被一萬余名農(nóng)民軍截成四五段,這些民軍雖然不是騎兵,可是在山谷里,雙方形勢發(fā)生逆轉(zhuǎn)。騎兵的厲害之處,在于排成陣勢之后的沖擊力,萬馬奔騰,任你有多少步兵,也只能做墊腳石。可是在山谷里,地勢狹隘,騎兵排不成陣勢,也沖不起來,相反步兵倒可以閃展騰挪,比騎兵要靈活得多。因此即使是關(guān)寧鐵騎,一時也無法適應(yīng),慌亂了起來。
如果換做別的將領(lǐng),這支三千人的騎兵,縱使不完全被殲,也要損失大半,可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是曹文詔。
曹文詔其人,曾跟隨袁崇煥在遼東抗擊后金,大陣仗見過無數(shù),使用騎兵已經(jīng)到了得心應(yīng)手的地步,一見形勢不妙,曹文詔立時下令,不顧一切,沖出谷去。
他身邊有三四百騎兵,跟著他一路向前,遇到攔擋的民軍,曹文詔長矛起處,血光一片,他的槍法獨特,用的矛也與眾不同,矛頭又寬又長,兩側(cè)的鋒刃極為銳利,如同兩刃斧一般,名為鳳翅矛,看著都令人生畏。幾名民軍士兵沖到他馬前,被他長矛左右一晃,脖子被切掉一半,血濺黃沙。
曹文詔帶著這三四百人,一鼓作氣,沖出了包圍。他將這些人安置在一處高坡之上,回頭一瞧,自己大部分人馬還都在谷中,與農(nóng)民軍混戰(zhàn)成一團。曹文詔帶了一個百人隊,全部手執(zhí)長槍,大聲呼喊著又沖了進來。
關(guān)寧鐵騎慌亂了一會兒,漸漸鎮(zhèn)定下來,雖然一時沖突不開,但防御是可以的。這些騎兵紛紛圍成圓陣,就地守衛(wèi)。然后一步步向谷外攻擊前進。
李都司還是太低估關(guān)寧鐵騎的應(yīng)變能力了,眼見得戰(zhàn)場上的形勢變得開始僵持,他只得派出全部人馬,沖上去死死圍住敵軍,就是用拳頭,用牙齒,也得把他們釘死在山谷里。
他手下兩萬人馬,若是全部都壓上去,能將這小小的山谷擠得水泄不通,到時候別說戰(zhàn)馬,就算是霸王龍,也不大可能趟出條路來。
可是李都司這個決定還是晚了一點,相對于他來講,曹文詔應(yīng)變就太快了,他早看出來久戰(zhàn)不利,于是這才拼命想沖開一條路,將被圍的人馬救出來。
曹文詔與這一百人紅了眼睛向里沖,哪管什么刀槍劍戟,人頭馬背,徑直了踏過去,不少農(nóng)民軍被戰(zhàn)馬踩倒,這一百人幾乎是踏著人體沖過去的。
每當曹文詔接應(yīng)出一股人馬,他們的實力就壯大一點,沖得更猛,被圍的人馬一看總兵大人親自來救,立時勇氣百倍,呼喝著猛沖猛殺,農(nóng)民軍終于圍不住他們了,被關(guān)寧鐵騎沖開一條血路,出了山谷。
按照常理,既然沖破包圍圈,就要撤退了,沒被人家圍死,已經(jīng)是萬幸,大可以回到自己的營地,休息一天,明日再戰(zhàn)。可是曹文詔殺得興起,好像忘記了自己的人馬方才所處的險境,也忘記了敵人還有兩萬人馬,并未大損。
他居然將所有人馬都帶上了高坡,圍成圓陣,對著四外黑壓壓圍過來的農(nóng)民軍,高聲叫陣。
李都司很氣憤,他覺得自己的計劃很完美,這一帶的地形,他看了又看,這才定下這個埋伏計,不想曹文詔只一個反撲,就將人馬帶了出去。他在高處看得很清楚,不是自己的人馬太爛,而是關(guān)寧鐵騎太強,而且速度太快,今天圍不住,以后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可是之后發(fā)生的事,讓他感覺到疑惑,曹文詔居然不跑,而是將人馬帶上高坡,那地方四面都是平地,一旦被圍,除了拼命死沖,沒有任何辦法,曹文詔自陷絕地,難道是昏了頭,還是對自己這三千人馬的實力過于相信?
無論如何,這個機會不能再錯過了。
李都司指揮著兩萬余人,從四面將高坡緊緊圍住。
他讓盾牌軍在前,長槍兵在后,鐵盾如山,長槍如林,扎住了陣腳。
曹文詔身邊的張干抹了把汗水,低聲道:“總兵,我們?yōu)楹尾怀盟麄兞⒆阄捶€(wěn)之時沖出去,反而在這絕地死守,這是兵書上的哪一條啊?”
另一邊的黃龍也說道:“就是啊,這里地形不利于守衛(wèi),應(yīng)當趁早沖出去。”
曹文詔撇撇嘴:“都給我閉嘴,不知道兵書里有一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嗎?當年的韓信就是這么打勝仗的。”
張干憋不住笑了:“韓信?我怎么瞧著,咱們倒像是馬謖啊?”
曹文詔瞪了他一眼:“再敢放烏鴉屁,老子抽你!”張干一吐舌頭,不敢說話了。曹文詔低聲對他的將領(lǐng)說道:“咱們一路趕來的目的,就是要聚殲敵軍,眼下敵軍好容易都聚到一起,這是上天留給我們的機會,豈能錯過。相信我,只要打贏了這一仗,甘肅全境就能徹底安定。畢其功于一役,就在今日。”
眾人聽了,都佩服曹文詔的果敢決斷,三軍立刻勇氣百倍。黃龍道:“既是如此,那咱們就沖吧。”
曹文詔瞟了他一眼,微然一笑:“急你個鳥!告訴大家先喘口氣,看出好戲,再戰(zhàn)不遲。”黃龍一愣:“好戲?總兵難道還帶著戲班子?”曹文詔不理他了,突然揚聲大叫:“李都司,老子就是曹總兵,你敢與我說幾句話么?”
李都司眼見自己的包圍圈已成,有恃無恐,一聽曹文詔說這話,他冷笑一聲,回答道:“曹文詔,你已經(jīng)虎落平陽,趁早投降吧。要不然你和你手下人馬,都會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