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過后,這一覺,睡得無比香甜,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轉過來。
摸了一下身邊的塌位,不出所料,早已經一片清冷。
慢慢坐起身來,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歡愛痕跡,真是遮都遮不住,想起他昨夜的急切纏綿,歡喜之際,又有一絲不解,他,似乎有些不對勁……
托著腮思索一陣,又甩了甩頭,拋開腦中所想,暗自好笑,夫妻同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么好懷疑的,他正值年輕力壯,血氣方剛,不過是要多了幾次,此番表現,實在正常得很,說明自己還是有幾分魅力吧。
望了一眼窗外的陽光,新的一天開始,他已經進宮議事去了,自己,卻又不知該怎么面對這府中的生活。
隨著這個身子的漸漸康復,不能總是逃避問題,自己是舍不下齊越的,那么,與他母親,難道就這樣相互漠視下去,老死不相往來?據說近日她要回老家祭祖,倒是可以避而不見,身心清凈,但是,總有回來的一天……
想到那漆黑的藥汁,便是心頭一痛,那張慈善的面容之下,真的是包藏如此禍心嗎?自己,就那么令她嫌惡,一心除之而后嗎?
“王妃要起身了嗎?可否讓奴婢來侍候沐浴更衣?”門口傳來怯怯的聲音,卻是清兒小心翼翼候在那里,眼底生懼,語氣十分卑微。
這個丫頭,趾高氣揚慣了,今日為何如此神情?
凌宇洛心中一動,只淡淡說道:“不用了,我已經習慣了自己動手,你下去吧。”
“是,奴婢就在門外不遠,隨時聽候王妃吩咐。”清兒恭敬行了禮,一路退了出去。
咦,發生了什么事情,太陽竟從西邊出來了?
看這情景,莫非是今早挨過齊越責罵還是是怎的,搖了搖頭,也懶得卻理,如同往常一般,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梳洗,更衣,用膳,練功,直至聽得隔壁的安心園傳來嘈雜人聲,心中驚疑不定,這才忍不住出園去查看究竟。
這一看不打緊,實在是大吃一驚,只見廖安指著一干人等,將那安心園書房之中的那張烏木床架拆了下來,正怔愣物事,盡數搬出園子。
“廖管家,怎么回事?”
廖安一見是她,行禮道:“小人也不清楚,這是今早王爺出府之前交待的,只說必須全部拆除扔掉,不曾說明原因。”
這個齊越,到底在搞什么。昔日在山上床榻移位的戲目,又要在王府之中再次上演了嗎?可是,這是他自己的床榻呀,一旦拆除,他在書房之中連處休息的地方都沒有了!
真是,這個破壞分子,越來越不明白他的心思。
側頭看見吳雷也是立在一旁,望著那忙碌的眾人怔怔出神,正想問一問他,哪知剛一邁步,他卻是驀然轉身,疾步離開。
凌宇洛嘆一口氣,這個吳雷,自從荷葉死后,卻是對自己不理不睬,想必心有芥蒂,仍舊無法釋懷吧。
荷葉的墓,齊越以她身體為由,一直不準她去拜祭,現在差不多也該是時候了……
用過午膳,仍是去園中散步,忽然見得門口人影一閃,卻是那蓬萊園的溶兒匆匆過來,神情急迫,心念一動,便是尋個隱蔽之處藏好,沒國多久,腳步聲果然過來。
“完了,伊蓮小姐不知何事惹怒了王爺,險些被王爺送出府去,幸好太妃娘娘極力勸住……”
“我也聽說了,王爺現在又開始專寵王妃一人……唉,那現在伊蓮小姐情況任何?”
“說是住進了北院一座閣樓,王爺下了禁足令,說是沒他命令不得出門半步,府中任何人都不得窺探,王爺跟廖安管家說著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嚇人了……”
“你說,我們以前與伊蓮小姐交好,王爺會不會遷怒我們?”
“應該不會吧……”
兩人惶恐不安,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凌宇洛現出身形,卻是疑惑不解。
怪了,不是生日宴會吧,怎么搞成這樣?齊越昨晚出門的時候,可是高高興興的,如今卻是驟然變臉,有些喜怒無常了。
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旁人的事情,也懶得去想,管好自己再說吧。
傍晚時分,齊越回府,直接到了悠然園,見她在窗前靜立不動,便是一步過來,從背后抱著她,輕聲問道:“在看什么?”
