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洛本是伏在他身上,一聽得那聲音,驟然撐起身子,驚喜道:“你……”
“哎,臭小子,你輕些!”齊越臉色霎時慘白。
凌宇洛被他嚇了一跳,一低頭,這才發(fā)現,自己的雙手正按在他的傷處上,面上一熱,忙不迭收了回來,見他微微側頭,正皺眉,斜睥自己,這才警醒過來,小手在臉上胡亂抹著,口中不住念道:“沒死就好,免得我心中歉疚,我可不想欠你的情,我……”
想起一事,問道:“你……怎麼折返回來了?”
齊越輕哼一聲,說道:“我回來瞧瞧,看掉了什麼物事沒有?不想看見有人跳崖……”
“我纔不是故意的呢,不過是一時不慎。”凌宇洛咬著脣,停了一下,又說道:“我方纔已經看過了,我們總算命大,正好落在這棵橫生的松樹上,真是菩薩保佑!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上去……”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去扶他,想將他翻轉過來。
“別碰我!”齊越身體往後一縮,感覺到她動作一僵,輕描淡寫道:“現在不能動,我的五臟,好像有些移位了……”
凌宇洛猛地縮回手來,張大了嘴,想起方纔昏迷之前那一下劇烈的撞擊,疑惑道:“我們,撞到了什麼,是不是?”
齊越低低應了一聲,含糊道:“距離太遠,我需要借力,才能落到這棵松樹上……”
那一撞,必定是撞在了山崖上,他五臟移位,她怎麼就沒事?
想起昏迷前,他將自己環(huán)繞包圍得密不透風的,不由得心中一動,他是爲了保護她纔沒顧上他自己吧?
“哦,那個,我們怎麼上去?”無視心中那洶涌而來的激動,不敢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擡頭望望,雲霧漫天,身處之地,竟是上不見頂,下不見底,這倒有些麻煩了!
“二師兄他們見我一夜未歸,自然會出來尋找,嵐應該猜到我到思過崖來了……”齊越閉上眼,俊臉之上顯出一絲疲憊來。
依他所說,他們很快就能獲救了,凌宇洛放下心來,看了看他,又忍不住問道:“我現在該做些什麼?”
“幫我點穴止血?!饼R越淡淡答道,眼皮都沒擡一下。
“我不會點穴?!彼仓溃棺〈罅苛餮詈玫姆ㄗ泳褪欠庾≈苓呏匾ǖ?,可是,她都沒有學過啊,那個手指一戳,就真的有那麼神奇的作用嗎?
齊越知道她不會點穴,只是隨意說說,壓根就沒在意,不想背後立時傳來衣帛撕裂的聲音,訝然側頭,卻被一雙小手輕輕按住,接下來,背部一陣輕壓,觸感柔軟,那感覺,好生奇怪。
“你做什麼?”他忍不住問。
“給你止血啊,我自己發(fā)明的,壓迫止血……”凌宇洛一邊說著,一邊手指不住動作,心裡暗道,自己都沒幾件好衣服,還撕了內衫給他包紮,也算是對得起他吧。
齊越嗯了一聲,也不說話,任由她去。
凌宇洛小心翼翼將他的傷口裹好,仔細端詳,不覺笑道:“不錯,裹得像個糉子,我這雙手,就弄成這樣,也算是不錯了……”
“你爲何不喊我?”齊越緩緩道。
“喊你什麼?”她頭也沒擡。
齊越咬牙,沉聲道:“我並沒有走遠,你爲什麼不喊我,不叫救命?”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當時情形那樣危急,她自己都是昏了頭了,怎麼會咬緊牙關,寧願自己奮力攀爬,都不願開口喊救命?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正在蹙眉思索之際,齊越的聲音,似乎是從胸腔之中悶聲傳來,是那樣憤憤不平:“你就那麼討厭我嗎?寧願跌下去粉身碎骨,都不願喊我一聲,讓我來救你?你心裡,從來就沒有我這個,沒有我這個……”
“三師兄!”凌宇洛沒等他說話,便是脫口而出。
“你這個壞……你……你方纔……喊我什麼……”齊越的身子,竟是微微顫抖。
“我喊你三師兄,不對嗎?”凌宇洛笑嘻嘻道,那一聲一旦喊出,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她與齊越,其實並無深仇大恨,不過是因爲那先入爲主的印象,一見面相互就沒個好臉色,兩人之間的成見才越來越深……
唉,之後兩人關係本來有所緩和,結果又出了這背後告狀的事——話說,她心裡真的認爲是齊越告狀嗎,還是隻是以此來說服自己更加討厭齊越?
