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一繞過荷塘,就來到一片羣山掩映處,我看到了山中種有很多梧桐樹,高大挺拔,枝葉飽滿,春日桐華遍開,一路遠望,心生嚮往。
穿過幾片花海,幾排高大宏偉的琉璃宮闕映入眼簾,花海伴著林海,林海映著宮牆,層層宮闕錯落有致,山中有景,景中落畫,人在畫間走,畫魂心中留。
這就是傳說中的西宮吧,直到我們下了馬車,看到正殿門楣上鎏金的題字:西宮。頓時,喜悅難以言表,我找了一個晚上的西宮啊,今天終於到了!
從室內走出來一箇中年嬤嬤,三十出頭的樣子,後面跟著四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子,然後她們便將我們引到殿內,
沿著依山而搭的臺階上了一層,紅色的門楣上刻著:月錦閣三字,大朵大朵的牡丹鋪滿院外的土地,花枝招展、富貴逼人;隨處可見的美人蕉,碧葉掩著紅花,花枝婀娜;上下兩層院落銜接的石牆上,紫藤花優雅綻放,春天,應該是美成這樣的,必須是美成這樣的,纔不枉春來一場!
我們在月錦閣中落座,屁股還未暖熱,李公公笑嘻嘻的就來問候了,我們像他請安後,他將伺候我們的宮女,連同剛剛領頭的那個嬤嬤一一介紹,管事嬤嬤姓王,十歲便入宮,如今已在宮裡已經整十五年了,另外四個宮女,分別叫:冷月、寒星、東霜、末風。她們最大的不過十八歲,最小的,跟離若一般年紀,單從名字看,都挺冷的,她們果然也是這般,看起來冷冰冰的,話跟表情一樣少。
李公公告知我們,給娘娘看病的事皇上需要好生把關,但他今日朝中繁忙,就先安排我們在此先住一夜,我們連連答應,末了,他還不忘提示我們,之前來的那幾批江湖高人都是被打跑的,雖然沒有被判個欺君之罪、株連九族什麼的,但皇上平身最恨被愚弄,被欺騙!
此一席話,聽的我跟離若是連連乍舌,如有雷劈,如此看來,當初說的“成與不成,必有重賞”著實是假的,皇上可真陰險!想到被一羣宮人拿著棒子追,我跟離若不禁渾身抖三抖,此生若混到如此地步,也真是無顏見雲家祖宗!
我又瞧了瞧李李公公一眼,發現,他正笑的一臉奸詐,我跟離若不知哪裡得罪過他,這麼想看我們的笑話,趁著他打算離開之際,我趕緊問他,西宮娘娘是否也住這裡?
哪知,他聽完,額頭竟冒出了虛汗,就連王嬤嬤跟四個宮女都是大驚失色,然後他環視了一下四處,請退了王嬤嬤他們,才小心翼翼的告訴我跟離若,以後少談論西宮娘娘,因爲她最討厭別人在背後議論她,同時,她來無影去無蹤,整天白紗掩面,說實話,宮裡除了皇上,大約沒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最後,他又悄悄的的透露,他是受人之託纔將掉腦袋的事情告訴我們的,我們可不要負了恩人的一片苦心。
李公公走後,我跟離若思索了片刻,難道他口中的恩人,指的是北狐川,知道我們入宮的人也只有他了,看來,我跟離若都沒有看錯男人,心中暗暗竊喜。
入夜,我跟離若在月錦閣中的西廂房就寢,因怕晚上有異,我跟離若各自在牀頭懸掛了寶劍,大白守在窗前,兩隻鳥兒把守門口,我們將住的屋子全副武裝起來,這種情況,前所未有,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在怕什麼,還是隻想找一絲心裡寬慰。
春日的夜晚很是安睡,我因想著丟丟的事情,所以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我心驚肉跳,時至今日我不得不佩服那些寫妖魔怪誕小說的,我覺得如果要換做我來寫,估計我肯定自己被自己給寫嚇死,
離若今晚也略有不同,昔日她跟我在一起睡覺,總是睡的跟豬一樣沉,今天感覺略淺,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像要醒來卻未醒。
我又做了好多個夢,這次我好像夢到我兒時的自己,正坐在後花園老樹的石凳上對著空曠的泥土地畫畫,奶奶看見了,她走近問我,天籟,你在畫什麼,我告訴她,我畫的是我娘,她仔細看了看,發現畫的居然還挺像,但臉上隨即隱去了最後一絲笑容,她從我身邊離開,在我的夢裡對穆嬸交代,
去,讓她將她娘忘了……
不要啊,我一下子被自己的夢嚇醒,睜開眼,還好,只是個夢,空氣裡隱隱有長笛聲傳來,柔柔的風透過窗櫺,夾雜著女子哀婉的歌音,歌音軟軟,忽近忽遠之間,夾雜著絲絲輕嘆。
離若、大白還有兩隻鳥都熟睡了,她們肯定是聽不見的,我推開屋門,滿院的月色,天藍成寶石的樣子,發出一閃一閃狡黠的光,歌唱的,是老家的江南小調,
哥哥夜行船,
送我到北岸,
渡口水依依,
何日君再見?
許我楊柳青,
諾我三生緣,
可嘆白頭盡,
無緣再相見。
一曲長歌未盡,一聲長笛又起,悽悽轉轉,哀哀婉婉,一曲一調皆落在我的心裡,揮散不去,紛亂的往事,如亂紅飄零,不要以爲看過一片雲飛,聽見一場雨落,就知道雲雨的故鄉;也不要以爲路過一片滄海,看見一隻蝶舞,就斷定值得不值得…….
高高的桂樹上,站著一身玄衣的男人,他揚起手裡的長笛,粉飾一顆顆帶傷的心,結果,她們都睡著了,而我卻醒來,是我的心還不夠傷嗎?也許是吧,我總說離若沒心沒肺,可嘆,真正沒心沒肺的人居然是我!
玄衣男子用眼角的餘光掃到我,但,他並未停下如浪濤一般奔涌的曲子,相反,又加重了力度,我飛身,越過山上的五重宮門,徑直來到最高處,終於明白,夢裡的歌聲從哪裡來,也終於知道那男人爲何而來,顯然,他並不是皇上!
寬闊的露臺上,白衣女子口中依舊是那首歌謠,她正忘情在自己是歌聲裡,如風翩翩起舞,瀑布般的及腰長髮飄逸靈動,她的舞,時而奔放,如花瓣簌簌而落;時而感傷,如雪花飄飄而下,
北岸雪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竟未發現我的到來,難道她就是西宮娘娘嗎,她不是病著嗎?第一眼見她時,感覺她那麼像娘,如今,這種感覺竟不再強烈,她只是長的像年輕時候的娘而已,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挺傻的,她看起來不過跟我一般大的年紀,又怎麼可能會是娘,我娘叫林小喬,不叫北岸雪,兒時,我對她少的可憐的記憶,我努力在腦海裡刻畫她的樣子,不要忘記,不能忘記,可是,我還是已把她忘記,我好似又在那玄衣男人的笛聲中睡著了,我的心果然也是傷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