凌宇洛沒有轉頭,只低低答道:“沒什么,坐久了,站一會。”其實一直在想心事,想了吳雷跟荷葉,又想他與自己。
接下來,他們兩人,應該怎么辦,舍之不得,不忍言棄,但是,自己一向愛憎分明,橫在心里的那根刺,不能回避,又怎能輕易忘記?
這樣的心事,梗在胸口,實在好累,不知該與誰人述說,真是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好歹兩世為人,竟是看不破這一個情字,已經傷痕累累,卻是欲走還留,甘之如飴。
齊越輕笑一聲,將她身子扳正過來,湊到她耳畔低聲道:“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昨夜太急躁,可是……弄痛了你?”
凌宇洛按下心思,搖頭道:“我沒事……”他確實不如過去溫柔,開始也是有一些不適,不過到了后來,自己也是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齊越似是心情大好,在她面上輕吻一下,說道:“昨夜……是個意外,今后不會那么祖魯了,相信我。”
凌宇洛點了點頭,忽然想起白天在安心園看到那一幕,不由問道:“你怎么把書房里的床榻給拆掉不要了,那還是新床,真可惜……”
“你都看見了?”齊越挑了挑眉,眸光一閃,有絲得意,見她不解模樣,笑了笑,只低沉道:“那上面……臟了,我不喜歡,往后重新安放新的,我會安排的,你不用操心。”
凌宇洛有絲不以為然,卻也不說什么,既然是他房中的物事,便是隨他去吧。
這一日之后,兩人的關系,總算是又有了絲絲熱氣,緩和不少。
忽忽又是兩月過去,草木吐綠,萬物復蘇。
在此期間,金耀皇帝齊愈終于下令大軍開出,奔赴西北邊關,經過輔政王齊越大力斡旋,仍有威猛善戰的鎮北將軍許渾擔任主帥。
金耀大軍謀劃操練已久,依仗魔域一天塹,占盡地利人和,起初幾次小型戰役均是告捷,擊退火象軍隊,捷報頻頻傳回,朝堂上下一片歡欣喜色。
這日,齊越卻是沒有上朝,用過早膳之后,便是坐在案幾前對著一卷羊皮卷的物事,不時在上面比比劃劃,指指點點。
“今日怎么不進宮議事?”凌宇洛醒的稍遲,慵懶起身,一邊梳頭,一邊隨意問道。
“西北邊關連降暴雨,山道塌陷,軍中送來魔域嶺最新的地圖,皇上轉交給我,讓我重新布置防線,五天后送回,這幾日,我就是不眠不休,都是必須完成。”齊越抬起頭,朝著她笑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忙去吧。”
凌宇洛點了點頭,用膳之后,便是去園中散步,練了會功,充實忙碌,又是一日過去。
夜里,躺在他的懷中,正是昏昏欲睡之際,卻聽得他沉吟一陣,柔聲道:“洛,前一陣聽說你身子好了許多,母妃時分高興,你看,等她老人家這次從老家回來,哪日我們一同過去用膳吧,再怎樣都是一家人,哪有一直不見面的道理……”
凌宇洛身子一僵,沒有說話,該來的始終要來,問題一直都擺在那里,只不過,自己一味回避與無視,不愿去面對罷了,冷戰那么久,逃避了那么久,已經到了極限,這數日的寧靜與美好,又將被打破了。
齊越將她摟得緊些,又輕聲道:“我明白,你與母妃之間一直有些誤會,但不管怎樣,尊重與孝順長輩,總是沒錯的,答應我,跟母妃好好相處,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不好?你們兩個,都死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感覺到頭頂上的殷切目光,眼眶生熱,輕輕點頭,惹得他一陣有一陣的輕吻,喜不自禁。
見他如此,心底暗自嘆氣,也罷,過了這么久,傷疤一好,痛楚也就淡忘了,往事不要再提,一切且向前看,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從今往后,她會更加小心謹慎,保護自己,只希望,那害人的心思,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到得第三日午后,齊越提前完成任務,看著面前那份做好的軍事防衛圖,頗為得意。
“看你,天天熬夜,人都瘦了一圈!”凌宇洛幫他梳著散亂的長發,不禁埋怨道。
齊越轉頭過來,朝她笑一笑道:“沒事,只要你沒瘦就好。”說著,卻是回頭過去,伸手將那圖卷取了過來,隨意瀏覽著,微微皺眉道,“這幾日,王府的守衛卻是要加強了。”
凌宇洛奇道:“怎么不送到宮中去,讓皇上親自保管?宮中侍衛那么多。”
齊越搖了搖頭,道:“前一陣,為了確定大軍主帥人選,以及群臣上書關于立后一事,皇上已經被吵得不厭其煩,實在不愿再管,索性一切交由我來處理,再說皇宮目標太大,放在我身邊,我反而放心些。”
凌宇洛輕輕笑道:“要不,把嵐哥哥叫來,在王府暫住幾日?”
