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齊下樓,來到樓下一間位置僻靜的房門前,門口還有隨從攜了兵器守衛,見是吳風帶人過來,都是恭敬行禮。
這個吳風,怪不得對自己態度有些倨傲,原來還是個侍衛隊長一類的角色。
推門進去,只見屋中又立有幾名隨從,正全神貫注盯著屋子靠墻方那周身綁滿繩索之人,其中一人正在喝問:“說,到底是誰指使你來刺殺的?”
半晌,那人都是沉默不語。
“看你能倔多久......”那人舉起長鞭,一鞭子朝他身上招呼過去。
那人哼了聲,咬牙沒發出聲來。
見他如此,掄鞭之人毫不留情,一鞭一鞭,力道兇狠凌厲,打得那人皮開肉綻,不一會,就痛得昏過去。
有隨從在一旁提了一桶水起來,剛要傾倒在那刺客身上,凌宇洛微微蹙眉,喚道:“等下,這是什么水?”
那隨從轉頭過來,見得一名其貌不揚的少年發問,愣了一下,又見得少年身后站著的姬鈺微微點頭,趙緊放了水桶,有些無措。
吳風不屑哼了一聲,淡淡說道:“自然是清水。”
清水,有個屁用!
凌宇洛轉頭朝姬鈺說道:“公子,若是換成鹽水,效果更好!我提個建議,以后直接用浸了鹽水的鞭子來抽......”
姬鈺皺眉,道:“凌五,這未免太過歹毒了吧......”
她歹毒?若是當時被那人的暗器射中,她便是當場斃命,哪里還能站在這里跟他說話!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公子,你說我歹毒,難道這刺殺之人就心地善良嗎?不同的心思手段,對付不同的人,如此而已。”經過這些日子不同尋常的經歷,她漸漸明白,這人性善惡,世上好人多,壞人也不少,與人為善固然是不錯,但是對付那些惡狗豺狼,根本無所謂光明磊落,量小非君子,五毒不丈夫,這句實在有道理。
“也是,就按凌五說的做吧......”姬鈺嘆息一聲,便是失了聲音。
一桶鹽水淋將下去,那刺客周身一震,啊的一聲慘叫,猛然睜眼,見得面前站立的少年,一時痛得齜牙咧嘴,苦不堪言。
“這鹽水的滋味,好受不?怕是有些記憶深刻吧?”凌宇洛輕笑。
刺客仔細看她,認出是前來攪局之人,恨聲道:“你,你是誰?”
“我么?”凌宇洛嘻嘻一笑,大言不慚道:“普天之下,最是英俊不凡風流倜儻的少年侍衛,凌五是也!”
英俊不凡,風流倜儻?
在場之人一見那又黃又黑的面容,皆是咬著唇,忍俊不已。
只有姬鈺借著那越來越亮的天色,靜靜看著那少年的容貌五官,黃黑交織,那只是膚色,斑痕點點,那只是膚質,仔細端詳這個凌五的眉眼鼻唇,越看越是精致細膩,越看越是順眼耐看......
“你若是說出這幕后主使之人,我可以在公子面前為你求情,保住性命,過往不究,否則......”凌宇洛說著,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見她手持一把鋼刀,刀鋒貼在刺客面上,蹭來蹭去:“我這刀,可是不如我這個人這樣好說話。”
一旁,吳風的腰間佩刀,轉眼只剩了個空蕩蕩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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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我罷!”那刺客眼睛一閉,便是不動了。
“我怎么會殺你?”凌宇洛的聲音,卻是又溫柔,又清冷:“殺人是最笨的法子,于我無用,相信嗎,我有至少一百種方法可以讓你開口......”說著,手指在他身上并指重重一點。
那人面色慘白,身體如風中落葉一般顫抖著,只覺得有成千上萬只小蟲子在吞噬著自己身上血肉,痛苦得連叫娘的力氣都沒有。
天機門的功夫,只這一招最是殘酷無情,一般是用來對付極奸極惡之人,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回用上,想不到效果竟是如此之好。
凌宇洛在那人痛暈過去的前一剎,伸手解去了他的痛苦,笑道:“招了不?”
