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夏得知王嬤嬤離開時,已經是將近秋末的時候,天氣日將轉涼,清晨呼出的氣息都化成了霧。
安寧公主別扭地將字條塞給她,上面的字跡普通,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地樣子。
上面寫著,清水鄉王家苑。
她將白紙翻了過來,背后空無一字。
“她恐怕以為你還會去找她吧,呿!”安寧公主抱著腦袋,還以為蘇染夏與她一樣,巴不得躲王嬤嬤遠遠地。
蘇染夏輕笑一聲,將皺巴巴地字條仔細收好,說道。
“我還真有去找她的想法?!?
王嬤嬤為人雖然嚴苛,但作為一名教導老師,卻是最不錯的選擇。
安寧公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跐溜從桌子那邊爬了過來,向她詢問為什么。
奈何怎么問,蘇染夏也不肯多說一句。
秋末,蘇染夏并未急著去找王嬤嬤,因為有另一件事將她絆住了腳。
‘識香閣’出大事了,或者說是凌蘿遇見了大麻煩。
那日蘇染夏正在房里看書,就聽見門外一陣慌忙地腳步聲,在院里清掃落葉的丫鬟送來消息。
一個酒樓的伙計來找她。
蘇染夏本是漫不經心,一聽這話,連忙從書里抬起頭,說道。
“快讓他進來?!?
那丫鬟應聲退了出去,立即,就將那伙計帶了進來。
伙計身上的服飾未褪,一路跑來汗流浹背,見著她一直喘氣說道。
“主子不好了,酒樓里出事了!”
蘇染夏皺眉,心想方才的預感果然沒錯,連忙與那伙計趕往‘識香閣’。此時,酒樓雖維持正常狀態,店員卻多數心不在焉。
酒樓里依舊是一片喧囂,客人多為男子,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談天說地。
林涵正在后院里,聽她來了慌忙出來,一開口就說道。
“蘇小姐,這里并不方便說話,不如我們去后院吧。”
往日他們聊酒樓里的事宜,通常都會在二樓的包廂里。但割斷包廂的都是很薄的木板,隔音效果并不好。
看來這次的事情,叫人聽了,可能會影響酒樓的名聲。
林涵腳步匆忙,將她帶到后院后,屁股剛一坐下就開門見山。
“凌蘿不見了?!?
蘇染夏手抖了一下,心里先是質疑,再是一瞬間的慌亂。這幾日她與凌蘿關系密切,知道那丫頭心思還算單純,并對‘識香閣’抱有很大好感。
更何況,她也不至于不告而別。
‘識香閣’的每一位店員,都是心甘情愿入酒樓的,林涵在一開始就有說明。
如果有一天誰不愿意繼續待下去,只要說明愿意,酒樓還會另開一筆費用給他。
自身原因排除后,就只剩下人為了。
林涵和她想的一樣,所以才會這樣的緊張,他將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眉紋深沉。
“她離開已有三天了,因這幾天并沒有她的表演,我也沒有放在心上,才錯過了找她的最好時機。”
蘇染夏沒有責怪他,才女的工作一向散漫自由,幾日不來酒樓也是常事,也怨不得林涵沒有留心。
只是讓她苦惱的是,凌蘿已經離開三天。三天可以去很多地方,也可以徹底抹滅一個人的行
蹤。
這無形中,會給他們的追尋,帶來許多困擾。
“報官了嗎?”蘇染夏問道。
林涵點了點頭,但并沒有一絲欣慰的樣子,想來他早就對官府失望透頂,不指望他們做任何事情。
“那官衙大人,也是看小姐臉面,聽聞酒樓里出了這事,立即就派人滿城尋找了?!?
蘇染夏垂眉,冷靜下來后,開口說道。
“這事并不易聲張,先將酒樓的生意停辦幾天,將伙計分散出去找凌蘿?!?
“你也仔細想想,你可知道她的家世背景,今日就派人前去詢問?!?
林涵眉頭皺的更深,話里也有一些擔憂。
“我愁惱的正是這個,凌蘿是被生父買進煙柳巷的,在進了‘識香閣’后,重新開始照料她父親?!?
“事情一出,我就找人去她家住址,可已是人去樓空,就連他父親也多日未歸?!?
事情發展到這里,已經不用懷疑是否為他人所為。
父女倆接連消失,怎么看都不正常!
“那你可有打聽他們接觸的人事?”蘇染夏想了一會兒,問道。
秋染在旁邊守著,見林涵嘴唇干枯起皮,連忙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林涵抬頭與她相望一眼,也不做作,舉起杯子就一飲而盡。
“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只是現在還未回來?!?
