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如果可以稱之爲戰爭的話!
論聲勢,一方是圍剿叛賊,是大秦的正義之師,另一方,卻是聚衆造反,聚集在芒碭山上,一羣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
當然,這又是李師爺的傑作!
劉季暫居悅來客棧,張縣令派出手下衙役,驅趕出沛縣境內,落難到青城治下的芒碭山上,暗地裡,卻上報大秦王朝,說劉季聚衆造反,要推翻大秦統治。
呂稚怎麼也沒有想到,劉季所謂的造反,所謂的舉起義旗,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剛剛開始的時候,竟然是被冤枉的,又是李師爺這個小人的傑作!
造反,這還了得,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重罪,是歷代王朝最深惡痛絕的,屬於嚴厲打擊的對象!
青城的一方長官,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姓趙,說起來,這老爺子也算是倒了大黴,好好的,管轄的青城竟然有人造反,出了劉季這個挨千刀的反叛之徒,恨得牙根子都疼,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不過,一羣烏合之衆,一羣老農民而已,想必也經不起多大的浪花來,也根本就沒有放在老頭子眼裡,幾百個人就想造反,就想推翻大秦王朝,真是白日做夢!
殊不知,這一次,這個跟頭,他算是栽了,栽定了,而且栽的大了去了。
於是乎,老爺子派出青城最強的軍隊,官軍五百人,前來圍剿,一定要把這些叛賊全數緝拿,也是他的豐功偉績。
於是,一場圍剿叛逆的戰爭,拉開了帷幕!
太陽剛剛升起來,青城的官道上,已經揚起了塵土,五百官兵,盔明甲亮,刀光閃閃,個個精神抖擻,一路殺奔芒碭山而來。
劉季早就在芒碭山周圍安排了眼線,一方面要接應沛縣方面送物資的人,另一方面,也要防備官軍再次前來。
離芒碭山十餘里,劉季就得到消息,早早做著準備,看看自己手下的人,一個個衣衫不整,手裡除了幾根連猴子都趕不走的木棒之外,一無所有,更別說應付五百名全副武裝的軍卒了。
愁得他直嘬牙花子,連嘆氣的份兒都沒有了。
哎,這樣的“陣容”,實在是太慘了點,真是沒法恭維,別說別人,就是自己看了,都提不起勁來,一個勁直搖頭。
可是,大路人馬已經殺了過來,總不能坐以待斃吧,上,必須上,也不得不上,硬著頭皮也要上,不過,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你進,我退,你退,我還退,退得更遠一點!
打不過,就不打,就跑,而且跑得要比山上的野兔還要快,這就是劉季的戰略戰術。
手下的二百來人,倒是心齊,不用怎麼交待,腳底下就跟抹了油一樣,跑起來絕對是虎虎生風,畢竟生命最可貴,一旦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絕對不能遭遇上,一旦遇上,自己一方的人,只有做刀下亡魂的份兒。
於是,一場遊戲,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就這樣戲劇性的開場了。
青城的五百軍士,在芒碭山整整找了一天,一無所獲,再加上在荒山野嶺,馬匹不能行,只能靠步行,烈日炎炎,山上又是野獸出沒,五百軍士哪裡受過這份罪,灰溜溜的回去交差了。
可是,沛縣方面咬定了,劉季帶著幾百人在芒碭山造反,催繳叛匪的詔書,卻是一道跟著一道,接二連三的到了青城,趙老爺子不得不繼續下令,嚴加搜索,不然,自己幾十年來的英名,就將毀於一旦。
圍剿,一次又一次的圍剿,貓捉老鼠的遊戲,一次又一次上演著,可是,幸運之神不總是光顧的。