那人身上壓力稍緩,咬唇別過臉去,對于她的問話,仍是不理不睬。
“呦,還真是個硬骨頭!”凌宇洛瞟他一眼,面色兇狠道:“我之前對那些不聽話的人用過一種刑罰,叫做剝皮,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顆腦袋,在頭頂用刀割個十字,把頭皮拉開以后,向里面灌水銀下去。漸漸地,肌肉跟皮膚拉扯開來,埋在土里的人會痛的不停扭動,又無法掙脫,最后身體會從那個口子光溜溜的跳出來,只剩下一張批留在土里......”
見周圍之人聽得目瞪口呆,眼露不忍之色,凌宇洛暗笑一聲,心道,這樣看著她做什么,倒像是在看妖魔鬼怪一般,她不過是記性好些,將以前在現代看過的古代酷刑資料復述一遍而已,哪里真的做過!
這個時候,沒忘自己是有主子的人,走到姬鈺面前,恭敬抱拳道:“公子,我還有一個辦法對付他,既簡單,又不兇殘......”
“你安排便是。”姬鈺擺了擺手,興致盎然走過去,找了一張凳子坐下,眼眸亮晶晶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凌宇洛得了指示,便是叫人找來店小二,送來一碗蜂蜜,又想法找來一只山羊,在眾人一片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視下,對著身旁的兩個侍從比劃示意一陣,那兩人點點頭,過去將刺客手腳捆得牢牢的,出去鞋襪,在他的腳底上涂滿蜂蜜,再牽來山羊,讓它盡興得大舔那腳底上的美味涂料。
那刺客只覺得腳下奇癢難忍,無法克制,一開始還是一個勁地大笑,直至笑出了眼淚,接下來笑聲愈發狂亂,漸漸變成凄慘嚎叫。
眾人先前見得涂抹蜂蜜,皆是有絲好笑,這個新來的小子,盡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沒有鐵鏈烙鐵,沒有刀劍棍棒,就這,也算是刑罰嗎?
直到那山羊上場猛舔,刺客的笑聲逐漸變成為嚎叫,一聲慘過一聲,直叫得人寒毛聳立,心里發顫,那些看向場邊少年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敬畏起來。
凌宇洛口中不說,心里卻是明白得很,沒花什么功夫,自己就在這同僚之中樹立了威信,今后辦事什么的,自然也就方便了。
“哈哈哈......饒命......”終于,此刻忍受不住,開了口:“我......我招......”
凌宇洛過去,將山羊牽開一點,然后功成身退,靜立一旁。
“說,是誰人指使你來刺殺主子?”吳風冷冽問道。
那人身子抽搐一陣,軟軟癱倒在地上,有氣無力道:“是......是......二殿下......”
姬鈺聞言,冷冷笑道:“二弟平時與我交好,怎么會派人刺殺我,是誰教你這樣說的?”
凌宇洛甩了甩頭,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緒,自從下山以來,她似乎變笨了,聽起來很簡單的事,半天反應不過來——
二殿下是二弟,那么他這做哥哥的,不就是......太子?!
不會吧,這誤打誤撞的,居然撞出個太子殿下來?
“千真萬確,是二殿下......”那刺客喘了口氣,又說道:“二殿下說,不能讓太子殿下回楚京參加皇上的壽宴,要么截住這賀禮,讓太子殿下空手而歸;要么截住人馬,最好是讓太子殿下掛點彩,受點傷......”
“放肆!胡言亂語,你以為我會信嗎?這亂嚼舌頭,離間我兄弟感情之人,給我打,給我狠狠地打!”姬鈺說完站起,拂袖走了出去。
一陣棍棒之聲響起,那刺客被打得哀聲不斷,慘叫連連:“小人說得都是真話啊,句句屬實!那幕后主使,是二殿下,就是二殿下......”
凌宇洛聽得那聲音,終于回過神來,拉住身旁一人,問道:“我們這柱子,是哪一國的太子殿下?”
那人方才見識了她的威風,神色恭敬,吶吶道:“自然是咱們金耀國的太子殿下......”
金耀國,太子殿下?
她才認下的主子,居然是當朝太子殿下?
