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淚水,已經模糊了呂稚的視線,也打濕了沈食其的衣衫,更打在他的心坎上,這個命運波折的女子,這個性情之中的奇女子,竟然遇上這樣的老公,不能不說,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不由自主的,沈食其的胳膊,更加用力了,緊緊抱住她,抱住曾經經歷過生死的她,抱住傷心欲絕的她。
這兩個人,一個是皇上的結發之妻,另一個,是皇上的生死弟兄,都是劉邦最親的人,也是為了大漢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的人,而如今,卻又同樣被皇上利用,可謂是同病相憐。
兩個人就這么擁抱著,緊緊的,緊緊的……
這不是兒女私情,已經超越了男女之間的界限,是兩個心意相通的人,最真情的流露,也是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彼此的慰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兩個人同時感覺到了異樣,一下子就分開了,呂稚的臉,“騰”的一下,就紅透了,他可不是自己的老公,說擁抱,就拿過來抱一下。
沈食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這個女子,如今是大漢的皇后,可不是說抱就可以抱的。
兩個人不由得尷尬的愣在了原地。
“我,我,我……”沈食其結巴著,說不出話來。
他也是個聰明人,此時,說什么都沒有用,什么道歉之類的,都屬于廢話,再說,兩個人只是心意相通的知己,并無私心,更沒有做什么越禮之事,說道歉什么的,也不適合。
于是,他干脆閉口不言,一躬身,施了個禮,腿腳也夠快,一轉身,匆匆離去。
只留下呂稚留在原地,依然傻傻的發愣。
她的大腦,飛快的旋轉著,回到了從前的記憶里。
歷史上的沈食其,位列十大男寵之首,就是她呂稚的那位,在呂稚的思維力,這又是一大冤案,無非是無聊者的無聊游戲,捕風捉影罷了。
可是,懷里,依然有緊擁的溫度,這個男人的味道,依然停留在這個空間,依然圍繞著她,是那么真實,又是那么親切。
呂稚的臉,又變紅了……
她不由得甩甩頭,自己這是怎么了,都被劉邦拿來當刀使了,竟然還有心思犯花癡病,還是先琢磨琢磨,怎么應對目前的困境吧。
于是,呂稚顧不上吃飯,匆匆忙忙換了一套衣服,趕到未央宮。
天上的星星,不停的眨著眼睛,夜色已經籠罩了大地,此時的未央宮,宮燈高懸,鼓樂齊鳴,歡聲笑語,依然籠罩在一片喜慶的氣氛里。
皇上大病初愈,不僅一下子就好了,還頗有興致的大宴群臣,連宮里的太監宮女們,也一一有賞賜,整個未央宮,都沸騰了。
而最開心的,當屬戚夫人母子。
戚夫人畢竟還小,沒有經歷過什么大事,劉如意又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毫無疑問,劉邦就是他們母子的天,就是他們的全部依靠。
皇上病了,戚夫人的天,幾乎塌了一半,如今,皇上奇跡般的康復了,她又成了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當然也是最開心的。
殊不知,這些被高興籠罩住的人們,卻不知道,皇上的病,根本就不是好了,而是一種透支,對壽命的透支,這樣一來,皇上在世的日子,也就不會太多了。
一曲歡快的漢宮賦,正在演奏著,穿紅著綠的宮女們,瘦的苗條,肥的豐滿,隨著樂曲,翩翩起舞……
就在這個時候,戚夫人走了下來,和著節拍,跳起了“翹袖折腰”之舞,只見她的兩只彩袖,凌空飛旋,嬌軀翩轉,極具韻律美,這就是“翹袖”。
再看她的小腰,細小的腰肢盈盈一握,在音樂的節奏里,就像游蛇一樣,靈活的舞動著,舞動著,劉邦的眼睛,也跟隨她的扭動,不停的轉動著。
忽然,樂曲戛然而止,只見戚夫人收住舞步,不停的喘著氣,真是嬌喘微微,不勝怯弱。
“好!”劉邦大叫一聲好,使勁鼓掌。
戚夫人就像一只小鳥一般,歡快的飛回到劉邦身邊,劉邦為她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忽然,劉邦的笑容還掛在臉上,他眼睛,就像定住了一般,那樣子,就像大白天見了鬼。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皇后呂稚站在不遠處,臉上毫無表情,兩只憤怒的眼睛,死死盯住劉邦,一只可以噴出火來了,另一只可以噴出冰來,與喜慶的未央宮,形成鮮明的對比。
