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四分五裂的軒轅臺基之上,兩人力戰方酣。此時陸遠航已漸漸穩占上風,一掌橫掃,力發千鈞。馮繼堯撤身后退,地面隨之塵土四濺,略略站近一些的立時便嗆出了眼淚,忙不迭遠遠避開。
馮繼堯趁勢飛身而起,恍如鷹擊長空,一掌向下擊落。
陸遠航冷冷一笑,亦是突然縱起,竟爾后發先至躍到馮繼堯上方,掌勢轟然擊下。眼見馮繼堯身在半空必難承接如此掌力,且二人相距甚近,實是難以避過。
想來勝負只在頃刻便見分曉。
馮繼堯果然閃避不及,由著陸遠航一掌擊在背后。一口鮮血隨即噴出。
陸遠航卻亦是面色大變,掌力在觸及馮繼堯背心的同時似是突然一滯,反被其護體真氣震開幾丈。
兩人一先一后跌落在地。卻是馮繼堯手一撐地先行站起,亦不拭去唇邊血跡,眼望陸遠航,一絲笑意緩緩自唇角漾開。
“如何?畢竟馮某才是最后的贏家。”
陸遠航閉目不答。
馮繼堯嘆口氣道:“不必白費氣力了。打今兒起,你這一身功力便算是廢了,馮某費盡心機,終為武林除得一害。”
場中一寂,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馮掌門果不曾食言,獨力除害,實是功莫大焉。武林盟主之位便請馮掌門就任,可謂眾望所歸……”
之后便是一群人此起彼伏的應和聲。
陸明軒大驚,身形一折一繞,便向陸遠航奔去。洛無垠示意手下原地待命,亦是隨后跟上。
嗆然劍鳴,只見寒光瀲滟,倏爾橫在眼前。
來然一雙眸子亦是凜冽徹骨,一抬眼間,只覺一縷鋒銳猶如利刃,直刺人心。
是袁恒。
陸明軒一怔:“袁兄……”
“此地并無人與你稱兄道弟。”袁恒冷冷開口:“拔劍。”
顏舒心下一沉,原來他那夜所言的“得罪”便是如此。如今袁恒已下定了決心要與明軒一決生死,再無顧忌;而明軒不止身負重傷,亦且并無動手之意,此時他二人若是開戰,明軒實是兇多吉少……
洛無垠冷笑,“魔教護法竟堂而皇之在武林大會之上露面,當真好大的膽子。”
袁恒一指輕拂長劍,劍身平滑如鏡,映著他靜靜凝視的眼眸。
“洛掌門如今自身難保,又何必代他人開言?我今日既敢現身,就沒想過要活著離開。反正……今日過后,她再也不會原諒我。”
陸明軒嘆了口氣,“你如此打算,要思潁怎么辦?一個人孤零零的繼續做斷情崖的少主?”
袁恒手一顫,劍鋒瞬即劃破了指尖,滲出一滴殷紅的血珠。
“那是她的責任。昔日的仇怨我今日一并了了,之后,便是她要做的事。”他抬起眼,淡淡重復了一句:“拔劍吧。”
風聲忽起,人影晃動,馮朗帶同其余三個堂主已各占地勢圍住了洛無垠。
“明軒退下。”陸遠航終是緩緩伏柱起身,緩緩道:“為父的話你忘了么?”
“呵。”袁恒笑了一聲,一字字道:“沒有用的。他既是你的兒子,就必須死。”
陸遠航眼神一凝,目注馮繼堯,“果真一招妙棋。”
馮繼堯笑道:“陸家主此言,馮某不明白。”
陸遠航淡淡道:“那么馮掌門是篤定大事已成了?”
“不敢。陸家主享譽武林十七年,如今馮某一戰而勝,足可告慰這些年來喪生你手的無辜亡靈。”馮繼堯輕嘆道:“尤其是葛女俠在天之靈,亦當瞑目了。”
“馮某今日受人之托。本想留你一命,可惜陸家主欠債太多,馮某亦是無能為力。雖說除惡務盡,然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即使不幸淪為魔教中人,只要無甚大過,亦不妨勸其向善,何苦一味除之?今日陸家主命該如此,且累及愛子,算是應有此報吧。”
陸遠航冷冷看著他,半晌才道:“卻不知馮掌門的報應又在何時?”
馮繼堯含笑道:“陸家主莫不是要效仿伍子胥抉目東門?只可惜,你永遠都看不到的。”
陸遠航只是冷笑,驀然轉頭看向陸明軒,一字字道:“你若還認我為父,便速速退下。”又向洛無垠道:“無垠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吧?若老夫有朝一日事敗,多年來經營所得便悉數歸你所有,不得有半分異議。”
洛無垠沉默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自然是記得的。”言罷抱拳躬身一揖,便落落退開,帶同一眾屬下欲要離去。
不待馮繼
堯示意,已有人上前攔截。
陸明軒卻是淡淡一笑,低頭看了眼手中長劍,又抬頭直視父親的眼睛,亦是緩緩開口:“除非孩兒一死,否則任誰都休想傷害爹的性命。”
隨后又極快地補了一句:“就是爹自己也不可以。”
“你……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在乎陸家聲望的延續……”陸遠航一指顏舒,冷冷道:“她,你也可以不在乎么?”
