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喝令,凌宇洛聽得十分清楚,不是宣她去問話,而是押她去問話!顯然,這下令之人,對自己是十分惱怒了,這個齊萱,到底惹了什麼事情,還跟自己扯上了關係,竟是讓這皇后娘娘如此生氣,深更半夜派侍衛(wèi)來抓人?碧霄宮,那是皇后的地盤,自己不明情況,倉促而去,自然是十分吃虧……心念意動,看著那幾名侍衛(wèi)如狼似虎撲了過來,聳肩,側身,擡手,邁步,幾個輕巧動作,便是將那所有淒厲的進攻盡數(shù)避開,跳到一邊,抱拳朗聲道:“諸位停手,聽我一言——”那首領侍衛(wèi)見得她露出這一手,心中忌憚,此刻便是揮手退了手下,朝那青衣少年喝道:“你有什麼話說?”凌宇洛溫言道:“兄弟也是當差的,自然明白諸位都是出於自身職責所在,這主子命令一下,只能服從執(zhí)行,全無違背相悖之理。
不過——”這一聲拉得綿長,語調也是一改那先前的溫和,雙目正視,面色凝重,“凌五是太子殿下的人,你們在這坤夜宮大殿外,明目張膽要拿我,是不是太不給太子殿下面子了吧?”“我們正是從坤夜宮過來,太子殿下現(xiàn)時並不在宮中,此是皇后娘娘懿旨,勢態(tài)緊急,只有麻煩凌副總管先跟我們走一趟了!凌副總管藝高膽大,凡事自然能逢兇化吉,凌副總管。請吧——”態(tài)度語氣恭敬了許多,語畢,朝著與坤夜宮相離的方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齊愈不在寢宮之中,怎麼這樣巧?凌宇洛立在原地,有些遲疑,正在尋思對策,下一瞬,那個小宮女卻是跌跌撞撞撲了過來,扯住她的衣袖,悽聲叫道:“凌五,你再是猶豫不去,七公主就沒命了!犯了這樣的大錯。
她會被皇后娘娘打死的……”齊萱,貴爲皇室公主,卻因爲何事,而至性命攸關?略一端詳,看那宮女臉上傷痕猶在,淚流滿面,不似作假,擔憂望了一眼不遠處坤夜宮的光亮,收回目光,對著那隊侍衛(wèi)毅然道:“走吧,我隨你們去!”這一路,與那侍衛(wèi)首領並肩而行,一干侍衛(wèi)拽著那小宮女跟在後面,邊走邊思索,並不覺自己與齊萱的交往有何不妥,索性不再去想,只專心走路,順便熟記這沿途景緻,以期等下出來不用人帶路也能自己折回。至於屆時見了鄭皇后,言甚做甚,一時也想不出來,只能暗自小心,以不變應萬變罷。
但見天色暗黑,樹影森森,一如駭人魔獸,大有一步踏進便是遭遇萬劫不復的感覺,凌宇洛輕笑一聲,暗道,原來自己膽子這樣小,竟會被那周圍樹影給嚇住,自己這幾國皇帝都見過,難道還會怕一個皇后娘娘不成?進了碧霄宮門,隨那帶路之人一道走走轉轉,進得一間大殿,燈火輝煌,亮如白晝,繡簾錦幃重疊鋪開,金爐銅柱香霧嫋嫋,玉案石屏相間而設,顯得十分瑰麗華貴,舉目看去,一名衣著富麗,頭戴鳳冠的美婦坐在榻上,正冷冷看著跪在面前的一名宮裝少女,怒氣高漲,不知在訓斥著什麼,惹得那少女珠淚漣漣。
“啓稟皇后娘娘,凌五已經(jīng)帶到,請娘娘發(fā)落!”那侍衛(wèi)走上一步,行禮道。齊萱聞言一震,側頭過來,朝那少年深深凝望,低喃道:“凌五……”凌宇洛不敢應她,立在殿中,跪拜行禮道:“屬下叩見娘娘!”那鄭皇后擡眼,眸光凌厲射來,清喝一聲,道:“大膽凌五,你可知本宮派人將你請到這裡來,所爲何事?”“回娘娘,屬下不知所爲何事,還請娘娘明示。”鄭皇后揮退了侍衛(wèi),冷笑一聲,道:“齊愈養(yǎng)的好奴才,不安分守己,好好做事,竟然還想攀上高枝當鳳凰!真是癡心妄想!”她想攀上高枝?瞟了一眼身邊一同跪著的齊萱,有些明白過來,一定是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給皇后說了些什麼,惹出今晚這事情來。
