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你做什麼?”?凌宇洛見得眼前紅脣襲來,不由低叫,臉龐微微側過,同時雙掌平平推出,這一推,用上了三分力道,青蓮防備不及,被推了個踉蹌,險險摔倒在地。
“姐姐,我……”他撐著案幾,站穩身形,作勢又要過來,眼中慾念更甚,凌宇洛一個閃身退到門邊,蹙眉道:“我只當你是弟弟,並無其他心思,你不要胡思亂想!”
青蓮臉頰微紅,胸口一陣起伏。啞聲道:“我不信,姐姐看我的眼神裡,分明有著憐惜與關愛,溫婉嫵媚,雙目含情!姐姐如此對我,我無以爲報,我願意永遠留在姐姐身邊,爲姐姐解憂去煩,甚至是爲姐姐失掉這條性命,我都無悔……”
凌宇洛張了張嘴,不覺啞然失笑,真是懂得察言觀色,竟將她眼中的憐惜關愛看得清楚明白,自顧自想岔了去,卻想趁此機會與她親近!
搖了搖頭,嘆道:“青蓮,聰明如你,既然已經看出我對你是憐惜與關愛,爲何不明白,這只是女子的天性,憐善惜弱,敬剛愛強,我憐你身世漂泊,敬你不畏強權,更何況,你是我師兄的親弟弟,我對你好,理所當然,這是姐弟之誼,絕非男女之情!”
“不,我不信!你是喜歡我的,你誇我生得好看,讚我才情出衆,你明明是喜歡我的,只是礙於身份,不能承認,你……”走近一步,眸光流轉,卻是低頭吻向她的櫻脣。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青蓮捂著面頰,一臉愕然。
凌宇洛退後一步,正色道:“對不起,我對你實在無意,此番言盡,亦不想多說,你忘了方纔之言罷,好好呆在王府,若是哪日想通,可以叫人來告知我,我等著聽你譜的新曲。”
說罷,便是大步離去,只剩下那少年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有過幾日,西北邊境又傳來探報,說是火象邊境開始集結兵力,勤加訓練,嚴陣以待,當地郡王常去軍中行走,只怕是有所圖謀;而近來一段時間,常有人在雍西邊境重鎮一帶活動,觀察軍機設置,暗中繪製大量軍事詳圖,被當地駐軍發現,逮捕了一些,亦有少數在逃。
見得齊越每日回府,面色愈加沉重,自己也是甚是擔心,不好追問情況,只拉著他陪自己在園中散步,路上隨意問起,他只說朝中主戰之聲高漲,他與紀錚處境尷尬,亦不好再堅持己見,兵部已經傳令下去,加強防務,積極備戰,只待皇帝做最後的決定。
凌宇洛輕輕問道:“邊關不得安寧,皇上想必也是寢食難安吧?”
“是的,皇上近日確實清減了不少,”齊越說到這裡,卻是面容一振,道,“不過,形勢也不是那麼糟糕,西北邊境位置奇妙,即臨火象,又臨水月,多年來全靠一座魔域嶺天塹阻擋,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令得外夷對我金耀不得覬覦,火象大軍最多能進得嶺下山谷,卻是萬萬進不來的。所以若是開戰,首先這一關便是塊硬骨頭,沒有一副好牙口,決計是啃不動的!”
“若是真的要打仗,你會上戰場嗎?”這個纔是她最擔心的。
齊越怔了一下,道:“金耀一向缺乏武將,這回許渾又是與皇上心生嫌隙,不敢太過相信,作爲輔政王,我義不容辭?!?
凌宇洛點了點頭,想到那數月以來毫無音訊的大師兄顏青,不由暗自嘆息,若是兩國開戰,各爲其主,雙方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昔日的好兄弟,卻是要成爲戰場上的強勁敵手了!不知爲何,越想越是迷惘,越想越是憂心。
齊越伸手將她擁進懷中,笑道:“你放心,如今我已經是要當爹的人,我便會更加小心謹慎,再說皇上也與我商議過,他登基兩年不到,根基尚淺,也不宜輕易開戰,只要對方沒有存心挑釁,主動進犯,我們也只全力設防,韜光養晦,暫不作他想。”
凌宇洛微微嘆息道:“大師兄回去半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我真是擔心他,你答應我,如果將來你們真的在戰場上遇見,若非生死關頭,你絕對不能爲難他?!?
