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的一張臉,美目顧盼,巧笑倩然,一頭如墨青絲隨意披散在肩上,更襯得面上雪膚玉肌,瑩光流致,再加上一身火紅顏色,整個人就像艷陽映照下的一株朱紅牡丹,豐姿華美,仙麗冠絕。
“洛兒......”齊愈仿若與看見當日宮廷夜宴之上,那明艷無端的女子,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朝著她伸出手去,叫道,“朕是在做夢嗎?你沒死,你又回來了!”
“你......”一旁的齊越咬緊牙關,已經是說不出話來。
端木澈恰在此時收斂笑容,端正面色,朝著齊越福身行禮,口中低低稱道:“火象端木澈,見過皇上。”
“不對,你明明是洛兒,怎會變成火象公主?還有,你的嗓音,怎么變成這樣?”齊愈輕聲道,似是難以置信,竟忘了相扶。
端木澈收回手來,低聲道:“這嗓子么,昔日被人下毒,險些給毒啞了,現在已經恢復了很多了。”抬眼望他,卻是笑道,“小女子不是什么洛兒,皇上認錯人了?!?
齊愈愣了一下,礙于天子身份,總算有幾分自持,朝她上下打量,喃喃道:“這眉眼五官,生得更美了,是洛兒,分明就是朕心心念念的洛兒......”轉過頭去,瞪著齊越道:“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朕聞訊而來,你還打算將此事隱瞞到什么時候?”
齊越卻是不說話,似乎已經忘了周遭一切,只死死盯著那久違的玉雪嬌顏,貪婪地看,看得目不轉睛,看得如癡如醉。
還是端木澈自己開口道:“皇上,我是王爺從邊城戰場上抓來的人質,準備羈押在楚京,作為停戰議和,牽制火象的籌碼,跟那個輔政王妃,確是兩人,請勿混為一談......”
“凌宇洛?端木澈?朕不會認錯,明明是同一個人,怎會分飾兩角!你們兩個,當朕是三歲小孩嗎?齊越,你還要騙朕到什么時候?那王妃墓中只人,到底是誰?!”齊愈低吼著一連串發問,眼中已有怒意,天子之尊,全然展現。
暴躁的獅子,自然有人去安撫,端木澈見得解釋無用,也不再多說,朝著那跪在角落之人投去一個安慰的笑容,撫一下臉頰,對著那兩人懶懶道:“我有些困,想睡一會,你們可以出去吵不?”
齊越終于出聲:“皇上,請移駕去外間說話,洛今日累了,讓她好好歇息吧,這事情原委,臣自當向皇上解釋清楚?!?
齊越聞言遲疑下,看著眼前佳人,不舍移步,齊越眼露堅持,握住他的手臂,暗中用力,將他輕輕架起,出門之時,不忘回頭叮囑一聲:“清兒,好好侍候。”
清兒低頭稱是,眼見兩人去得遠了,那院子里的人等也是隨之散去,這才喘了口氣站起身來,兩步過去,將房門緊緊關上,拍著胸口驚呼道:“可真是嚇死我了!”
端木澈見狀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皇帝也是人,也是生著一只鼻子,兩個耳朵,又不比尋常人多點什么,怕他作甚!”
低頭拾起地上的面具,卻是微微皺眉,自語道:“這個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齊越對那皇帝說了些什么,兩人離去之后,再不回轉。
大半日過去,直到晚膳過后,齊越才又過來,一進門,那陰沉的面色,緊繃的身軀,卻是將清兒嚇了一跳。
端木澈正靠在軟榻上,跟剛剛混熟的猴兒小白玩耍嬉鬧,一見他進來,也不驚訝,只淡淡到:“王爺有事嗎,我已經準備就寢了。”
齊越一聲不吭,一步過來,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聲道:“你騙我?”
這一下動作,力道并不重,怒氣并未傳遞過來,卻只在他眼中閃耀。
“齊越,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端木澈低頭看著那握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冷聲道,“放手,別逼我動武,雖然......我打不過你?!?
