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恨意直逼自己的陳姨娘,蘇染夏搖了搖頭,說道:“她終會來主動找我,我又何苦送上門去。”
說完,就邁著步子向前走去,秋染急忙趕上。
老祖母如蘇染夏所想,肚子里的怒氣蔓延至臉上,整日黑沉著一張臉,仍是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見到許久不見的蘇染夏,老祖母臉上的積云才緩和一些,當一個孫女讓自己頭疼不已,再看見另一個時就會欣慰許多。
老祖母讓黃嬤嬤快去倒熱茶拿點心,她讓蘇染夏坐在自己身邊,粗糙的拉起她的手說道:“看起來清瘦不少,可是那宮里的廚子,不合你的意。”
蘇染夏心里一突,如此打扮竟還叫老祖母看出來了,近百年的資歷可真沒白練,一雙火眼金睛令人無所遁形。
她哪知道的是,并不是老祖母眼睛毒辣,是她消瘦的實在明顯,行刺被安寧公主養圓潤的下巴,都變得尖細可扎牛皮。
“宮里被公主折騰的,整日陪她騎馬看戲,可不消瘦一圈。”蘇染夏甜笑著回應著,一點也看不出心虛的樣子。
老祖母垂下臉點了點頭,嫡孫與安寧公主關系密切,本應該是讓她開心的事情,可她此時半分笑意也露不出來。
“你是出息的,未來的路途會越走越寬,只可憐你那個庶妹,今生是無望了。”
她本來就最看好蘇云雪,小小年紀,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就連天子也忍不住地夸上幾句。
這樣的女孩該配上似錦前程,不曾想卻會落得這樣下場。
“云雪妹妹著實可憐,可事到如今,再無扭轉現狀的辦法,只有幫妹妹善后才是最重要的。”蘇染夏兩指捻起一塊點心,漫不經心地說道。
活了半輩子,都快要成精的老祖母,怎會不知她話里的意思。
嫡庶間的爭斗她最清楚不過,蘇云雪往年給蘇染夏使的絆子,她也并非不知曉。
如今害自己的人落了勢,染夏便就來她這兒尋口氣了。
“依你的意思是?”老祖母嘆了口氣,小輩人的事她若是管了,總歸不好。但蘇染夏受氣這么久,幫她出口惡氣也是應當的。
蘇染夏見老祖母神色松動,便笑著坐近了一些,給祖母杯中斟滿了茶:“云雪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我們蘇家的顏面也已然丟盡,只有將云雪盡快嫁出去,才能封住這些人的嘴。”
她說的,老祖母也曾想過,可一個毀了名譽的姑娘,哪有那么容易說嫁就嫁。
蘇家乃永廈王朝的大家族,所謂高處不勝寒,有多少人瞪著眼睛看他們笑話。
蘇云雪的事情剛一曝出,這丑聞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往日有過節的人,皆裝出一副熟稔可惜的樣子,踏破了府上門檻來看笑話。
七姨娘為了與那些人周旋,忙得是焦頭爛額,就連府上的丫鬟小廝,也不敢輕易踏出府門。
“這道理我懂得,可你妹妹的事情已然傳開,還有那戶清白人家敢要她。”她也是為了這事愁得茶飯不思,布滿褶子的手在桌上拍打,震得茶盞中的茶水泛起漣漪。
蘇染夏坐正了身子
,試探性地說道:“祖母不是向西域提出聯姻的事了嗎,染夏聽聞那戶人家是西域首富,云雪嫁過去也算得上的門當戶對。”
聽了她的話,老祖母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嗓音壓得低沉問道:“你可當真,那西域當家可是要將云雪許給他弟弟。”
那當家人的年紀與她相仿,都是半腳踏進棺材的人,身為他的弟弟能年輕哪去!
