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村里不同于王城,每日燈火輝煌到子夜。農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陸小妹來了幾日也習慣了這種純天然的作息。夏末晨曦朦朧中,陸小妹睜開了眼,臉頰上多了溫暖的觸感。
身邊的人沒有睡,伸手攬著她,見她醒了,便抱著她坐了起來,將她壓得凌亂的頭發攏了攏。
陸小妹有些不舍蹙眉,尋思了半晌還是打開了枕邊的紅瓷瓶:“阿默,這兩日……這兩日人多,白天你就先回瓶子里,晚上我再放你出來……”
身邊的人點了點頭,消失前還吻了吻她的額頭。
“哎……”
陸小妹很是不情愿地蓋上了瓶蓋,披上外衫,起身下了地。
昨日她午睡醒來后出門時忘了鎖門,險些權傾陌發現阿默,看來是不能大意了。若是被更多的人知道,青龍王的一縷殘魂被自己握在手中,別人不說,光祁宇默的師父無涯子也不會放過自己。即使是一縷殘魂,足以在千里之外對殘魂的主人施蠱術,操控其行動。
洗漱完畢,她見屋外晨光尚好,山腰間云霧繚繞宛若仙境,便伸著懶腰出了門。臨出門前,將桌子上一個布包提在手中。
“左相,早啊!”
門外,一席青衫的男子察覺了身后響動,負手轉過神來,慌忙拱手作揖,“參見……”
陸小妹擺了擺手,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拍著一旁的位置:“這是在宮外,不必多禮了,也顯得生分,你也坐!”
權傾陌擰著眉頭愁眉苦臉地坐在了一旁,看著陸小妹先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隨后又捂著腮幫子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反正是不打算同他們交代她失職出逃了,心有憤懣,語氣就顯得酸澀:“主上,您一言不發離開王城,竟然來到這窮鄉僻壤做村姑,恕微臣愚鈍,不知您用意何在,難道是打算隱居避世了?”
陸小妹轉過頭來,伸手戳著權傾陌緊鎖的眉頭道:“哦?隱居?嘿嘿,不知權相聽說過一句話沒,‘唯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本王深以為意,認為若是要隱居,也要隱在王城,哪里還有個天下茶莊,隱起來豈不是更方便?”
“那……”權傾陌微怔,“王是有意讓方女官鬧得文武百官盡知,王不在宮中的事實?這……又是為何?”
“左相還是了解我的嘛!”陸小妹低頭將一旁的包裹遞給了權傾陌,“噥,本王不會食言,這是今年給你的花茶。方姑應該已經告訴你了吧!若想要花茶,就來尋我……嘿嘿,這件事情牽連到郭嘉的妹妹,他自然也會前來……你們一文一武兩個朝中重臣都離開都城來尋我,這件事想壓只怕都壓不住的……”
一想到年過花甲的徐國安為了穩定國事,權傾陌就難免為他老人家捏一把汗,“是啊……真是難為徐老了……”
“其實,本王就是相讓朝中眾臣都知道!”陸小妹壞笑,起身逗弄來舔她手指的旺財,“旺財,你說是不是?”
權傾陌望著逗著狗玩得女子背影愈發忐忑,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布包上滑下白色的劃痕。自己早就疑心,陸小妹這番是有所圖謀,竟然引郭嘉和自己來見玄宸……她在試探朝中眾臣,也在試探自己和郭嘉……
踟躕半晌,權傾陌終于問出了聲:“若是都城這番相安無事,主上……打算去哪?”
“去哪……”陸小妹回眸莞爾,被旺財添得臉頰發癢,咯咯地笑出聲,望向山巒后探出頭的旭日,“自然是要去很遠的地方!既然打算要遠行,自然要早些做準備才是……”
一個月后。
玄武殿之上,陸小妹托著下巴打著哈欠坐在席簾后,一面聽著眾臣們議論青龍國和朱雀國的戰事,一面在折子上畫王八。
大臣劉某:咳咳,微臣以為這場戰事都是因為一年前朱雀國新王挑釁在先,青龍國屬正當防衛,朱雀出師無名,雖然最近兩次挫敗了青龍國的軍隊,奪下了邊城,但最后的勝利,還是屬于青龍國的……
大臣王某附和:確然,微臣也以為如此!青龍國地大物博,怎會被朱雀那區區小國所降服?況且青龍王才華出眾(斜眼望珠簾后的女子),文物皆無人匹敵,更何況這次由其親自領兵,朱雀國必無勝算……
徐國安慢悠悠起疑道:老臣昏聵,還有不明……兩位大臣皆有其道理,那么依兩位大臣來看,這一年中朱雀一舉奪下了青龍國兩座最大的邊城益陽和徐州,又是何原因?難道是青龍王讓給朱雀王的?