齊越瞥她一眼,道:“我可沒那么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個醋壇子,準是又想歪了,凌宇洛暗自好笑,不經意朝他手中的圖卷掃過一眼,卻是有些怔愣,咦,怎么這樣像?
“這個是……”不由自主伸手過去,將那圖卷接了過來,拈了拈質地,比一下大小,再看向那上面朱紅與墨黑交錯的線條與圖點痕跡,真是很像,不過,上面的內容可就差得多了。
齊越見她望著地圖發呆,笑著解釋道:“這地圖,是用特殊材質制成,火燒不燃,水浸不進,輔以特制水筆繪制,不用刻意保存,便可經久無損。
“真是個好東西!”將那圖卷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張了張嘴,終于還是忍住沒說,當年既然在薛神醫面前許下承諾,自然要信守不變,即便是親密如他,也是不可以告訴的。
想了想,又小聲道:“你準備把它藏在何處?安全嗎?”
齊越壓低聲音道:“自然是安心園中,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在房外設下師父親創的天機奇陣,此陣只有除師父之外,只有我們幾個師兄弟能夠化解,外人不得指令,決計是進不去的。”
凌宇洛把圖卷拋回給他,氣呼呼道:“師父怎么沒教我這些,排兵布陣與奇門八卦,統統都沒有,哼哼,真是偏心,我明明比你們聰明那么多!”
齊越將之收于袖中,哈哈笑道:“你是女孩子,不需要懂這些,能夠學些武藝強身健體,已經不錯了!”
凌宇洛哼了一聲,道:“別小看女人,我哪日若是上得戰場,指不定會把你們這些大男人打得落花流水,趴在地上直叫王母娘娘!你相信不?”
“信,我淡然相信,不過——”齊越拉長聲音,將她一把抱起,不住打轉,一直轉向床榻:“王母娘娘太老了,我更愿意叫你小仙女,我一個人的小仙女……”
一夜過去,府中平安無事。
齊越嘴上不說什么,眸光依舊,神態如常,只那手指并起,時而叩響桌面的動作,泄露了一絲異樣情緒,此等大事,乃是關乎首次大戰勝負關鍵,牽系著前方官兵身家性命,他,怎么可能不緊張,她甚至懷疑,如有可能,他會將這份軍事防衛圖親自送往前線!
又過一日,沒有等來取圖的將領,卻是等來了多日不見的秦易之。
他單獨一人前來,神色疲憊,一身深藍衣衫早已黯淡褪色,眼中卻是熾熱,尚未坐定,面朝齊越,沉聲道:“老三,我有事相求!”
齊越與凌宇洛對視一眼,都是驚疑不定,這一聲老三喊得天恩心頭一熱,卻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難事,師兄弟之間,竟然用上一個求字!
齊越定了定神,說道:“二師兄不用客氣,你的事便是我們的事,但說無妨!”
秦易之嘆了口氣,方才說道:“我一路探查,幾乎動用了風雷堡所有的力量,終于尋到了睿兒的下落,只差一點,我就可以將他帶回……”說罷,深深凝望凌宇洛,卻是滿目歉疚與心疼,低聲道:“我也終于知道了小洛所受的委屈,皆是來源于他,我真是,對不住你們兩個!”