劉季他們畢竟不是山上的野兔,也跑不了那麼快,總有蛛絲馬跡留下來,更何況,青城的軍兵,也不是吃乾飯的。
於是,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終於遭遇上了。
劉季帶著二百來人,仗著對地形越來越熟悉,加上這些天的長跑訓練,一次又一次的甩掉了背後的追兵,那些軍兵也調整了戰略方針,五百人分成三撥,輪換著追趕,就是把芒碭山翻了底朝天,也要把這個夥叛賊抓住。
這可苦了劉季他們,即使是山上的野兔,也要停下來吃點草呢,更何況他們。
夕陽西下,已經跑了一整天了,二百來個人,連走的力氣都沒有了,終於被追到了一個山崖旁邊,前面就是萬丈深淵,無路可走,後面是拿著刀槍的軍卒,完了,徹底完了。
這一次,在劫難逃,死定了。
尾隨而至的兵卒,眼睛都放光了,恨不得一口吞了他們,找了這麼多天,終於找到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惡氣,終於可以發泄出來了。
那些軍兵,燃起一堆篝火,頓時濃煙四起,這是他們的信號,招呼另外兩路,不大一會,五百個軍卒,已經聚齊,盯著半山腰上的一羣老鼠們。
只見軍卒們一個個摩拳擦掌,那眼神,活脫脫這是貓兒終於見到了老鼠的眼神,小樣兒,還收拾不了你們,跑,跑啊,有本事接著跑,
看樣子,一定要把這幫烏合之衆一網打盡,然後撕個粉碎。
劉季看看前面,萬丈懸崖,掉下去,粉身碎骨是肯定的了,無路可走,再看看後面的五百軍兵,就像貓兒看著自己的獵物一般,睜著貪婪的眼睛,在看著他們。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恐怕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蛇!蛇!有蛇!”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大喊,傳了過來。
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王小二三步兩步就竄了過來,嚇得滿頭冷汗,嘴裡還大聲呼叫著。
衆所周知,南方多蛇,大多都是毒蛇,毒性也是霸道異常,被咬了,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死”,尤其是這深山老林之中,更是毒蛇纏繞的所在。
順著王小二跑過來的方向,一路看過去,一塊大石頭旁邊,有一個大大的洞口,旁邊,盤踞著幾十條大蛇!
每一條都有五六尺長!而且,全部是白色的,吐著紅紅的信子,說不出的恐怖!大熱天的,看了讓人直冒冷汗。
而且,那些大蛇,正在快速遊走著,逼向人羣…………
劉季他們剛要掉頭快跑開去,卻並沒有忘記,山腳下,還有五百名軍卒,等著他們呢。
看起來,今天的運氣很差,非常差,差透了,有追兵也就罷了,竟然還冒出那些要人性命的動物們,這是老天要亡自己啊。
就在這個時候,山下的軍卒,也發現了他們的異樣,心裡更加得意起來,這幫烏合之衆,想必也上不了什麼檯面,還沒有下殺手,自己先亂了陣腳,於是,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真是前有追兵,後有毒蛇,要想逃得性命,除非可以長出翅膀飛上天去,他們也不是鳥兒,不是嗎?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劉季反倒變得出奇的冷靜,靜下心來,仔細分析面前的局勢,還沒有摸到閻王爺的鼻子,小命還在,就沒有到最後的時刻,橫豎也是一個死,那就拼吧,拼吧,拼吧,殺死一個夠本,殺死兩個,就是賺的,就是死了,也不虧。
對付五百軍兵,顯然是拿雞蛋王石頭上碰,絕非明智之舉,對了,打蛇!
打蛇打七寸,抓住要害,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儘管非常渺茫!