“娘娘,屬下不敢,屬下……”“不敢?”鄭皇后打斷她道,“如今人證物證確鑿,本宮就給你個明白,看你還有什麼狡辯之辭!”說著,厲聲喝道:“來人,把宮娥翠兒帶上來!”不一會,只見方纔見過的那名小宮女又被侍衛(wèi)帶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娘娘恕罪,娘娘饒命!”“翠兒,本宮問你,這個凌五你可認識?怎麼認識的?他與公主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都給本宮如實道來!”那宮女伏在地上不住顫抖,好半天,才擡頭起來,膽怯瞥了凌宇洛一眼,嚅囁道:“回娘娘,七公主讓奴婢在路上等凌五,然後帶他去鬱靜園找公主,他們在裡面說話,奴婢只在園外侯著,實在,實在不知其中的情形……”“真是膽大妄爲,竟然私會公主!你實在是無法無天!”鄭皇后指著那堂下的少年,怒氣滔天。
凌宇洛想到齊越當日所說,不緊不慢道:“啓稟娘娘,屬下與公主正常交往,清清白白,當時又有第三人在場,實在談不上私會。”“第三人?是何人?”“二殿下,齊越。”鄭皇后蹙眉,對於她直呼皇子殿下名諱有絲訝然,卻也沒有多想,面色一冷,又道:“那本宮問你,這男子衣物,出現(xiàn)在公主牀榻之上,你又作何解釋?”凌宇洛正愕然不解,忽見銀光一閃,一團輕飄飄餓物事朝自己飛了過來,抓在手中一看,竟然是昨晚給齊萱罩在身上擋雨禦寒的披風!原來,這個就是所謂的物證!鄭皇后見那少年捏著披風不說話,冷笑道:“這個披風。
可是你的?”“正是。”凌宇洛老實回答,這個披風是太子座下御神衛(wèi)專有,不僅質地色澤不同尋常,,每一件內裡的右下角,都用玄金絲線繡有一個特殊的標示,決計不能抵賴的。這個傻公主,披了回去收進櫃裡就好,幹嘛明目張膽放在牀榻上,真是害死她了!“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鄭皇后拍案而起,怒道:“萱兒,你已經(jīng)與那秦家少堡主定下婚期,爲何還如此糊塗,與這個奴才頻頻相會——”鳳眸一轉,再瞪著那跪在一旁的少年,更是忿恨難當:“凌五,你不守本分,欺公主年少無知,遂行勾引魅惑之事,破壞公主清譽,挑釁皇室尊嚴,實在是罪大惡極,今日本宮不管你是誰的奴才,都決不饒你性命!”“母后!”齊萱猛然擡頭,急得大叫:“凌五沒有勾引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跟他相好,我們是真心相愛,請母后成全!求母后成全!”說著,便是伏在地上,磕頭不已。
真心相愛?我的天,真是越描越黑,凌宇洛一陣苦笑,趕緊開口道:“娘娘息怒,公主情緒激動,所言實在不能取信,那件披風是屬下昨日見得風雨大作,擔心公主千金之體,這才大膽借與公主的,屬下與公主實際並無任何瓜葛,公主身份尊貴,冰清玉潔,屬下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豈敢高攀,還請娘娘明察!”鄭皇后畢竟是六宮之首,基本的鑑別和辨識能力還是有的,聽得此言,又見那少年神色鎮(zhèn)定,不卑不亢,臉色稍微和緩一點,正要再問,豈料齊萱卻是撲到腳下,扯著她的衣袖,眼淚汪汪,倉惶喊道:“母后,我是你親生女兒,難道你不想讓我過得開心一些嗎,不能讓我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嗎?我喜歡的人只有凌五,只有他啊,沒有別人!”“放肆!萱兒,記住你的身份!”鄭皇后面色轉陰,厲聲喝道。
“公主殿下,不要亂說話。”凌宇洛也是低聲勸道,這張臉男女通吃,自己也是好心辦壞事,實在想不到會惹出這樣的禍事來!齊萱沒有看她,悽苦一笑,喃喃道:“母后,父皇的公主多不勝數(shù),爲何偏偏是要我去和親,就因爲我是皇后所出,所以就應該和你一樣,也要高高在上嗎?”“萱兒,母后用心良苦,爲何你就不明白,母后若是無心憐你,怎會捨棄那兩國皇帝,而選擇風雷堡少堡主!”鄭皇后冷著臉道,“秦少堡主一表人才,身家顯赫,日後進退自如,前程無量,與這個小小侍衛(wèi)相比卻是雲(yún)泥之別,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不喜歡他,我不會嫁他!”