陸明軒回頭。
顏舒怔怔看他,只覺心頭一時空落落的。一直以來,她最怕的就是這個結果,可不曾想,它還是來了。
陸明軒眼中有淡淡的愧疚之意。死生何足道,只是,一切怕都來不及了,或許,他只能欠她了吧……
他轉頭看向袁恒,笑了笑,一分分將劍拔出鞘來。
身側忽地風聲響起,顏舒落在一旁,忽而側頭一笑,“若是你爹在比武中失手也就罷了,此刻我也斷不容他被人所傷……就算為了我師傅罷。”
陸明軒心頭一緊,隨即無奈一嘆。
事已至此,那便,生死與共吧。
袁恒平劍上掠,一折一偏,斜斜削向陸明軒左肩。
顏舒低低一嘆,不想幾月過去,同樣一把劍在他手中竟是平添了幾分威勢,氣象大不同往日。
此時她與陸明軒刀劍合璧,方自穩占上風,可畢竟難以持久。而袁恒面上毫無波動,劍下不緊不慢,一招一式恍若行云流水般凝然揮灑。
此時場中諸人已紛紛落座回席,不少人眼望這一場比斗,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似是未料到陸、顏兩人合力出手對敵的威力并不及傳聞中那般勢如破竹,反而隱隱有凝滯之感。
羅苒越看越是焦急,拔出刀就要沖過去。江綠馨伸手一欄,皺眉道:“你不怕上去添亂?”
羅苒嘟起嘴,轉頭看向石清漣,“四師姐……”
石清漣薄唇緊抿,紅袖刀已滑落手中,刀光倏爾一閃。
江綠馨按住她的手,定定道:“若大師姐出手尚情有可原,我們就算是違約插足盟主之爭了,黃山派的事尚未解決,怎可再度貽人口實?”
羅苒怒道:“那我們就不管不顧了?”
“自然不是。”江綠馨一甩袖,短刀連鞘插在地上,一字字朗聲道:“自今日起,我江綠馨便再不是浮云門弟子。”
幾人大驚之下,她已另取出一把刀,輕輕巧巧一個翻身,便向袁恒刺去。
羅苒怔怔道:“三師姐又何必如此?”
石清漣蹲下身,輕輕拔起插在地上的刀,拭盡塵土,低聲道:“她一定還能回來的。”
應語然一嘆,“以往竟不曾看出,以她的性子會下此決斷……”
木湲馨卻是望望江綠馨的身影,嘆一口氣,不說什么。
木湲磬低頭不語。
馮繼堯已向他們望來,一笑道:“也罷,江姑娘既已自行破門而出,這便只是她自己的事了;至于顏掌門……倘若在此等情形下仍能坐視不理,亦是不符人之常情的。只是……”
他微微一頓,似是有意賣個關子。
賀謹然一抬眼,“只是什么?”
“只是原本浮云青城君山是聯合黃山華山兩派以及未晏莊五湖幫,一共七家是么?”
木湲馨凝目一笑,“原本是的。只可惜馮掌門技高一籌,策反了黃山派下任掌門,軟禁黃山華山共十四名弟子,是以便只余五家了。”
馮繼堯神色不動,“哦?木姑娘此言有何憑證?倒是有人親眼見到華山弟子反戈一擊偷襲盟友,被翟少俠率同門聚殲……卻不料黃山派三日前方才出手相救盟友于危難之中,今日便被盟友斷然拋棄?”他含笑掃視一眼,又看向坐于另一席的翟令簡,“卻不知翟少俠作何感想?”
翟令簡輕輕一擊桌面,冷笑起身,“就算諸位頗覺在下出手狠辣,直言便是,何必捏造事實污蔑黃山一派?在下那日便曾說明,華山弟子蹤跡全無,幾個師兄弟已留下四處尋覓……”
“那么秦姐姐呢?”羅苒挑眉道:“你那日還說是劉少俠最先發覺破綻,難道秦姐姐未至,你就毫無一絲疑惑憂心?”