於是,劉季大喊一聲,竟然朝著大蛇們撲了過去……
幾十條大蛇頓時愣住了,想必它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拼命三郎吧,這些死神一般的動物,所到之處,絕無生還的可能,無一不是退避三舍,跑的慢的,都做了他們的點心,這個兩條腿的怪物,竟然會不怕,不但不跑,還撲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劉季已經抄起一塊石塊,對準最前面的一條大蛇的腹部,用盡全力,一下子就扔了過去…………
耳輪中就聽到“噗”的一聲,堅硬物體入肉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牙磣,那麼難聽,與此同時,一條大蛇已經應聲而倒,龐大的軀體翻滾了幾下,暴死在地上。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蛇的七寸之處,正是它的腹部,心臟所在的地方,這一下,正中要害,要了它的命。
領頭的大蛇死了,其餘的都愣住了,從來都是它們所向無敵,這一次,竟然就這麼被打死了,看起來遇上了對手,蛇羣一下子就衝了過來……
劉季手下的人,一看這招奏效,紛紛效仿,舉起石塊,向大蛇們砸去,劉季還大聲喊著,告訴大家,對準七寸位置……
又有五六條大蛇死於非命,這一下,蛇羣有點害怕了。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大蛇們就這樣,愣住了,害怕了,不敢繼續前行,劉季抓起一條蛇的尾巴,輪圓了,扔向迎面而來的軍卒們,接著又是一條…………
“啊!啊!啊!”一陣陣慘叫之聲傳了過來,軍卒們來不及躲閃,被毒蛇咬上,頃刻之間,就見了閻王。
而此時的劉季,已經完完全全發瘋了,已經沒有了思想,只是再次拼命抓起大蛇,輪圓了,扔過去,然後是下一條,完全是下意識的機械動作……
這就是一個人的生存慾望吧,只有在最危急時刻,纔可以表現出來的勇氣和力量,畢竟,只有奮力一拼,纔有一線生機。
旁邊的二百來人,還有那些軍卒,都看傻了,他們和山上的人不一樣,他們是軍卒,抓賊是他們的職責,而拼命,就犯不上了。
此時此刻的劉季,再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神,一個代表著死亡的殺神,,屹立在大家面前,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了。
那些大蛇,也不再是要人性命的毒物,完全變成了他的道具,變成了這場盛事舞蹈的道具,伴隨著這舞蹈的,就是被咬的軍卒們淒厲的慘叫聲……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七十二顆黑痣,想起了神靈下凡解救衆生的傳說,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了。
終於,十幾條大蛇都扔進了過去,五百名軍卒,嚇得跑的跑,逃的逃,只留下死亡者的屍體。
劉季也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見到軍卒們跑了,大笑一聲,轟然倒地…………
########
卻說,劉季在芒碭山上亡命天涯,家裡的老婆呂稚再也坐不住了。這一天,她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來到山上。
好一座芒碭山!好一個世外桃園!
山中樹木林立,奇花異草,爭奇鬥豔,山中動物出沒,時不時傳來幾句鳥叫,幾聲猿啼,
對了,這裡應該是他們的天堂,沒有人類的高度文明,沒有人類過多足跡,這裡的世界,是屬於它們的。
真是一個人間仙境!
只可惜,自己也不是來觀光的,而是來探望朝不保夕的老公的。
她禁不住讚歎一翻,卻不留心,被腳下的石塊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小丫頭春香趕緊扶起她,
這時候,她也注意到腳下,頓時眼睛都直了,這是什麼?不是吧,這裡,怎麼會有這個好東西?
她擦擦眼睛,仔細再看,黑色的如同石塊一般,沒有錯,是煤,就是煤炭!~千真萬確是煤炭!~
人類最重要的資源之一,只不過,古代的人們,還不識得此寶。
她順手撿起這塊跟石塊無異的寶貝,難道,難道這裡竟然是一座天然露天煤礦?
於是,她也顧不得找劉季,帶著僕從,主僕幾個人,在山上就轉悠開了,果然,這裡是一座露天天然煤礦,而且藏量還算豐富。
儘管從肉眼看,看不出確切的儲量,也沒有機器可以使用,不過,從漫山遍野的黑色就可以得知,起碼可以用一大陣子的。或者,還有其他的地煤礦,也未可知,只是遇到,也是要靠運氣的…………
可是,這些寶貝,可以做什麼呢?