甩了甩頭,不願再去理清自己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的心理,看著底下那僵硬的身軀,不由得好笑,這人聽傻了吧?
摸了摸下巴,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忽然聽見齊越又道:“以後,都這樣喚我麼?”
“三師兄……”凌宇洛隨即喊道,反正方纔已經喊過了,這第一步已經邁出,喊一聲,跟喊很多聲,又有什麼區(qū)別?
“你心不甘情不願,只是敷衍,若是如此,不叫也罷……”
“齊越,你得寸進尺!”凌宇洛生氣瞪他,正好,齊越也是微微側過臉來,脣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真實浮現眼前。
這冰山,他居然會笑?
那一瞬間,真是看傻了眼,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沒錯,他在笑,那笑容,從脣邊一點一點,逐漸擴散到了整張臉上,俊目狹長,明光流轉,卻是如若一縷沁雪清泉,緩緩淌入人心。
凌宇洛撫著胸口,瞪著眼前之人,半天不曾轉眼,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地方,真是見鬼了,昏迷著倒還好些,一無所知,這醒了之後,怎麼就覺得胸口一陣緊過一陣,簡直透不過氣來!
“你傻乎乎看著我做什麼?”齊越有絲好笑。
“我還以爲……你從來不會笑的……”凌宇洛回過神來,移開眼神,吶吶道,這冰山忽然轉性,還真不習慣。
齊越聞言,便是大笑起來,身體輕顫一陣,卻又引出劇烈咳嗽不止。
“哎,你亂笑什麼,就不能忍著點嗎?真是……”凌宇洛埋怨著,小心避過他的傷處,輕撫他的背,幫他理順氣息。
“這個,算是關心我麼?”他試探著問,語氣竟是有些緊張。
“不是,”凌宇洛立時否認:“我先前違反門規(guī)被關禁閉,現在又連累你受傷,萬一你再傷重不愈,師父肯定這輩子都不會讓我下這思過崖了!”
“凌宇洛!你就不會說兩句好聽的?”齊越怒道,正要發(fā)作,忽然那聽得頂上有人遠遠以內力送來喚聲:“老三,小洛,你們在不在下面?”
“是二師兄!”凌宇洛歡呼一聲,道:“太好了,二師兄終於來救我們了!”
“你心裡從來就只有二師兄……”齊越低低說上一句,言畢,卻是不敢怠慢,勉強集中體力,一聲氣息有些不足的清嘯,送上雲端。
“怎麼樣?”凌宇洛聽他清嘯一聲之後,便是沒了反應,不禁有些著急。
“你心心念唸的二師兄已經來了,你還擔心什麼?”齊越悶聲說道:“二師兄他們會想辦法把我們弄上去的,你就耐心等著吧。”
凌宇洛點了點頭,繼續(xù)等待,經過秦易之這一聲呼喚,方纔輕鬆的氣氛,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看了看頂上高山,又看了看齊越,山無言,人不語,卻不知又該說些什麼了。
正當此際,一根粗大的繩索從半空之中顫顫巍巍,垂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名挺拔的身影如展翅的大鳥,翩翩而至:“小洛!”
“二師兄!”凌宇洛立時站起,撲了過去,自然不曾注意到,底下,齊越貼著青松的俊臉,面色逐漸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