齊越挑了挑眉,笑道:“你這胳膊肘怎麼往外扭?我纔是你的夫君呀,再說,大師兄武功比我高強,又是身經百戰,智勇雙全,素有戰神之稱,你就不擔心我在他手下吃虧?”
凌宇洛想了想,也是笑道:“是啊,他的確比你厲害,我其實應該更擔心你纔對,方纔是想岔了,不知怎的,忽然 就想到你們兩個對峙的情景了。”
“你呀!”齊越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叮囑道,“戰爭是男人的事情,你別想那麼多,好好養壯身子,讓我們的孩兒平安出世,哎,我已經等不及要抱他了!”
凌宇洛撫了一下尚不明顯的小腹,笑道:“還有半年時間,早著呢,你著什麼急!”
“我當然著急,我還等著這個孩兒出來,我好解禁呢,我們都好久沒有……”他笑嘻嘻湊過來,在她耳旁說了幾個字,便是急急跳開。
“壞人!”凌宇洛瞪他一眼,想到在前世曾經看過的孕婦知識,到了懷孕中後期,胎兒穩定之後,夫妻是可以同房的,有些猶豫,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他呢?或者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齊越哈哈大笑,見得她眸光閃動,俏臉微紅的模樣,忍不住又湊上去,在那柔嫩的面頰上重重親了一口,笑道:“放心,我可以忍的,不敢欺負你?!?
凌宇洛哼道:“你愛忍不忍,幹我何事?”話是如此,心中卻是異樣滿足,正要再說,忽然瞥見他身後不遠處那個蕭條的身影,不禁微微一怔。
“怎麼了?”齊越側過身子,隨她目光看去,只見那少年面容淡淡,抱著古琴往小院方向去了,那背影,竟是說不出的孤寂。
凌宇洛收斂了笑容,心中惻然,卻聽得齊越在一旁輕輕說道:“這個青蓮,真是該早些讓人接走了,再留在府中,只怕是禍害。唉,他們兄弟二人,對你竟是一樣的心思……”
凌宇洛呆了一下,想到那即將趕來之人,也是暗中嘆息,不再言語。
次日,聽那服侍丫鬟過來稟道,青蓮公子茶飯不思,日夜撫琴,彈得手指出血,琴絃一斷再斷,這天早上一聲長嘆之後,終於開始用膳。
凌宇洛知道昨日自己與齊越舉止親暱,對他觸動頗大,今日這一番行徑,只怕是有些想通,實在是個好兆頭,不禁心中歡喜。
想了下,又問道:“公子的琴絃斷了數次,你可知道是去哪家琴行修復的?”自己看那架琴,已經是破舊不堪,早該以舊換新了。
那丫鬟答道:“好像是去前面慶隆大街那家老琴行修的,據說那是楚廄中最好的琴行?!?
凌宇洛點了點頭,正好此時廖安過來,便是讓她退下了。
聽廖安將府中事務彙報完畢,忽又想起一事,問道:“再過幾日是太妃娘娘的生辰,王爺有何指示?準備如何安排?”
廖安稟道:“王爺忙於朝中事務,並無明確指示,只說此是太妃娘娘在王府中過的第一個生辰,一定要風光一些?!?
凌宇洛點頭道:“不錯,你好好下去安排吧,壽宴要辦得熱鬧好看,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廖安點頭稱是,行禮退去。
待他出去後,凌宇洛便是叫來荷葉,吩咐要出門一趟,要她去通知吳雷。
吳雷聞訊趕來,只見她已經收拾完畢,就要踏出房門,便是兩步走來,行禮之後,著急問道:“王妃要出門去嗎?”
凌宇洛笑道:“是啊,我好些日子沒出府了,今日想出去走走?!?
吳雷急道:“王爺吩咐過,說王妃身子不便,沒有他的同意,不能隨便出府!”