而且露天煤礦,並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儘管可以取代木材,作爲普通能源使用,不過,燒了,似乎是有點可惜,大材小用了。
就在這個時侯,劉季走了過來。
一看劉季,呂稚的眼淚差點掉下來,才分開了幾天,生龍活虎的丈夫,眼窩都陷進去了,渾身上下,衣服都成了一條一條的了,頭髮也白了許多,亂蓬蓬的,就像一個草堆一樣,活脫脫一個野人,呂雉心疼得,禁不住掉下淚來,也顧不上山上的煤了。
夫妻兩人剛剛分開沒有幾天,竟然在這樣的場合見了面,不由得哭著抱在了一起,真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一個原本沒有造反之心的人,竟然被逼得無家可歸,不得不暫時在這渺無人煙的山上落腳。
喜的是總算是落了一個平安,小命還在。
夫妻兩個哭完了,走向劉季的臨時住處。
只見芒碭山上,幾十個簡易的帳篷,隨便搭建了起來,山上的人們,一個個都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一羣叫花子模樣。
呂雉從隨身的衣袋裡取出一個包裹,慢慢打開來,只見十數枚榛子般大小的事物,通體圓潤,發出淡淡光澤,放在了劉季面前。
劉季一看,眼睛都直了,這可是稀世珍寶啊。
儘管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亭長,卻是廣交朋友,也見過一些世面,儘管不知道是祖母綠,也知道眼前的這幾顆珠子,絕對不是什麼俗物,都是價值不菲的寶物,一時眼睛睜得大大的,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呆住了。
“如此珍貴之物,稚兒從何而來?”過了許久,劉季才疑惑地問。
呂雉把土地廟裡得寶的經過說了一遍,接著說:“用這十數枚祖母綠,換取錢財,作爲一應費用吧。”
“劉季有如此的賢內助,如此志同道合的好妻子,真是三生有幸。”劉季感動得兩眼發紅,激動地說,想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竟然落了一個反叛之名,他倒是想反,可總要有那個本事才行啊。
還是自己的結髮之妻,送來了這救命的寶貝,也算是解了山上的燃眉之急。
“快別說這些了,救急要緊。”呂雉笑著安慰他說,“芒碭山不過是一個暫時落腳之地,而且,這山上也是一片荒涼,應當早點想辦法纔好。”
“到了這一步,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安頓下來再說吧。”劉季想了想,說道。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呂雉話說了半截,又咽了回去,難道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不得不分開了嗎,這個只要一個丈夫的女子,只想過自己小日子的女人,一個小女子最平凡普通的願望,怎麼就這麼奢侈呢?
暫且不說劉季夫妻兩個人的心事,只說蕭何和曹參等人。
他們也得到消息,來到芒碭山上,幾個人已經暗地裡商量好了,趁著這個機會,勸劉季舉起義旗。
這是大家在芒碭山上的第一次見面,沒有酒肉,沒有歡聲笑語,有的只是大家關注的目光,畢竟劉季已經被逼上了芒碭山,前途一片黯淡。
“大秦王朝暴政,人民生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所謂官逼民反,此時正是英雄倍出的時候,再加上老天賜給的那套富貴,真是找到了用武之地,看來天時已經到來。”蕭何胸有成竹地說。
他從來都看好劉季,別看劉季只是一個小小的泗水亭長,卻是最會籠絡人心的,而且膽大心細,是個難得的人才。
“不反,難道就被困死在這裡?可謂是順天應人,此時不動更待何時?”曹參附和著。
“反正也被扣上了造反的賊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左右都是一個反了,不如舉起義旗,反了吧。”沈食其思索了一會,說道,卻不是那麼肯定,他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時機已經有了,卻總感覺缺少了點什麼。
“沛縣的子弟,也都不堪秦朝的暴政,加上前面已經有了劉季降雨,是濟世神靈的說法,義旗一舉,想必也都紛紛前來投奔,歸附。”蕭何點點頭,繼續勸說劉季。
劉季聽了,沉默著,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大好河山,封王拜印,這些事情,沒有誰不向往,劉季當然也不例外。
可是,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造反是那麼容易的嗎?自己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青城幾百個軍卒,就追的自己像老鼠一樣滿山跑,更何況敵對的是大秦王朝?
這可是顛覆大秦朝,弄不好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扯旗造反,就是一條只能贏不能輸的不歸路了,可是,不反,出路何在?
他需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