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風?)
雖然是合著雙眼,但他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到,有風輕輕地吹過。
突然間——
(—你為了保護我……—)
這么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沒有多想,他緩緩張開了眼。
于是,在夕陽之下,在海崖之上,他看到尤貝爾,和一個人。
一個,看上去和自己很相像的人。
他看到尤貝爾對著那個人微笑,那溫柔的神情讓他感覺一陣熟悉。
(—不用在意的。—)
對著那個人這么說道,尤貝爾放柔了聲音,就像平常安慰他、鼓勵他的那樣。
(—在你成人之前,守護你就是我的使命。—)
而那個人……
他看到,淚水從那個人的眼中不斷滲出,滴落在他自己和尤貝爾相握的手上,映著余暉的橘色碎成了星芒。
聽到尤貝爾的話,那個人抬起了頭,用那雙瀲滟著淚光的眼睛注視面前始終對著他自己微笑的尤貝爾。
(—尤貝爾,我向天發誓:我的愛,只會屬于你。—)
這時,像是有誰在暗中施以動作,他發現這個場景逐漸遠去、遠去……最終化成視界盡頭的一個小點,在成片成片的黑暗中不復明晰。
隨著場景的遠去,盡管晚風一直輕輕地吹,海浪的濤聲依舊在起落不斷,但這些聲響都漸漸低下,直至遙遠得仿若來自另一個時空。
只剩下,那一個略帶稚氣的話音。
然而,在這一切遙遠的聲響當中,這個唯一清楚的話音聽起來孤零零的,仿佛浸著如水的憂傷。
盡管如此,這個聲音還是帶著當事人想要傳達的意義,堅定地響起,似乎穿越了漫漫時光,回蕩于籠在四周的黑暗中。
(—不管別人說什么,我只愛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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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緊緊瞇了下,隨即又緩緩地放松開來。
之后,似乎是被從日光晃著了眼,那一雙棕色終于緩緩張開。
帶著惺忪睡意窩在舒適的床鋪上,十代下意識抬眼望去,恰好與那一雙金色對上。
早晨的陽光斜斜地從窗戶投映進來。映著那柔和的光,那雙金色清淺明凈,令那個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神看上去是剔透的平靜。
……說不定,再靠近一些的話,能清楚地倒映出誰人的身影?
愣愣地眨巴了幾下眼睛,之后十代才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早上好哦,霸王。”
霸王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哎,霸王,”十代微微垂下了視線,“我剛剛似乎做了個夢。”
“嗯?”霸王回了個鼻音,一只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十代睡得有點亂的頭發。
“具體的記得不太清楚了。我只記得在夢里,有個人跟尤貝爾說著話。”
也許是剛剛醒來,十代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軟綿綿的,像是在咕噥,“他說……‘尤貝爾,我向天發誓:我的愛,只會屬于你’。”
認真地微皺眉頭回憶,十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太確定。
“我總感覺,那個人,好像就是我自己。”
(雖然,感覺似乎有些悲傷……)
這一句,十代并沒有說出口。
霸王沒有接話,只是停下了手的動作,繼續安靜地盯著十代,等待下文。
十代又是小小地一個抬眼,再給了霸王一個笑容。
“我在想啊……”
換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十代懶洋洋地說:“如果那真的是有關前世的夢境,那實在是太好了。這樣的話,愛著尤貝爾的人就多了一個,而我也有霸王你來陪著。”
蹭了蹭霸王,十代輕輕地笑。
“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那笑容看上去很開心,明媚得仿若此時此刻來自外頭的晨光。
霸王定定地盯了這樣的十代好一陣子,之后才淡淡地開口說了句話:“別以為嘴甜就可以懶床。”
“嗚……”十代聞言怔了下,當即心下一陣淚流滿面,“霸王你真夠煞風景啊。”