凌宇洛瞥他一眼,輕輕笑道:“我這是要去辦正事,他可管不著我。”說著,喚了荷葉,輕輕巧巧繞出門去。
吳雷不便阻止,無奈嘆口氣,只好疾步跟上。
這回出門,穿戴簡單樸素,又換了一輛普通馬車,吳雷也沒有騎馬,三人都在車上坐著,並不引人注目,一路上,凌宇洛倚在窗前,頻頻望去,楚京的大街小巷仍是一片繁華景象,比起王府而言,真真是天大地大了。
偶爾回眸一瞥,吳雷正經端坐,挺直不動,身軀繃得死緊,身邊的荷葉,卻是莫名變了性子,不再像以往出府時一般東張西望,柔聲細語說個不停,只攪動著衣袖,低頭不語。
咦,這兩人,會不會有些對眼呢?
凌宇洛抿脣一笑,正要打趣兩句,忽聞車外一聲輕喚,卻是馬車停在了她先前制定的目的地。
這家珠寶行,以前在做御神衛的時候,吳風曾經帶她來看過,有些印象,聽說那裡面的金釵銀葉,明珠美玉,都是楚京一等一的,許多達官貴人經常光顧,生意好得不能再好。
一行人走了進去,凌宇洛一眼便相中店中那尊三尺來高的白玉觀音,色如羊脂,姿態肅穆,送給林太妃做生辰禮物,那是再好不過,於是上前問價,掌櫃見來了大買主,也是異常興奮,經過雙方一番討價還價,終是以滿意價格成交。
面對這易碎物事,凌宇洛提出先交定金,貨到付清全款,掌櫃見得她主僕三人氣勢不凡,想了想,便是一口答應。
“請問客官,這觀音坐像是要送去哪裡?”掌櫃取了紙筆,欲填寫送貨地址。
吳雷沉聲答道:“輔政王府?!?
“哦,輔政……”那掌櫃喃喃念著,提起筆來,卻是呆住,“輔政王府?”
凌宇洛笑了笑,道:“有勞店家早日送來。”
出得門去,正要上車,忽然聽得身旁荷葉低低叫了一聲,道:“前面那個人,有些像是青蓮公子……”
青蓮?他又出府來了?
凌宇洛心頭一跳,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定睛看去,只見那名白衣人影懷中抱著一物,在前方閃現一下,便是轉進一條小巷子裡去了。
奇怪,那家琴行所在之處,離此相距甚遠,他抱著琴在這些小巷子裡穿來穿去做什麼?
“走,我們跟去看看,荷葉就在車上等著我們吧?!闭f著便是撇開馬車,稍用內息,徑直朝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步去。
“王妃!”吳雷制止不及,只得疾步跟上。
那荷葉聽得擔心不止,立在馬車前站了一陣,一咬牙,也是跟著兩人而去。
到了一處院牆下方,扇扇大門緊閉,蹤跡全無,吳雷一個箭步過來,擋在她身前,低聲道:“王妃,這裡有些古怪,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王妃安全要緊……”
凌宇洛擺了擺手,輕聲道:“我心中太多疑惑,今日如能解開,實是好事一件,你放心,我只在此尋查一番,不會有什麼問題?!?
吳雷無奈,只得隨她一路前行,沿著那行人稀少的街巷走走停停,仔細觀察,走著走著,地方愈加狹窄幽深,前方已經是一處死衚衕,無路可走。
正在驚疑之際,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人聲:“你要回去主子身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絕對不是現在!目前會館已被查封,館人四散,主子正在想辦法重振,哪裡有精力來理會你?”
與吳雷對望一眼,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拉了他去到一處普通的院門前,那院門竟是虛掩著的,聲音正是從裡面傳來的。
只聽得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悽然響起:“我不願意再呆在王府,只想回去跟著主子,主子讓我爲奴爲婢,做什麼都可以,總管大人,求求你!”
吳雷聞言輕哼一聲,眼中滿是不屑。
凌宇洛卻是聽得心頭一疼,已經有些明白,這個陌生男聲,應該是瀟湘館管事一類的人物,而這個青蓮,在遭到自己拒絕之後,思考數日,卻並非徹然醒悟,而是情願回去重操舊業,繼續淪落風塵。
“求你,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回去了,帶我回主子那裡去吧,求你……”只聽得撲通一聲,似是有人重重跪下,咚咚磕頭不止。
“賤人!滾開,主子不需要你這樣的奴才!”怒罵過後,又是一聲悶響,接著便是一陣隱忍的細碎呻吟,從門縫裡望去,只見一人背對院門而立,另一個瘦弱身影卻是蜷縮一團,抱著肚子,在地上瑟瑟發抖。
凌宇洛忍無可忍,正要推門而入,忽然一陣勁風襲來,那院牆上頓時跳下數條人影來,個個紅衣裹身,手持刀劍,朝兩人逼了過來,爲首之人厲聲喝道:“爾等是什麼人,爲何擅自在門外窺視?”