權傾陌也緊跟著加入了討論:兩國論實力雖然懸殊,但希望大臣們不要忽視朱雀雖小,不敵青龍十分之一的疆土,但它周邊的齊國,地產豐饒財力雄厚不輸青龍,放眼九州也不容小覷。朱雀王之前以質子的身份在齊國生活多年,借助齊國勢力回歸朱雀,登基稱王,還率先挑起與青龍的戰事,這件事只怕是九州政權波蕩的起點,如若我們旁觀,眼看朱雀與齊國占據了青龍,那對我玄武的威脅不言而喻……
陸小妹一邊打哈欠一邊點頭,在金黃色的奏折紙卷上的最大一只王八背上寫下:朱雀王大大的狡猾……
一聽國有危難,郭嘉抱拳:他們若是敢侵我玄武一寸,我郭嘉比叫其付出血的代價!
臺下一言一語爭論不休,臺上的珠簾后幽幽響起了女子問話:“各位愛卿,九州最近,天氣如何啊?”
倏然眾人緘默了,愣怔地望向臺上,他們沒聽錯吧?主上剛剛是問天氣?天氣和戰事有關系嗎?不會是因為她回來一個月覺得無聊,又要溜出城去玩,所以要事先知曉天氣如何?
在眾臣烏壓壓一片低語紛雜聲中,一好聽的男子聲音溫和地響起:“啟稟主上,九州最近秋高氣爽,天氣晴朗,唯獨連接玄武與白虎前幾日下了一次數十年未遇大雨。大雨引發山洪,將連通玄武與白虎的山路阻塞,近日事故頻發,兩國正在搶修恢復交通中。”
陸小妹手中的筆鋒掉轉,早朝期間第一次抬起頭,都是因為——男子的聲音太有天氣預報男主播的感覺了!
陸小妹咬著筆桿皺眉:“哦?你是……”
“微臣司天監吳翳,”男子上前兩步,拱手,“司天監主管大人今日抱恙,特命下官代替前來。”
“嗯,這樣啊……”陸小妹擦了把汗,她就說么,司天監那個整日神叨叨的老頭整日就看星星,他個老花眼,能看見什么啊,還老是造謠生事說她一會兒是什么紫微星轉世,一會兒是什么掃把星落地的……
“吳……吳翳是吧?”陸小妹點頭,她對這個名字還是有點印象的,去年的狀元榜首,也算是個才子,“吳狀元許久未見了,在司天監可還適應?”
男主播聲音再度響起:“承蒙吾王仁厚,微臣一切安好。”
陸小妹很滿意地點頭,畫下了最后一只王八,“吳翳啊,不錯,年輕人還算踏實肯干……這樣,本王看司天監主管年事已高,還這般操勞于心不忍,一會兒下旨,賞賜他黃金百兩,讓他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去吧!嗯,吳翳,你就接替他的位置,做司天監主管吧,你既學識淵博,又踏實肯干,希望你不要辜負本王的一番期待啊!”
“謝吾王垂愛,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小妹叼著筆桿笑得流口水,回瞪一旁斜眼看她的方有梅,“平身平身!”
朝臣嘩然,這個吳翳雖然是個狀元,還是個青年才俊,可是……可是他是個瞎子啊!讓一個瞎子做司天監總管天天看星星?還不如以前那個老花眼呢!這若是讓他國知道玄武竟然令一個瞎子做司天監,還不被笑話死……
于是乎,眾臣手拉手一起跪拜在地:“求吾王收回成命!吳翳雖然是青年才俊,可是……可是先天不足,并不能勝任司天監一職啊!求吾王掀開簾子,看看清楚吧……”
陸小妹將畫了王八的折子吧嗒一聲合上,站起身來,輕咳兩聲,掀開珠簾出現在了眾臣眼前,居高臨下俯視道:“看看你們,啊?真當本王坐在簾子后就看不見啊!吳翳有眼疾又如何?難不成你們忘了本王還是神醫后人了?今日本王想讓他看見,就能讓他看見!吳翳,你自己說,你希不希望本王醫好你的眼疾啊?”
跪在地上的月牙白官府的年輕男子輕聲道:“回吾王的話,去年微臣金榜題名時吾王也問過微臣,希不希望醫好眼疾,微臣不愿。今日蒙吾王抬愛,微臣的回答依舊。”
陸小妹把玩著手中的折子點頭,“你解釋給他們聽聽,為何不愿。”
“微臣出身貧賤,承蒙吾王取消只有貴族才有資格科考的規定,去年才能參加科舉,侍奉在吾王身邊。微臣雖從小得此眼疾,可托其恩惠,嗅覺聽覺觸覺都更為敏感。微臣自知有疾,于社稷有礙,只求為吾王預測一隅氣象,守護一方晴天,便此生無憾。”
“都平身吧!動不動就跪,怎么都和地板這么親?”陸小妹微笑折身,“那么多眼神好的,搜集氣象情報就好,也不差吳翳一個!吳翳的心意難得,若是眾位愛卿都如他一般愛本王,本王也死而無憾了!”
眾大臣臉煞白,通紅,咳咳咳……大王,你怎么好意思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