宮里的人,也都注意到了這里的異樣,頓時,音樂戛然而止,整個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姐姐來了!”戚夫人趕緊上前見禮,一躬到地。
呂稚勉強露處一個笑臉,拉起她,眼睛重新狠狠盯住劉邦。
劉邦看了看她,剛才吃驚的表情不見了,臉上,依然陽光燦爛,他知道,此時的皇后,怒氣沖沖的皇后呂稚,是來“興師問罪”,來質問他這個皇上的。
這也就表示,他的計謀,已經被識破,也就表示,夫妻兩個,到了該攤牌的時候。
于是,劉邦拉起呂稚,走進養心殿,吩咐手下人,任何人不許靠近。
“坐,”劉邦笑嘻嘻的讓座。
“不坐。”呂稚生氣的擺擺手。
“好,好,我自己坐。”劉邦也不客氣,自己坐了下來,依然滿臉含笑的望著呂稚,望著這把殺人的尖刀。
呂稚狠狠的盯著他,盯著利用自己的老公,恨得牙根子都疼,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暴打一頓,使勁出出氣。
可是,劉邦昔日的病態,那副垂死的老態,一下子出現在了她面前,再看著皇上,盡管完全好了,卻可以看得出,他還是不一樣了,瘦了一大圈不說,這個人都憔悴了下去。
看著看著,她還是有點不忍心了。
別人不知道是這么回事,她可是最清楚,此時的劉邦,已經病入膏肓,也沒有幾年可以活命了。
為了大漢江山,為了摘掉韓信這個尖刺兒,他不惜犧牲自己的壽命,服下那要命的秘藥,不能不說,這需要莫大的勇氣,更是一般人在做不到的,僅憑這一點,劉邦就能夠算得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可以稱得上是難得的好皇上。
想到這里,呂稚的目光,柔和了不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劉邦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知道,此時此刻,必須跟自己的妻子解釋清楚。
“稚兒,”劉邦開口了,這次他沒有喊皇后,而是稱呼她稚兒,大大出乎呂稚的意料之外。
呂稚使勁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稚兒,你不要說你不知道,朕活不了幾年了,齊王必須除掉,朕才能放心閉上眼。”劉邦說道。
“這個我知道,你是大漢皇上,要他死,就想辦法殺了他,何必拖上我?”呂稚開口了,說道老公的死,她還是被觸動了。
“殺了他?”劉邦冷笑一聲,“你以為,朕還能殺的動他嗎?朕已經殺不動了。”
”你殺不動,難道我就可以殺的動?“呂稚反問
“西楚霸王項羽已死,齊王手里,又有大漢的兵權,已經無人能與之抗衡,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所有的力量,尤其是皇后的力量,齊心協力對付他。”劉邦說。
“齊心協力?”呂稚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殺掉韓信,竟然需要齊心協力?!這樣的話,竟然從皇上的嘴里說了出來。
“沒錯,就是我們的齊心協力。”劉邦點點頭。“只有集中所有的力量,才能拿掉齊王手里的兵權,才能殺掉他,免除后患。
皇后以為,誰可以做這件事?文武群臣們?不,他們不行。
其一,他們沒有力量與齊王對抗,就算他們有力量,也不行,殺掉齊王,只能讓大臣們寒心,讓大家產生兔死狐悲的情緒,所以,大臣們的力量,是不能用的,即使是丞相,也不能。”
話說到這里,呂稚不由得點了點頭,的確,殺死功高蓋世的齊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不是一道圣旨就可以解決的,非劉姓者不能稱王,這次小小的試探,就讓韓信下定決定謀反,拿掉他的兵權,談何容易?
另外,殺害功臣,不但不會得到群臣的支持,反而會遭到質疑和反對,他們畢竟是同朝為臣,站的角度一樣。
既然群臣的力量用不上,也不能用,那么,只有依靠皇室的力量。
縱觀整個皇家,只有劉家和呂家,可是,劉家弟兄幾個,都是種地的,大字不認識幾個,根本就指望不上,也只有呂家,盡管是鄉紳人家,長兄呂澤,一直跟隨劉邦南征北戰,現在又是國舅,還是有些勢力的。
看起來,呂家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尤其是皇后呂稚,連蕭何都不得不感嘆她的心智,對付齊王韓信,少了她,恐怕不行。
呂稚輕輕嘆了口氣,口氣明顯緩和了不少,說“既然如此,皇上明說就是了,何必拉我下水,使用這樣的心機和手段呢?”
此話一出口,劉邦感嘆一聲,說出一番大道理來,又讓呂稚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