齊萱忽然一抹眼淚,小臉仰起,面色一整,咬牙道:“母后,我只喜歡凌五,要嫁,就把我嫁給凌五吧!母后恩德,萱兒今生今世都是感激不盡!”“公主,不可!”凌宇洛跪在地上,額上冷汗涔涔,齊越這個皇妹,脾氣怎麼如此之倔,這硬碰硬的方式,只會讓這皇后惱羞成怒,出離憤恨了!果不其然,鄭皇后怒而站起,朝著齊萱一掌扇去,低吼道:“混賬!”齊萱?zhèn)攘藗阮^,捂著臉頰,嗚嗚哭道:“二皇兄娶了水月公主,金耀與水月世代友好,這還不夠嗎,何必還要我去嫁什麼風雷堡少堡主!母后,你好狠心……”“本宮怎麼會養(yǎng)了個你這樣愚笨無知的女兒——”鄭皇后怒道,見得那滿面淚痕的蒼白小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衣袖一揮,手掌又要舉起。
齊萱也不想讓,閉眼喊道:“母后,你打吧,打死我也要嫁給凌五!”“娘娘息怒,公主冷靜!”凌宇洛在一旁看得著急,無奈礙於身份,又不好多言,生怕一句話說得不對,便是火上澆油,將自己陷於更爲糟糕的境地。談個戀愛怎麼如此麻煩,若是依照以往的性格,遇到這樣的鬧劇,早就一走了之了,偏偏因爲個二殿下齊越,身份不尷不尬的,又不敢貿然行事,卻是杵在這裡進退兩難。鄭皇后本來就只生得一子一女,平時也是極爲寵溺疼愛,方纔是一時情急,才一巴掌甩了出去,現(xiàn)在看著這梨花帶雨的小臉,手掌懸在半空,雖是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哪裡還打得下去!正當此時,外間一陣咚咚腳步聲響起,一名華服少年男子疾步走進殿來,笑道:“母后,皇妹犯了什麼錯,請您這樣興師動衆(zhòng)處罰她?把那些下人好好杖責一頓就行了!”凌宇洛一聽那聲音,心都涼了半截,竟然是三殿下齊誠!“你來聽聽,你妹妹這個不嫁,那個不嫁,偏偏要嫁給這個奴才!”鄭皇后正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那地上跪著的少年,怒喝道:“來人,把這個凌五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一聲令下,數(shù)名侍衛(wèi)頓時衝進屋子,朝著那少年圍攏過來。
齊萱大驚,不迭叫道:“母后,母后,不能打他,他是太子哥哥的人,不能打他呀!”呵呵,就是因爲自己是太子的人,這回正好被抓了把柄,怎麼可能不重重責罰,真要是被打上一頓,只怕會去掉半條命!這個叫什麼,殺雞儆猴!媽的,什麼狗血情節(jié),怎麼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這該死的皇宮,真是呆膩了!忍一下,再忍一下,只要那些侍衛(wèi)的手敢伸過來,那攥緊的拳頭就會不顧一切,不計後果揮出去。“慢著!”齊誠一聲斷喝,揮手阻住那侍衛(wèi)的勢頭,行禮道:“母后,把這個人交給我吧,讓我來好好收拾他……”齊萱面色一變,立起身來,擋在凌宇洛面前,顫聲道:“三皇兄,凌五他不行的,他不是那種男子,你不能……”“公主,我沒事,讓他把我?guī)ё摺绷栌盥逖壑橐晦D,湊到她耳邊,低語道:“去叫你另外兩個皇兄一起過來,”齊愈跟齊越,現(xiàn)在也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解決此事,自己不想逃走,也不想傷人,更不想把事情鬧大,便只能佯裝軟弱,暫時就範了。
至於那齊誠,哼哼,她就不相信他能夠近得了自己的身,上回沒能好好收拾他,這一回,哈哈,手已經(jīng)有些癢了……“我的好皇妹,你就老老實實呆在母后身邊,聆聽教誨吧,這小子我可帶走了……”齊誠一把將那少年從齊萱身邊推開,衆(zhòng)多侍衛(wèi)頓時一擁而上,將其制住,推搡著,朝殿外走去。齊萱驚惶不定,一眼望去,只見那少年走在當中,昂首闊步,走出幾步,似乎感覺到她的眸光,回頭安慰一笑,那一笑,令得周遭一切燈火都是顏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