“而且,云雪若是過去了,也只是個續弦。”無論怎么算,將蘇云雪嫁過去,都是虧大發的。
蘇染夏顰眉笑著,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她將端起茶杯輕呷一口說道:“祖母這就是您糊涂了,云雪染上這樣的事,怎能還以曾經的標準來評估呢。”
“以染夏來看,盡快將云雪嫁出去,才能抑制謠言的傳播,蘇家才不會在整個王朝丟盡臉面。”
蘇云雪的存在,就像是她骨頭中的一根刺,夾在她的骨頭縫中,不給她一利索的痛擊,也不給她放松警惕的機會。
只有盡早將她鏟除,才可以在這沉悶地復仇路上,偷得一絲歡愉。
老人家的房間中,點著濃郁清神的烏沉香,青銅香爐中白煙裊裊,緊閉的門窗讓房中白煙不散。
老祖母的表情陰沉不定,自蘇染夏說完話后,室內就陷入一種奇怪的寧靜。
蘇染夏緘默不語,心中忐忑地等候老祖母的回復。
其實,此次來探問老祖母的口風,她也是帶有一定風險。
她是在賭,老祖母究竟是更看重蘇家顏面,看是更傾向于蘇云雪的未來。
半響,就在她覺得無戲時,老祖母終于開了金口。
“你與云雪,從巴掌大小的女娃,長成這般亭亭玉立的俏模樣,祖母我一直在身后看著。可當你們其中一個要嫁人時,祖母說心中不難受,那是假的,尤其是嫁給這樣不堪的人。”
老祖母渾濁的兩眼直視前方,也不知透過紅木雕門,望向何處,只聽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云雪想來是個聰慧乖巧的女孩,她值得更好的人家,可如今,今非昔比,還希望她莫要怪祖母才好。”
蘇染夏聽著她上一段話,還以為她不同意遠嫁,誰知峰回路轉,老祖母竟然改嘴同意。
“云雪她會明白祖母的苦心的,畢竟多拖一日,她的名聲也多壞一分。”蘇染夏側著身子,身軀如清風拂柳,給老祖母施了一個小禮,似是替蘇云雪向祖母感謝。
老祖母擺了擺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只求真如你所說的。”
蘇云雪表面上是一副乖巧模樣,但她卻能看出,這女孩心性傲慢,對未來充滿野心。
她這樣憧憬未來,卻被自己一手毀掉,指不定一直會罵她到棺材里。
染夏的話雖帶著私心,卻句句帶著真理,若是不將蘇云雪快些嫁出去,只會讓云雪的名聲越傳越遠。
等到她追悔時,怕是連西域也求不見人家了。
“你先回去吧,見你近日臉色不佳,還是回房里好生休息,就不用趕早來向我請安了。”
蘇染夏站起身,向她施禮后就準備離開,
離開前為她打開了門窗,好讓房內能透一些新鮮空氣。
老祖母見狀,眼里含著些欣慰,庶女嫁出去了,至少家中還有嫡長女在。
老祖母決定一旦做下,行動便也不容遲緩,當夜就在一家人的晚膳中,宣布了將蘇云雪遠嫁的事宜。
陳姨娘聽到這個消息,手中握著的筷子掉落在地,不沾粉黛的臉上滿臉不可置信。
自從陳姨娘失勢之后,她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過,往日因驕橫招惹的敵人,全部找上頭來。
無奈虎落平陽被犬欺,多日來的碰鼻,早就讓她學會了乖順少語。可今日老祖母宣布此事,她卻坐不住了,當場就與老祖母質疑起來。
老祖母心情正在低谷,哪里有空與她周旋,讓幾位家丁將陳姨娘拖回房中,這便又是鬧了一出笑話。
當家老夫人,親自在眾人面前宣布婚事,就像是給陳蘇母女判了死刑,讓平日里就看不慣他們的人,欺負他們也越發明目張膽。
上一世,蘇染夏在新婚前夜,遭到丫鬟下人們的反叛,她們爭著搶著拿走她的飾品與錢財,將她房中洗劫一空。
一些膽子大的,更是敢站到她面前趾高氣昂,讓她在一夜之間,受盡一生的屈辱。
而現在,這樣被下人叛變的戲碼,竟然也會在蘇云雪身上出演。
蘇云雪自鐘鳴寺一事之后,就再未踏出房門半步,所以關于她的事情,蘇染夏也是從秋染口中得知。
秋染知道她在意二小姐的近狀,就將這一月來發生的事情一數說出。
蘇云雪院落中的丫鬟家丁,因自己主子失寵,日常照料便松懈了下來。
府中姨娘夫人之間恩怨不斷,丫鬟之間也是攀比連連,若是哪個丫鬟跟了一落勢主子,便會遭受其他下人的欺壓。
而這些,在他人身上受來氣,自是落在了主子身上。
聽說蘇云雪有日病重,貼身丫鬟讓一小丫頭去熬藥,那丫頭竟是跑去和人戲耍,旁晚之時才將藥湯端上,還是冰冷的。
近日,蘇云雪被宣布了婚事,那些丫鬟知道主子走后,她們也難以留在府上,便趁著蘇云雪臥床不起,就偷拿她的首飾古玩。
如今,她的房中已是冷冷清清,值錢物件都被偷逃的丫鬟拿走了。
老祖母無心管理這些事,七姨娘又刻意忽視,導致陳姨娘的冤屈無數伸張,叫那些人的行為越發囂張!
蘇染夏從她口中聽了這話,心中唏噓不已,世態炎涼,論是誰從高處摔下,都會落為人人腳下的塵土。
曾經的事情,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轍,唯一的辦法便是變得更加強大,將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
一日旁晚,蘇染夏用了晚膳,坐在院內的綠茵中納涼,晚風帶著湖面上的涼意,吹在身上帶著蓮花的芬芳。
她半臥在竹木編成的涼席中,愜意的看著缸盆中摘下的睡蓮,正當她昏昏欲睡之際,聽見院門外面傳來吵雜聲。
“什么事,竟然這樣吵鬧。”蘇染夏半撩起眼睛,眼中水光瀲滟,烏黑地絲發如綾羅綢緞,披灑在她的肩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