齊越吸一口氣,輕輕放下,下一瞬,卻是勾起她的下巴,四目對視,聲音晦澀道:“之前我一直盼你揭開面具,你卻說需要藥水配合,為何今日竟是......在別人面前,輕易便能摘下?”
端木澈拍下他的手,蹙眉道:“我怎么知道這面具如此怪異,竟是不耐于水,不過就淋了點雨,洗一個澡,它便自己掉下來了,卻真是天意......”
“天意......”齊越微微錯愕,低聲道,“真是湊巧,而非你故意隱瞞?”
端木澈輕笑道:“我瞞你做什么,這面具都戴習慣了,我還真舍不得摘下來,而且那個皇帝看起來怪怪的,我何必惹是生非?”
“皇上是心懷故人,不能自已......”齊越直直望她,眸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又輕笑一下,道,“也罷,取了面具總是好事,你好生歇息吧,我明日再過來看你?!?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端木澈心中直覺不對,這個人,是這般輕易放棄的么?
這一夜,倒是睡了一個好覺,一覺即到天明。
次日天色剛亮,清兒便進來稟告,說是王爺來了,已經在院子里等候。
端木澈剛剛梳洗完畢,想到昨日的一絲疑慮,便是喚她將人帶進屋來。
齊越看起來精神不壞,進屋問候幾句,便是郎聲道,“我帶來一樣東西給你看?!?
那聲音,清朗純厚之中,帶著一絲莫名愉悅,讓她心中微怔:“什么?”
齊越從袖中取出一物,竟是個長條形的盒子,遞給她,微笑道:“既然面具已經摘下,那么,你該看看這個?!?
看他那自信慢慢的模樣,這里面卻是裝了什么?
端木澈定了定神,接了過來,打開盒蓋,微微愣了一下,卻從里面取出一個畫軸樣的物事來,抬眼看他,不解道:“這是什么?”
齊越眼含鼓勵道:“你打開看看,看過便知?!?
一副面而已,應該也夠不成什么危險。
端木澈拆開系于正中的繩帶,將那畫軸緩緩展開,眼眸卻是隨之驟然睜大。
那畫上,卻是一名絕美女子,衣衫如月,長劍勝雪,亭亭玉立于百花叢中,那飛揚的神采,便已令得周圍一切都是黯然失色。
“這是我的妻子僅存的一副畫像,連她自己應該都沒有見過......”齊越嘆一口氣,低聲到:“當日選妃威宴,幾位太妃卻是安排了宮中畫師隱在暗中,將比試才情的情景繪畫記錄下來,過后封存,直到兩年前我偶然得知,才從宮中取了出來?!?
端木澈沒有作聲,只是仔細看著那畫上之人。
齊越取來妝臺上的銅鏡,又遞了過去:“你看看你自己的容貌,再看看她,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甚多,卻做不到這般全然入扣,一絲不差——你現在,還要否認你是我的妻子,否認你是凌宇洛嗎?”
端木澈收起畫軸搖了搖頭,見他面露喜色,不覺冷笑道:“要真想讓我信服,下回拜托你拿點更為有力的證據出來吧,話說這樣一副畫,不用半日,我也能畫得出來,只是像與不像的問題?!?
“你!”齊越俊目微閃,沉聲道,“就算半日能夠作畫,墨跡恐怕都是未干,而你舊作痕跡,微黃顏色,以及梅雨時節受潮的印記,豈是能夠隨意捏造出來的?!”
端木澈哈哈笑道:“你信不信,你畫一副新畫來,我可以想出至少好幾種簡單的辦法,讓它成為名家古籍......”
齊越氣急道:“我何苦如此!”
端木澈搖頭道:“我怎知道你目的何在,你跟著那皇帝出去說一會兒話,一夜時間,這畫軸就出場了,為何偏偏是此時,而不是幾天前我剛進王府的時候?”
齊越咬牙道:“當時我拿出來,又有何用,那時你還戴著面具......”