哦,太子殿下的隨身侍衛,身份又提升不少,再怎樣,也是個主管級別吧?哈哈,賺了,有這樣的主子做靠山,自然比齊越家開客棧強,重建天機門必為時不遠了。
站在一旁的吳風見了她的本事,服氣了不少,這會聽得兩人說話,過來一步,解釋道:“殿下無意中得到一批寶藏,價值不菲,此番正是要押送進京,作為皇上下月壽誕的賀禮,這本是秘密行動,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風聲,給人以可乘之機,欲加害殿下,我們在遇上你之前,就已經碰到過幾批了......”
怪不得看到自己身手好,就四纏爛打要自己當他的侍衛,原來他身邊一直危險重重,不得不加強防守。
想起那刺客方才的供詞,凌宇洛嘆道:“公......殿下又何必難過,自古以來,為了這權利富貴,而手足相殘的事,何止在少數呢!說穿了,是人心中的欲望在作祟,這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帝王家中是非多,而太子,從來都是站在風口浪尖的,要承受的東西,比起普通人來,不知多到哪里去了,不是么?
吳風沒有說話,目光射向窗外。
凌宇洛隨之看去,只見姬鈺直直站在院中庭樹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殿下,是個什么樣的人?”
“相貌出眾,風度翩翩,聰明絕頂,無與倫比......”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被那個什么二殿下收買了的?”
吳風聞言一笑:“我弟弟在二殿下手底下做事,這是他說的原話,與我無關。”
呵呵,要奉承主子,也不是這樣說話,什么相貌出眾,風度翩翩,哼,用來形容她的幾位師兄還差不多,這雇人行兇之人,也配這般評價嗎?
當晚,凌宇洛舍棄了那只裝耍猴道具的大箱子,將自己的行囊簡單收拾一下,搬去和大隊人馬擠在一起,次日起,就換上了與其他侍從一樣的銀色衣裝,吳風給她發放的是最小尺碼,穿著也還是有些偏大,用那腰帶一束,倒也顯得精神十足,神采奕奕,若不是那張黑臉礙眼,卻真算得上是個英俊小伙了。
她有意籠絡人心,嘴巴甜,性子又隨和,手腳也勤,這不多時,便是和眾人混熟了,凌五凌五叫得自然而然,答應得也是毫不含糊。
而那只靈猴小白,與她步步緊跟,經常鬧出些趣事來,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那原本單調的生活便是有了新的亮點,變得越發輕松自在,笑聲不斷。
接下來的日子,車隊整裝而發,浩浩蕩蕩,繼續北上。
這一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騷擾阻礙明顯少了,偶有零星的小賊,不用她動手,早有其他侍從予以處置,她也樂得輕松,這閑來無事,也不想白拿月俸,便是給姬鈺端茶倒水,打點起居,說話解悶,這些事情原本也是輕車熟路,再加上人又機靈,自然是比其他人做的細致周到,姬鈺看她的眼神,也是越來越喜歡。
與這一大群男人終日呆在一起,晝夜趕路,幾乎沒有照鏡子的時候,是以凌宇洛少有看到自己的臉,對于那張臉上的斑斑點點漸漸脫落,黃黑色澤越來越淡,都是絲毫不知。
數日過后,在又一個市鎮停下歇腳的時候,便是大隊人馬奔過來行禮,但見盔甲森森,鐵騎凜凜,這一回,卻是皇帝親自派來接應與保護的御林軍,也就是說,離那金耀國的都城楚京,已經不遠了。
這天,日上三竿,陽光直射下來,令人有絲頭昏目眩。
“小白,你別把我纏那么緊,我都透不過氣來了!”扯了扯那只死死摟住自己脖子的白猴,有絲郁悶,這小色猴,近日總是愛鉆進她的懷中酣睡,趕都趕不走。
扯住韁繩,懶懶抱住那馬脖子,她都是昏昏欲睡了。
“前方便是驛站,先行休整,一個時辰之后整裝進城......”一聽那姬鈺的聲音,便是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城外驛館到了,那楚京也是近在咫尺了吧?
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下山之后,最先見到的人,會是齊越和紀云嵐......