兩人消失應當是沾染上什么人,他們最后的希望,恐怕就是這前去打聽的人了。
且不說,她與凌蘿之間的情意,就算是沒有感情,也覺不能放任別人在‘識香閣’里撒野。
如果,凌蘿的事情他們坐視不理,必然會引起店員的人心渙散。
等到那時,他們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個凌蘿,那么簡單的了。
凌蘿舞姿輕盈似綢緞,許多公子哥兒,都拜倒在她的舞裙之下。幾日為見青睞的女子,不少來客已經有些情緒布滿。
店里的丫頭連聲撫慰,卻只是起到緩和的作用,根本無法使那些客人,將嘴閉上。
為了能早些知道消息,蘇染夏索性一整天,都待在酒樓中。
她在二樓包廂歇息,俯視往下看,幾位公子哥的情緒已經繃到極點。
林涵讓妙音上臺唱了幾首,才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這時,一個慌忙的身影跑了進來,正是出去探察的伙計。
林涵也顧不上避諱,直接將人就引了上來,那小伙計生的方塊臉,面黃肌瘦,長相倒是頗為憨厚,。
秋染見這么冷的天,他也能熱的滿臉通紅,就端了杯溫茶給他。
伙計接過來大喝幾口,抹嘴說道:“謝姑娘的善心?!?
林涵與蘇染夏早就等不及,連連催促他。
“王二,你快與我們說,讓你打探的結果,究竟怎么樣了。”
那王二嘿嘿一笑,一口潔白牙齒露了出來,似乎對自己打探有用消息,很是得意。
“會掌柜的,您讓我這一去,還真就打聽出一些事情?!?
“凌小姐的生父,之所以會將她買入青樓,是因為他生性好賭卻又手爛,經常賺不了幾個錢,就在賭場輸光了?!?
“不僅如此,他還將女兒買了當做籌碼,在凌小姐之前,已經有三個姐姐被賣給人當
小老婆,或同她一樣被買入青樓。”
蘇染夏聽到這里,直皺眉頭。
世間怎還有這樣的爹,不養育自己子女也罷,竟將自己的骨肉當做貨物來交換!
林涵聽著心里也不舒服,卻還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王二咽了口唾沫,接著說道。
“凌小姐出名后,生父就找上門來要銀子補貼家用,凌小姐心善,自己舍不得買胭脂買衣裳,將錢都給了生父?!?
“誰知,這生父有了錢,越發地囂張好賭,結果被賭場的人盯住,設計讓他欠了一屁股的債?!?
“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什么了,欠債后他與凌蘿都消失了。”
王二說完,眼巴巴地望著林涵,林涵拿出幾兩銀子,放在他的手中。
伙計拿了錢,連連道歉,自覺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
“小姐你說,這生父是否是為了躲債,才逃跑的呢?”
秋染方才在旁邊聽了半天,對這個生父咬牙切齒,她也是打小被買入蘇府的。
可那是因為莊家鬧饑荒,父母為了讓她活下去,才將她賣給了大戶人家。
而這個人呢,竟然為了賭博,將自己所有女兒都給賣了!
蘇染夏手指摸著下巴,顰起眉頭的樣子格外好看,此時卻并沒有人得空欣賞。
“我看未必,這人連女兒都敢賣,關鍵時刻,怎會帶著凌蘿逃走呢?!?
林涵也點頭附和,手指敲著桌面。
“蘇小姐說的沒錯,多帶一個人逃跑,就多一分危險。何況凌蘿是‘識香閣’的人,安全的很,他有什么理由帶凌蘿出逃?”
秋染皺著眉很苦惱,覺得自己不如二人聰明,使勁地往深處去想。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顫抖地說道。
“那該不會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
秋染雙手捂嘴,黑亮的眼睛瞪的滾圓。
林涵無奈地閉起眼睛,他一路走來雖遇見許多麻煩,但走到這個地步,也算得上是京城有臉面的人。
可面到這種問題時,他竟也會,深深地感到自身的無奈。
他現在連酒樓的人都保不住,若是以后家人、戀人出事,他也要像此時一樣,只懂焦躁卻無能無力嗎?
蘇染夏低著頭,一想起凌蘿此時的遭遇,毛孔就像是被針扎開,恐懼接連往里面涌。
“我們不能這樣等下去,官府動作太慢,等他們將凌蘿找出來,不知她還能否有口氣?!?
她手撐著桌子站起,盯著林涵說道。
“讓人繼續向賭場詢問,套不出消息就靠財誘,如果他們還不肯說,就搬出定國侯府的名號,讓他們吃牢飯。”
林涵怔愣的望著她,她清澈的眼睛里,滿滿都是堅定。
情緒的感染力實在過于強大,不知不覺,他亂成麻團的心,也漸漸地鎮定下來。
又恢復成,平日里有條不紊的林掌柜。
林涵沉穩地點了點頭,與蘇染夏談論了幾聲,就下樓吩咐店內閑置的人手,前往各個賭場詢問。
窗外,正下著秋季最后一場細雨,雨幕如珠簾,清冷到人的骨子里。是
不知這時,可否也有人同她一樣,透著狹小的窗子,往外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