端木澈淡淡道:“不錯,當時我還戴著面具,沒有見到這張臉的原形,自然畫不出來?!?
齊越嘆息道:“你為何如此固執,始終不肯相信你就是她?!?
端木澈擺手道:“別說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覺,等你有了更好的證據,再說吧?!?
“證據......”齊越喃喃道,“事到如今,你還要什么證據?”身子微動,卻是一把將她拉進懷中,輕柔環住。
“你做什么?”端木澈感覺到那火一般的男子身軀,心頭一驚,伸手去推他。
“別動......”齊越手臂收緊,俯身下來,將頭埋在她的肩胛處,顫聲道:“洛,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們曾經是那般親密,那般契合,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端木澈任他抱著,嘆一口氣,無奈道:“抱歉,我對你,實在沒有感覺。”
齊越身體一僵,輕輕抬頭,沉聲道:“那你對誰有感覺?大師兄嗎?”
端木澈呆了一下,輕聲道:“青哥,他......”
“別說!”齊越嘶聲喝道,看著她,俊目火焰跳動,劍眉深蹙,忽然將她打橫抱起,朝床榻走去。
端木澈啊的叫了一聲,一掌揮去,齊越兩指過來,已將她的來勢消殆,腳步卻是不停,轉眼到得榻邊,將她放上去,自己隨之壓下。
“齊越,你住手!”
“洛,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經想了好久了,或者,這樣才能讓你記起來......”齊越不容她掙扎,低頭吻住她的櫻唇,身上也是越抱越緊,一手制住她不住揮舞的雙手,另一只手卻是朝她的領口探去。
“不,住手!”端木澈嚇了一跳,手足并用,使勁抗拒,無奈身上之人十分執著,竟是推不開,反而被他撤了腰帶,剝開外衫,露出雪色里衣來。
“洛......我要你......好想你......”齊越見的那玲瓏有致的嬌軀,眼中欲火更甚,溫軟的大手已經沿了縫隙,伸進里衣之中。
端木澈感覺到那上下摸索的動作,急得不行,張口叫道:“我是青哥的未婚妻......”
齊越身形略頓,手上動作卻是不曾停下,沉聲道:“你是我的妻子,跟別人一點關系都沒有,等下我會讓你都想起來的!”
“你......”端木澈又驚又氣,兩指并起,朝他腰間點去,齊越伸手一拂,頓時化去她的所有勁力,笑道,“同樣的方式,第一回都沒有成功,第二回便更是如此......”
端木澈氣得身子發顫,嘴唇咬得死緊,眼淚卻是撲簌簌不住落下,齊越怔了一怔,不由得停下動作,手指撫上她的臉,輕聲道:“洛......別哭......讓我好好愛你......”
“對我用強,便是愛我的方式么?”端木澈怒極反笑,越笑,眼淚卻是滑落更多,“王爺,我如今是你的人質,你想如何就如何,不必找什么理由,但是我告訴你,你能夠得到我的人,卻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最后那一句,聲音雖輕,卻是說得斬釘截鐵,直把齊越聽得心中大痛,閉上眼,低喃道:“你就是這般討厭我么?”
“是,我不止討厭你,我還恨你,你帶兵進犯我火象邊城,殺戮我火象子民,還不顧我的意愿,強行將我擄來楚京,我實在是......恨你!”
齊越搖頭道:“你不明白,戰爭是不可避免的,這幅帥人選若非是我,而是換作鎮北將軍許渾,火象的傷亡將會更大,況且當時,我并不知道你就是火象公主......如今我金耀已經全線撤兵,那水月現在孤軍作戰,顏青足可應付,我能為你做的,已經到了極限,你還要我如何?”
端木澈冷聲道:“做過的事情,怎可能一筆勾銷?我對你只有恨,再無其他,你若是強要了我,便更是如此!”
“你......”齊越面上痛苦更甚,想要伸手撫上,卻被她飛躲開,不禁喃喃道:“洛,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記起我,原諒我......”