——雖然自己確實是有那么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的啦,想要賴床的意思沒錯……
就這樣,可憐的、賴床不成的十代就直接被霸王順手拉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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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霸王的工作日程依舊忙碌。而十代……由于建國紀念日臨近,所以作為王的近仆,他就被派去監督人們的籌備工作——雖然說是監督工作,但實際上,十代是基本什么都不用做的,因為大家都很自覺。
也所以,當十代出現的時候,王宮里已經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大家都在為王國的建國紀念日密鑼緊鼓地做著準備——雖然已經有按照霸王的意愿而一切從簡,但基本的如閱兵儀式者,還是不能省略的。
話雖如此,但霸王軍的士兵并沒有特意去彩排閱兵儀式……他們只是如常地進行訓練。
原本霸王的意思是讓有任務在身的士兵不得休息,該干嘛的依舊干嘛去。但后來被十代知道后,他跟霸王說這樣對士兵太可憐了之類云云……
于是,幾經交涉之后,得出的結果是除了閱兵儀式以外,王國的全部士兵才能在王國建國紀念日當天稍稍休息一下了。
而到了下午……
當外頭的仆人們正為紀念日忙碌地做著最后的布置準備,隔著一道關得嚴實的房門——在王的睡房里頭,霸王和十代同樣也沒閑著。
“衣服自己脫。”
“哦……”
“動作快點。”
“霸王你……啊、你弄疼我了,輕一點不行么……”
“安靜。”
“霸王你別、別硬來啊!”
“老實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混蛋你什么時候客氣過了!啊、都說了別拉我衣服……”
其實,他們兩個是在試衣服——紀念日當天的衣服。
因為十代很少會穿正式的禮服,所以面對那種針對隆重場合的繁瑣衣飾時……雖然那是自己所喜歡的紅色,但他瞬間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為此,他只能求助霸王能夠給予指導。
可十代萬萬沒想到,霸王的幫忙竟然直接動手。
看著霸王雖然動作一點也不溫柔,但還是有條不紊地幫自己換上那一身繁瑣的禮服,任由擺弄的十代不由得大大地嘆了口氣:“唉……竟然要勞動你來幫我穿上這身衣服……”
沒有理會十代的沮喪,霸王一邊繼續,一邊問:“為什么不叫尤貝爾幫忙?”
像是被問到了什么尷尬的事情,十代的臉立刻紅了起來,炸毛了似的大喊:“尤、尤貝爾是女生啦!這、這怎么好意思……”說到后一句的時候,他的話音又已經低若蚊蠅。
霸王抬眼淡淡看了他一下,那個眼神要表達的內容十代是明白的,簡單來說就是這么一個意思:難以理解。
“不過話說起來……”
看著還在一絲不茍地為自己擺弄衣物的霸王,十代好奇地偏著腦袋問:“我的身份不過是仆人而已,為什么也要換這么隆重的禮服?”
“又來了……說了多少次,我倆是雙子。”
如是答道,同時霸王直起身來退后幾步,打量了下自己的成果,滿意地點了點頭。
“是這樣沒錯……”十代頓了下,糾著眉想了想,還是不明白,“但,那又怎樣?”
霸王聞言再次走近十代,面無表情地抬手撫上他的臉龐。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的距離是那么的近,差不多可以擦到對方的鼻尖。
那雙金色的眼瞳直視著對方的那雙棕色。
“你是特別的。”
霸王平靜地說道,感覺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也許,霸王原本的意思很簡單,只是指十代盡管現在的身份是仆人,但體內的血脈依然是屬于皇室的,所以相對于普通的眾人,他是“特別的”……說不定,就只是這樣的意思而已。
但也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句……
霸王說完那句,他就拉開了他們二人的距離,扭頭面向窗外那片廣袤的藍天。
“是下午茶的時間了。”
面向藍天這么說著,同時那雙金色的眼瞳卻突然一個偏向,定焦在十代身上。
被提醒了的十代頓時被嚇出一個激靈。
“我、我立刻去準備!”
說罷,他便逃似的沖出了房間。
看著大開的房門,想起剛剛十代那張轟的一聲炸紅的臉,霸王那張始終木無表情的臉上悄然出現了個淡淡的笑容,看樣子似乎是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