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終于走到王國的建國紀念日。
當日,日光被厚厚的云層阻隔,令原本蔚藍的天空成了此刻看著感覺刺眼的灰白天幕。抬眼望去,只能看到黑紗般的浮云隨著風息或行或停。
風嗚咽著吹襲大地,讓一切都因此而顯得凜冽蕭殺。
高臺上,那襲猩紅色的披風隨風霍霍飛揚,那個黑色的身影巋然,無聲散發著強大的氣魄,讓旁人禁不住心生畏懼,望而卻步,禁不住屈膝瞻仰。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身著紅色雙排扣禮服的少年歡快地跑到這位少年王者的身邊——那孩子一臉的雀躍,揚著興奮笑意的雙唇在快快地說著些什么;而王雖然沒有說話,但看上去似乎并不排斥這個少年的近身。
他們二人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相似,此時此刻站到一起,給人是一對雙生子的感覺。
縈繞在他倆四周的氣氛感覺是那么的微妙:溫馨、融洽得渾然天成,在四周的蕭殺中,仿若突兀于融雪當中的一方草色。
以上就是受命從北方鄰國趕來的奧布萊恩所看到的一幕。
“奧布萊恩!”位處高地,十代輕易便發現了那位在仆人的帶領下走入場地的故人,于是他隨即揚著燦爛的笑臉往對方小跑去,邊跑邊問:“你怎么會來的?”
等到十代跑到跟前,奧布萊恩揚了揚手中的信件,“受鄰國王子之命,給你們國家送來建國紀念日的賀信。”
“鄰國?”十代歪頭愣了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奧布萊恩你是指……和我們國家隔了道山峽的那個北方鄰國么?”
——雖然說是鄰國,但本來,這兩國是不接壤的。
從地圖上,我們可以輕易地看出:盡管看上去兩國是相靠,但實際上,兩國之間是間隔著一道頗為壯麗的連綿山峽。若不是霸王一直揮軍拓展疆土版圖,拓到與對方相鄰的地方,這兩個國家還真算不上是鄰國呢。
奧布萊恩點了點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件,然后抬眼望向自己面前的十代,問:“十代,不如就由你幫我把信件交給霸王吧?”
“誒?”十代問,“沒關系的么?”
“沒關系的,這信也需要有人帶過去給霸王。”說著,奧布萊恩已經把信遞到十代面前。
因為不太清楚接受賀信的相關禮儀流程,所以十代的動作有些遲疑,但還是伸出手來接過了信。期間他想起了一個問題,順勢就問了出來:“話說,奧布萊恩你……不是傭兵么?”
“是的,最近就是受雇于你們的鄰國王室。”
“原來如此……”
十代看了看自己接到手中的信函,當視線對上封口處那個紋路華麗而又精致的蠟戳,那雙棕色定了幾秒,之后才移向面前的那個人——“那我先去把信交給霸王了哦,奧布萊恩你先自己隨便去玩玩吧?”
“不用了。”奧布萊恩理了理自己的斗篷,“我交了賀信后就走了,因為還有點事。”
“這樣啊……還真是可惜呢。”十代微微垂落了視線,隨即又重新揚起了微笑,“那我也不耽擱你時間了,以后有機會再見?”
“嗯,有機會再見吧。”
說罷,奧布萊恩就戴上斗篷的兜帽,轉身離開。
在轉身的瞬間,在十代沒能看到的角落,他往高臺上那個身穿黑甲的身影望去,卻意外發現……其實,那副漆黑的面甲正是向著他們這邊。
只是始終不動聲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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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的金色視線迅速掃過信中的內容——不外乎是些客套的恭賀以及祝愿,全文措辭得當有禮,但內容沒有絲毫營養可言。
“杰西?安德森?”
