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轟隆一聲炸裂,砂石漫天,塵土飛揚。陸小妹灰頭土臉地從一處山洞中鉆了出來。
“咳咳咳……”陸小妹被灰塵嗆得都快要咳出血了,朦朧的塵煙被一陣和煦的風(fēng)吹散,瞪著光亮好一會兒才看清了眼前人。
正是陸瑜。
“不錯,”陸瑜微笑上前,將她拉出了土堆,拂去鬢角的浮塵,“比我預(yù)想的快了三個月。”
她重生的時候正是盛夏,一晃又是一年過去了,周圍的青山環(huán)繞,空氣濕潤,略帶著溫?zé)岬臐駳狻K麄冸[居在這處世外園林已經(jīng)整整一年了。
陸小妹翻了個大白眼,順手就陸瑜白袍上擤鼻涕擦眼淚,不一會兒,一席勝雪白衣就被她的鼻涕眼淚浮土污得沒了本色。
“有意思么?”陸瑜不怒不氣,看著得逞的陸小妹微笑。
陸小妹點頭如搗蒜,看到陸瑜的白袍子臟得可笑,心里的郁悶似乎也全都得以發(fā)泄。
本以為得了牡丹花水,她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開始磨刀霍霍的復(fù)仇爽快旅程,卻不成想剛賴著陸瑜做了三日的米蟲,就她被陸瑜關(guān)進了石門。
整整一年,別說復(fù)仇了……凈玩密室逃脫了!
陸瑜的說法是,她雖然得了牡丹花水之力,但并不明白如何運用,需要潛心練習(xí),不能被外界瑣事干擾。
而這密室中的那些蟲蟲,溶洞小溪中的瞎眼魚,她都可以弄死,然后試著讓它們活過來……至于復(fù)活的方法,一直以來無所不知的陸瑜也撓了撓頭,略顯尷尬,這個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額……她滿腔熱忱地?zé)o語了。
本來擅長逃跑的她,只要開啟陸瑜設(shè)置的開關(guān),便可引爆石門逃脫。但是陸瑜說,牡丹花水,容易招鬼,所以,嘿嘿,你要是沒琢磨明白,還是老老實實在密室里待著吧,否則容易被鬼騷擾……
陸小妹捶胸頓足,在密室里哀嚎了幾日,罵了陸瑜看著她受苦卻見死不救多日,終于不得不屈服,開始了沒有盡頭的試驗。
捉了一條瞎眼魚,拍死了,沒救活,成了烤魚……
又捉了一條水蛇,拍死了,沒救活,成了烤蛇……
在她幾乎將密室里的活物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飛進來一只蝴蝶,好不容易捉到折磨死了,這才發(fā)現(xiàn)了竅門,復(fù)活成功。
其實,她只是太心急,還沒等掌握方法,就將肉身吃掉了……
只要在死后七日內(nèi),她都可以引死魂再次入肉身,然后彈一下魚腦袋,就成功了。
為了防止僥幸成功,被陸瑜再次扔進來,她又掐死了幾條瞎眼魚,也成功復(fù)活后,終于引爆了開關(guān),逃離了密室。
嗯……其實她一直在研究其他出口……發(fā)現(xiàn),只有幾個小洞,她太大,鉆不出去……陸瑜果然了解她……每個洞口都有陸瑜的字跡,小妹,你太胖了,鉆不出來的……
誰能理解她咬牙切齒緊握雙拳的悲憤!?
所以,她忍了一年,才禍害了陸瑜一件衣裳,還覺得委實便宜了他。他竟然狠心看著自己最后被逼死……這讓她很受傷……
陸瑜并未解釋什么。封印解除后,她都知道。自己穿越過來后,并不是直接轉(zhuǎn)世成了尚筱舞,而是轉(zhuǎn)世成了花似源。但是那段記憶在花似源死后,被陸瑜封印,同時封印的,還有她的容貌。
至于為啥封印她的記憶,陸瑜的說法是,她的命格奇特,似有高人作祟,將她引入花似源的輪回,十二年前的尚筱舞是個五歲的傻子,自己看不下去,便將她帶回了本尊,重新回歸尚筱舞。
而為啥封印她的容貌,重逢后,陸瑜第一次說了讓她覺得還有點開心的話,陸瑜說,尚筱舞太好看了,太招風(fēng)了,所以讓她難看點,本來命途多舛,就別再惹上桃花劫難了……
陸小妹摸著自己如花似玉的臉,甚是欣慰。封印解除后,她那滿臉的疤痕也一樣消除恢復(fù)了容貌,這張臉,比花似源,強多了!