“原諒你,很簡單,你讓我回去,回到青哥身邊去!”
“絕無可能!”齊越聞言,長身而起,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朝她怒目而視,終是甩下一句,拂袖而去。
端木澈舒一口氣,待他人影不見,這才慢慢坐起身來,望了萬四周,一時之間,只感覺腦中紛繁雜亂,理不清思緒。
正整理衣衫,忽然見得面前一花,竟是齊越又折返回來。
“你!”趕緊扯住領口,滿臉戒備。
齊越卻是眉頭緊鎖,硬聲道:“趕穿好衣服,皇上又過來了......”
這個齊愈,怎么一大早又過府來了?
收拾妥當出得門去,卻見王府之中熱鬧非凡,齊愈這回前來,不僅是帶來大量奇珍異寶,補品圣藥,還將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幾位太醫盡數遣來為她診治。
幾位太醫一番詳細檢查之后,皆是搖頭。
“公主殿下的嗓子受損嚴重,能恢復到如今地步,已經是天降奇跡,微臣一時也想不出治療辦法,須得會同太醫院所有醫官,一齊商討,再對癥用藥......”
端木澈扁了扁嘴,心中暗自好笑,此時便相當于現代社會的頂級專家會診了,還要開部級大會研究么,連天下第一名醫薛明宣都沒有把握的病癥,他們再是絞盡腦汁,也是無用。
那幾名太醫相互看看,方才說話之人又道:“至于這失憶之癥,微臣卻實在是無能為力,若是李太醫尚在人間,或許以他的針灸神術,可以一試,只可惜......”
齊愈生氣站起,厲聲道:“朕的太醫院幾十上百名大夫,都是當世醫術最好之人,連個簡單的嗓疾都治不好,真是沒用!別用什么亂七八糟的理由來搪塞朕,朕給你們半月時間,想不出治療的法子......哼哼,小心你們的腦袋!”
“臣自當竭盡全力!”幾名太醫異口同聲道,卻是面色灰敗。
端木澈在一旁聽得皺眉不語,也懶得說話,半月,就算給他們半年時間,只怕都是無濟于事。
齊愈應了一聲,收斂神色,對著她柔聲道:“朕昨夜想了一宿,突然想到你過去在御神衛當差的事情來,你在宮中呆了不少日子,對那些景致都是無比熟悉,朕在想,若是你去宮里走走看看,說不定能記起些什么來......”
“皇上想帶我進宮游玩?”端木澈眨了眨眼,有絲愕然,這質子待遇,還真是不賴。
“不錯,你是火象公主,是朕的客人,朕自然該帶你去朕的皇宮好好游覽一番,不過——”齊愈笑道,“不止是游玩,朕是想請公主殿下進宮小住些時日,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齊越在一旁聽得皺眉,當即反對:“不好!”
齊愈揮手,止住他的下文,卻是上前一步,對著端木澈溫柔問道:“洛兒,你說好不好?”
齊越冷聲道:“皇上,洛就住在王府,哪里都不去?!?
齊愈沒有理他,只是朝著端木澈,眼露希冀。
端木澈怔了一下,看這那雙沉穩之中隱露情意的眼眸,不由自主點頭道:“好?!?
齊愈龍顏大悅道:“那好,明日一早,朕便派吳風過來接你,就住在......坤夜宮。”
端木澈當即應道:“謝皇上,澈不勝榮幸!”
“皇上,不妥!”齊越還要再說,齊愈已經是轉過身去,朝著外間步出,似是喜悅之極,口中喚道:“起駕回宮!”
眾人紛紛跪拜行禮,端木澈卻是挺直站著,一雙眼眸黑亮如星。
眼見圣駕遠去,齊越站起身來,朝她咬牙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端木澈淡淡說道:“我想干什么,王爺還不知道嗎?”斜睥他一眼,輕聲笑道,“王爺千辛萬苦將我帶回楚京為質,這一番心意,澈定將好生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