看到這個署名,霸王抬眼看了下十代。
“啊,聽說那就是鄰國那個王子的名字。”
十代歪著腦袋皺著眉頭有些苦惱,一臉不太確定的模樣。
霸王不著痕跡地盯了十代幾秒,拿著賀信的手往旁一垂,旁邊的一個仆人就立刻安靜地上前順勢接過、收起,再低垂著臉退回原位站好。
“時間也差不多了。”
面對整齊地列隊在臺下的士兵們,霸王昂頭看了看天色。驀然間,身著盔甲的他霍然一個抬手——像是火源落在□□的引線上,一下子點燃了臺下士兵們的熱情。
他們一致地高喊:“霸王!霸王!霸王!霸王!……”
這洪亮的喊聲整齊而又一致,聽起來如雷鳴鼓動,響徹云霄,匯成一番令人熱血沸騰的戰歌,乘上那蕭殺的風似乎意圖震撼四方。
那就是讓人震懾的霸王軍。
而他們腳下的這片土地……
——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相較于眾人的狂熱沸騰,居高臨下的霸王始終是一臉冷靜地沉默不語。
——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因為他把握著讓人無法望其項背的力量——在這股力量當前,所有人、所有事都必須向自己臣服。
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順理成章得毫無懸念。
也正因如此,他沒必要為此而高興。
除卻理性的平靜,在那雙俯視眾生的眼睛中,旁人無法找得出別的情緒——那雙澄凈的金色彷如沉寂千年的古井,平靜得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孩子所應該有的。
這時,厚厚的云翳被烈風吹得有所松動,一縷縷陽光相繼從云縫間投到地界之上,如同劃破重重黑暗的破曉之劍,光影無聲變幻,為這蒼黃的大地平添上幾分寧靜和神圣。
在這片穿越陰影的輝光之下,那個身著黑甲的身影依舊無言屹立,看上去威嚴而又肅穆,有如神祇,不容置疑。
然而……
當那個人的視線悄然轉到站在身邊的那個人身上時——后者也在察覺視線的同時望向自己笑得歡愉——霎時間,宛如油畫里的人物活了起來那樣,盡管難以察覺,那雙金色隱約浮現出無聲的溫柔。
建國紀念日過后,霸王和十代又恢復到平常的生活中。
這一天,下午茶時間才剛過去,霸王就又回到房間批閱著那分量似乎沒有上限的公文,而十代則乖乖地坐在另一套家具上,認真地考量著自己卡組的組合。
“吶,尤貝爾,”從卡組中拿起特屬于尤貝爾的兩張卡,十代疑惑地看向陪在自己身邊的精靈,“為什么你的二次形態會叫做[尤貝爾?被憎惡的騎士]呢?”
“因為我是十代你的精靈啊……”尤貝爾頓了下,組織了下語言,“你不是為了霸王,哪怕背負惡名也無所謂的嗎?”
話音剛落,十代即時紅了臉頰,不僅是因為被突然言及心聲,而且是因為擔心萬一這話被霸王聽見,自己會覺得非常的難為情。
相比之下,尤貝爾倒是說得一臉的平常——她當然知道:盡管一直看上去是心無旁騖,但霸王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我也是一樣的呢。”特意沒有點破,尤貝爾只不過笑了笑,繼續說完自己想要表達的內容:“為了守護你和霸王,哪怕是被眾人憎惡,我也在所不惜的。”
努力甩開剛才的不好意思,十代好奇地問下去:“那,尤貝爾你還有第三種形態么?”
“有是有的。”尤貝爾仔細地把自己的記憶翻了遍,“不過,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到底是叫什么。”
似乎遺憾于尤貝爾的這個答案,十代認真地抱著雙臂擰著眉頭想了想,很快便得出了結論——“看來我要努力提升自己呢!這樣的話,應該會有一天,我能夠見識到尤貝爾你的第三種形態的!”
見到十代為著自己的事情而干勁滿滿的模樣,尤貝爾揉了揉他的發頂,微笑著點了點頭,“嗯,我等你哦,十代。”
——是的,哪怕數萬個千年,我也會等[你]的。
橫抱起不知于何時在椅具上睡著的十代,霸王的動作是習以為常的自然。
“你要告訴他嗎?”
也許霸王的這個提問來得有些突然,尤貝爾愣了下。
反應過來后,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
這聲否定輕細卻又簡明。異色的雙瞳凝視著那個安睡在霸王懷中的少年,那視線柔和得仿若瀲滟在夕陽之下的粼粼波光。似乎是擔心會驚擾到少年的睡眠,她特意放柔了話音,“那時候太殘酷了……”
——是的,對十代而言,太殘酷了。
然后,精靈的視線稍稍上抬,問:“還是說,你要告訴十代?”
那雙金色的聚焦從十代的面上移到門口。穩穩地橫抱著已經睡熟了的少年往門外走去,霸王只是給了尤貝爾這么一個平靜的回答。
——“沒這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