“不好,有埋伏,王妃退!”吳雷大叫一聲,抽出腰間軟劍迎了上去。
凌宇洛暗叫糟糕,這幾日人武功不弱,若是平時,自然不在話下,但此時自己有孕在身,不敢輕易與之動手,也不知吳雷是否抵擋得住,自己卻是必須顧及府中孩兒,速速避開。
當下不再遲疑,喚聲小心,轉身即走,這天機門的獨門輕功,十分了得,即使在混戰追趕之中,亦如閒庭信步一般,身後刀劍碰撞之聲響起,自己已經是奔出一丈有餘。
奔走間,疑惑叢生,這個被查封的伶人館,竟然有這樣的高手存在,到底是什麼來頭?
行至前方一處轉角,忽然眼前一花,一名嬌小的身影衝了過來,竟是與自己險些撞在一起,是荷葉,該死,這個丫頭怎麼也跟著來了!
“王妃小心!”就在那一愣神之際,荷葉抱著她忽然轉身,只聽得嗖嗖幾聲,羽箭如雨般射來,盡數沒入她的背部。
“荷葉!”凌宇洛神形欲裂,悲聲大叫。
“王妃,我,我看見,他們在放箭……”那張素淨的小臉,此時已經是全無血色,卻是努力扯起一個笑容,輕輕到,“我一直偷偷學武功,終於學了一招,就是這個……”說道這裡,口中大口鮮血涌出。
“不,不要!”凌宇洛又驚又痛,眼淚不住往下掉,緊緊抱著懷中之人,恍然若見那持劍之人欺身過來,用足內力,呼呼兩掌過去,擊退對方攻勢,與此同時,身形驟然拔起,一招登雲梯使出,縱身躍上屋頂。
“荷葉,你挺住,千萬不要有事!我一定能帶你平安回去王府!一定能的!”將她打橫抱起,飛速奔走,一路血花灑落,每一朵,都是如同開在了內心深處,傷痛難耐。
“王妃,別管我,放我下來,小世子,小世子受不住的!”荷葉喘息叫著,面色如紙,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凌宇洛閉目搖頭,幾個起落,眼看就要到得巷口,背後又傳來呼呼刀聲,無奈之下,一個巧勁,拋開懷抱之人,回身抵擋,一個手刀過去,再一個扭腕回來,對方鋼刀已經到手,刷刷數聲,將幾人撥開,喘一口氣,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身形已是不穩,深深吸一口氣,方纔勉力站定。
眼見一人奔來,手中軟劍舞動如靈蛇,不由心中一寬,轉身又朝那方側躺的人影奔去。
“荷葉,荷葉……”蹲下身去,輕喚兩聲,手中拳頭已然攥緊,指甲陷進肉中,卻絲毫比不上心中巨痛。
只見那柔弱的身子周身染血,微微抽搐,聽得她的喚聲,雙手張開,朝上抓了抓,凌宇洛趕緊一把握住,泣不成聲:“荷葉,我的好妹妹……”
“王妃,你別哭,別哭……”她的眸中現出光彩,凌宇洛呆了下,忽然明白是迴光返照,不禁悲從中來,心如刀絞。
荷葉死死抓住她的收,似是拼盡最後一口氣道:“王妃,荷葉真是捨不得你,你多保重,千萬,千萬不要有事……”見她不住點頭,忽又微微笑道:“王妃幫我個忙,我喜歡吳侍衛,你幫我問問他,他……”
凌宇洛連聲道:“我明白,你放心,我馬上就去問,我還要告訴王爺,讓他給你們做主……”自己怎麼那麼遲鈍,早該發現這小女兒心思,成全他倆!
荷葉手一鬆,頭顱垂下,卻是已然斷氣。
凌宇洛木然呆住,想到自己當日在凝夕宮一覺醒來,看到的那張清新可人的面孔,想到這一年多她對自己一心一意的中心與維護,心中又悲又憐,忽然仰天長嘯,聽得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想要轉身站起,卻是沒有半分力氣,只覺得腿間有熱流涌出,頭暈目眩,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