齊越身軀僵硬,沒有作聲,凌宇洛搖了搖頭,又道:“二師兄,不關你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已經忘了此事,你也忘記吧。”
秦易之一陣黯然,半晌,又說道:“睿兒誤入歧途,做錯事情,實在是罪孽深重,不可原諒,但他畢竟是我的親弟弟,我怎能看他執迷不悟,一錯再錯……”
齊越一直不語,此時卻是接口道:“他已經是做了間者,不易回頭。”
間者?凌宇洛望向身旁之人,終于有絲醒悟,原來他對于那個少年,卻是一直放在心上,暗中調查,卻不知已經查到些什么。
齊越看她一眼,說道:“我忙于朝事,精力有限,并沒有查到太多,只知他是隨一隊商隊自西北方向過境,進入金耀,直取楚京,棲身瀟湘館,這瀟湘館也是建立不過兩年時間,看樣子應該是他們的基地,至于這幕后主子是誰,一時還沒有查到,不過很顯然,他是沖著我這個輔政王來的。”
這一番話,只把凌宇洛聽得冷汗涔涔,原來對方一開始就是別有用心,目標卻是對準了這輔政王府!
秦易之點頭道:“不錯,現在睿兒受制于那一名神秘蒙面人,又有無數紅衣武士,我為他的安全,不敢輕舉妄動,對方的背景,怕是和火象有關,他們提出一個交換條件,以物換人。”
齊越冷冷說道:“他們想要我手里的一樣東西,是與不是?”
天,那是……凌宇洛頓時呆住,只聽得秦易之嘆氣道:“不錯,金耀軍內與朝中應該也有人混進,對方消息實在靈通,連你制圖期限,將與何日送返,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齊越冷笑:“原來二師兄是為了這圖卷而來,你以為,我會置前方萬千將士性命與我金耀邊境安危于不顧,讓你拿著圖卷去換那一個人嗎?!”
秦易之咬牙道:“不論如何,睿兒是我心中……極為重要的人,我是一定要救回他!老三,我不是拿走,只是借用,我以我風雷堡的名義保證一定完整歸回!”
齊越面色愈加清冷,恨到:“我的手下,在調查的過程中,曾經有幾次與他近在咫尺,足以射殺,他這樣……傷害洛,要不是因為他是睿兒,是你的親生弟弟,我真是恨不得,讓他死一萬次!你認為,我會給你圖卷嗎?別說是這關系我王府身家性命的圖卷,就是一張廢紙,我都絕不給你!”
“你!”秦易之霍然站起,胸口喘息一陣,復又坐下,嘆道:“我一進府,便看到隔壁園子之中擺有天機奇陣……老三,你當年兵法強過我,布陣卻是不然,你以為,你攔得住我嗎?若是我想,便隨手可取!”
齊越冷聲道:“那好,我等著你來。”
秦易之瞥他一眼,拂袖而去,那背影,竟是帶著幾分決絕。
“二師兄!”凌宇洛立時站起,擔憂看了一眼屋中眉頭緊鎖,一臉寒意之人,便是朝那離去的身影追了過去。
“二師兄,越有他的苦衷,你別怪他,這圖卷,事關重大……”一旦追上秦易之,便是脫口而出。
秦易之輕輕搖頭道:“我清楚老云的脾氣,在過來之前,便是想到了這一后果,是我無理在先,我怎會怪他,只不過,關系睿兒的性命,這圖卷,我是必須拿到手的!”
凌宇洛心中一動,望了望四周,壓低聲音道:“我有辦法,我會幫你的。你這回來楚京,是在哪落腳,我明日來找你。”
秦易之愣了一下,道:“我也沒地方可去,暫時住客棧,福來客棧天字號房。”
“好,明日我來找你,不見不散!”凌宇洛一直將他送到府門口,方才折返。
回了悠然園,屋中卻是一片漆黑,齊越已經不知去向。
尋找一陣,直到看見隔壁安心園小樓上的燈光亮起,這才放下心來,開始準備明日要交給秦易之的東西。
一燈如豆,燭火微暖,更襯出窗外春夜曉寒,明日,會是一個好天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