隨那侍從們一道,在驛館稍作休整,凌宇洛在院子里找了一個無人角落,抱著小白悄悄打了個盹,地上是軟軟的草坪,正好前方一處假山擋住,倒是睡得香甜,忽然覺得有毛茸茸的東西在臉上拂來拂去,吱吱喳喳的聲音響起,又聽得腳步之聲傳來,似是有人邊走邊說話,那聲音走動一陣,便是停住了。
“吳老弟,你說那此刻的招供,屬實么?”
“這個不好說,我們給主子辦事的人,不宜在下面妄加評論,不過,主子心里一定是有數的......”
“只是二殿下,看起來那般瀟灑飄逸的人物,居然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唉......”
凌宇洛睡的正高興,沒有睜眼,心里卻是一片清明,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真笨。
待得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凌宇洛這才緩緩坐起,抱著小白從假山背后轉出來,一面拍著身上的草屑,一面尋找著同僚們的身影,咦,規定的時辰到了,這些人,都跑哪里去了?
“凌五,過來洗把臉,馬上就出發了!”有人喚道。
“來咧!”清脆答應一聲,疾步走了過去。
水井邊上,好幾名侍從正打了一大桶清水,飛擦著臉,梳理發髻,凌宇洛也不客氣,蹲在那水桶旁邊,捧了清水澆在臉上,隨意怕了幾下,忽然覺得不對,臉上怎的如此光潔,那些刻意貼上去的斑點怎么摸不到了?
愣了下,趕緊湊到水桶上方一看,糟了,不僅是那斑點,就是那黃黑的膚色,也是掉得精光,大致恢復了白凈,這些時日眾人都是滿面灰塵,是以沒有被人發現,而現在這一洗,就洗出禍事來了......
幸好她是低著頭,旁邊的人自顧自洗臉,也沒有發現她臉上的蹊蹺來。
一只爪子伸了過來,抓著幾團事物,在她眼前晃了晃,依稀是那之前貼在臉上的東西,咦,怎么到這猴兒手里去了?
凌宇洛想起方才睡覺時臉上的異樣感覺,頓時醒悟過來,這該死的小白,如此調皮,竟是將自己臉上原本已經不太牢固的斑點給揭了下來!
“小白,回來!”凌宇洛大驚,憤怒喝道,朝那白猴抓去。
小白卻以為她是跟自己開玩笑,裂嘴嘻嘻兩聲,一下子蹦到旁邊的樹上,朝她伴著鬼臉。
這死猴子,對它好些,它就姓什么都忘了,騎到她頭上拉屎拉尿,想造反不是?
凌宇洛捂住臉。朝那大樹撲了過去,一個縱身,卻是撞上來人的胸膛——
“凌五,你那猴兒又惹惱你啦?”姬鈺的聲音響起。
“殿下!”凌宇洛喚了一聲,趕緊低下頭去,想了想,又放開了雙手,垂于身側,一直不敢抬頭。
姬鈺看了看不遠處已經洗好臉,正站得筆直的侍從們,再看看面前垂頭不語的銀衣少年,聲音不大,卻是讓在場之人都能聽到:“凌五,我們都知道你臉上的惡疾已經痊愈了,你又何必藏著液著,大大方方亮出來吧!”
什么惡疾?
凌宇洛只微微一怔,立時明白過來,自己易容隨行,原來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句話,卻是在給自己臺階下了......
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慢慢抬起頭來,高束的發髻之下,一張還凝著水珠的小臉呈現于眾人眼前,唇紅面白,秀眉挺#,眼波流動#,說不出的俊俏奪目。
“我就說,我的眼光是沒有錯的!”姬鈺越看越是滿意,哈哈笑著,聲音漸漸遠去:“走吧,我們該啟程了!”
眾人都看呆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紛紛道:“好你個凌五,說說,怎么回事?”
“以前那么黑,現在又這般白,你涂了面粉是不是?”
凌宇洛扁了扁嘴,順著姬鈺的意思,隨口編道:“殿下不是說了嗎,我之前臉上長了怪東西,每天都涂著藥膏呢,黃黑黃黑的那種,現在已經好了,就不用再涂藥了,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再側頭去看姬鈺,卻已經漸漸走遠,也許是感覺到她投去的目光,頭也不回,輕輕出聲:“凌五,希望你還有更多的驚喜在等著我去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