被封印的容貌和記憶都恢復(fù)了,但是她的身體,卻再也無法恢復(fù)。第二個孩子小產(chǎn)后,她借牡丹花水之力重生,但是重生后的身體,不死不傷,卻只能保持了那一刻的狀態(tài),不會好轉(zhuǎn)也不會惡化,自然也不會衰老。
從此以后她枉是大夫,自己的身體虛弱,無法再有孕,卻沒辦法醫(yī)治,不會衰老,卻一直孱弱殘缺。
有失必有得,她在密室里憋屈了一年,也想通了。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那就好好地活,她也沒想再給誰生猴子……
陸小妹撇了撇嘴,陸瑜的衣服又干凈了,真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而且那被炸開的石門,不知陸瑜在她發(fā)呆的時候使了什么法術(shù),又重新愈合,堵在了山洞口。
山洞里,她想要的,陸瑜都準(zhǔn)備得妥妥的,常年還有一處溫泉泡澡……
“餓了吧?”陸瑜持凈水珠替她凈去了污垢,拉著她離開了石門,“走,我做了你愛吃的吃食……”
“真的!?”
陸小妹頓時口水泛濫,烤魚雖然好吃,可也吃了一年,而且陸瑜的手藝真的令她朝思暮想,想當(dāng)初她就是順著香味,溜進天下茶莊,流著口水趴窗臺,看著秀色可餐的美男,令人垂涎的佳肴……
想吃?美男持箸徐徐轉(zhuǎn)身,招手道,你來……
然后她就成功被美食香茶俊男誘惑,整日跑去茶莊蹭吃蹭喝蹭美男聽故事……
只是沒成想,昔日溫文可人的大哥哥陸瑜,便是那老謀深算無涯子的師弟無青云。陸瑜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卻什么都不說……不愧是無涯子師弟,和無涯子一樣陰險啊!
物是人非,除了陸瑜的手藝依舊,一切都不似往昔,故人也不是昔日的故人。
她依舊選擇相信陸瑜,因為知道他隱忍的心酸,被無涯子追殺的艱難,牡丹花水之力一旦被無涯子得到,自己一定會魂飛魄散,再無重生之可能……
所以,陸瑜利用她開啟牡丹花水害得她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傷了個遍……都不是個事!
不就是虛弱了點,偶爾喘不上來氣,外加間歇性吐血生不了孩子么……人哪有沒點頭疼腦熱的!
陸瑜頗為擔(dān)憂地看著她啃了第五個雞腿第八根鴨脖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遞了一杯果酒給她,“小妹,你慢點,你這么暴飲暴食,身體吃不消的……”
“沒,沒事……怎么吃都這樣,又不會長胖,我還不如多吃點,哈哈哈……”陸小妹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下了一滿杯果酒,又要去抓第六個雞腿,“好不容易出來了,我高興……額……”
酒剛下肚,陸小妹就覺得眼前一片斑斕,然后舉著雞腿躺在了石桌上。
陸瑜搖頭輕嘆,拭去女子唇邊的油漬,抱起醉暈的女子。都過了這么些年,還是小孩子模樣,怎么就這么讓他擔(dān)心呢……
她若是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子倒也還好,只是她心里苦,卻不哭不鬧,也不再和自己說,這讓他莫名地感到些許悲涼……
榻上的女子安穩(wěn)地睡著,陸瑜輕輕地替她蓋上了錦被,心酸地拂過女子消瘦的臉龐。這張臉,如被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卻瘦得令他心酸,無論他怎么喂,都不會胖起來了。
此刻他突然懷念起初見時候她那并不好看卻頑皮滾圓的笑臉來,趴在窗子上咽口水的樣子,可愛得緊。
“小妹,你若是放下了仇恨,該多好……”陸瑜苦笑,俯身抽出女子發(fā)髻上的那枚玉簪,“忘了他,跟我云游四海去,為何偏偏還要在去那俗世里趟渾水……”
“你忘不掉吧……”陸瑜看著手上冰冷的玉簪搖頭,“如若不是愛他,當(dāng)時魂魄也不會躲在這簪子的縫隙中,徘徊不離……”
“我若是讓你像祁冠宇一樣,忘了呢?”
“別讓我恨你……”榻上的女子眼角滑落一滴淚,“陸瑜,別讓我恨你……”
陸瑜手指微顫,眉眼落寞,伸手將玉簪重置于女子鬢間,“你不愿的事,我不會再逼你,你要做的事,我會盡全力幫你,再也不離開你了,好不好?”
“……”陸小妹睜開眼,釋然地看著枕邊的男子,“我當(dāng)你還是最初的陸瑜,我卻不再是當(dāng)初的陸小妹了……陸瑜,你并不欠我的,你救了我,但是你若敢消除我的記憶,我會恨你……我恨很多人,別再讓我恨你……咳咳,咳咳……”
“好,我答應(yīng)你,”男子扶起微咳的女子,捋順這陸小妹的脊背,“可是小妹,我必須告訴你,這牡丹花水之力的重生之力,也并不是無窮盡的,誰也不知道它能復(fù)活多少生命,只是我知道……”
陸瑜凝視著女子的眼,一字一句道:“當(dāng)最后只剩下三次重生的機會的時候,你千萬要慎重,如果你用盡了最后一次,那么你會隨著牡丹花水一同灰飛煙滅,你記住了嗎?”
“我說過了,”陸小妹倚在男子肩頭,聞著熟悉的淡雅蘭花幽香垂眼苦笑,“我不是當(dāng)初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陸小妹了,我只希望我在意的人活著,至于其他人……死了就死了,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