“軼如她,此次并未隨眾前來。”翟令簡瞳孔微縮,淡淡道:“何況在下與她只是兩家擬定的婚約,平素并不常相會,縱有人假扮于她,在下亦未必發現得了。”
“推得倒干凈。”羅苒哼了一聲,“秦姐姐若再聽到你這般無情言語,只怕你們這一紙婚約是保不住了。”
“在下
只談事實,不論其余。”翟令簡冷笑道:“倒是諸位,不顧盟約措辭構陷在下與黃山派,不止無義,更加無恥。”
“你……你才無恥!”羅苒氣得滿臉通紅,方待反唇相譏,石清漣已牽住她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木湲磬淡淡一笑,緩緩起身,望定翟令簡,徐徐開口道:“那么在下且問翟兄,為何那日幾名假扮華山弟子的刺客對你黃山派全無防備?為何黃山弟子出手遠比刺客狠辣的多?在下曾聽家師提及令師松谷居士一向與人為善,怎的他的弟子出招便奪人性命?何況還是他最器重的弟子。”
“莫非木兄弟連事急從權的道理也不懂得?”翟令簡搖頭一嘆,“當日在下與眾同門見情勢危急,不得已而出此下策,不想卻是如今這個結果。早知如此……”
木湲馨亦是搖頭一嘆,“翟兄說得當真好聽。不過,我哥第一個問題你還未曾回答呢。”
翟令簡一滯,眼中一抹恨意瞬即一閃而過。
“在下與眾同門當日意在救人,至于刺客為何不做防備,諸位似乎問錯人了吧?”
“那么,我再請問一句。”木湲馨看了兄長一眼,開口道:“翟兄與你的師兄弟們大致是用了幾招將那些刺客打下深谷的?刺客們所射出的暗器力道亦只平平,又是輕而易舉便已殞命……如此刺客,倒不似意在殺人,而似意在送命。”
翟令簡冷冷一笑,“你兄妹雙劍合璧之力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一攖鋒芒?又何必再此炫耀?用了幾招?即便你兄妹忙于格擋暗器不曾看得明白,與你們同席各派可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這幾日難道不曾說與你們知曉?”
木湲馨一攤手,“你當我是炫耀我也無法。只是刺客傾力一擊卻被我兄妹以二人之力破解,未免兒戲了些。難道他們扮作華山弟子只為一場料敵不明、自視過高的伏擊?”
“在下說過,這個問題,應當去問刺客。”
木湲馨眨眨眼,“問刺客的同謀也可以吧?說起來,似乎華山弟子失蹤始末還是翟兄一面之辭呢。”
翟令簡目聚寒光,“你言下之意是,我與刺客串謀?”
黃山其余早紛紛鼓噪起來。一人道:“我黃山派傾力相助盟友,不想最終卻成了盟友口中的刺客同黨,當真滑天下之大稽。翟師兄,如今背盟的可是他們,就是師傅想必也不會說什么的。”
翟令簡眼中一抹笑意閃過,卻是嘆道:“劉師弟所言有理,只是……畢竟辜負了師傅一番厚望,徒然勞師動眾……”
馮繼堯一直含笑不語,此時方道:“翟少俠不必沮喪,此事想來只是一場誤會,興許令盟友誤信人言,只要解釋開了便好。”
沈楓抬頭微微一笑,“是在下發現了馮掌門軟禁兩派弟子的處所,馮掌門可是想說在下空口無憑,設言構陷?那么馮掌門倒是與翟少俠同病相憐了,大可多多親近。”
馮繼堯笑嘆道:“沈公子一向以孝道著稱,不想辭鋒竟也如此銳利,毫不讓人。馮某實是佩服。”
“不敢。在下只是無意間證實了盟友的猜測而已。”
應語然一擊掌,側目瞧一眼曾軒然,面上俱是得意之色。
曾軒然亦是一笑,低低道:“沈兄辦事妥帖,于我們大有助益。而他自此聲名鵲起,也都是你慧眼識人的功勞。”
應語然晃晃腦袋,卻是開口道:“好啦,好啦,既是同病相憐,就不必那般客套了。若是輔佐馮掌門當了武林盟主,就不算徒然勞師動眾了吧?”
曾軒然點點頭,“既是言已及此,遮遮掩掩亦是無益。明明白白選擇一方,亦可算大丈夫行徑。”
羅苒直到此時方才漸漸消散了些火氣,輕哼一聲不語。
翟令簡一時面上頗不好看。那劉師弟忽地拍案而起,揚聲接口:“在場諸位亦都歷歷看在眼中,非我黃山派背信棄義,實是昔日所謂盟友為阻止馮掌門就任武林盟主而不擇手段,我黃山派亦是今日才知往日竟是錯認敵友,方貽今日之辱。諸位適才亦曾看到,是馮掌門拼著身負重傷一舉為武林除害,盟主一位,正如諸位方才所言,已是眾望所歸。”他轉頭看向翟令簡,“請師兄一言而決,我黃山派不如就此附議。師傅若知今日之情形,亦必會作此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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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最近有點忙,只好更的慢些,這次是隔了4天,下次可能也會差不多,不過會盡力寫好的O(∩_∩)O~
還有就是,推斷失誤,大高潮四章是結束不了的,還需要一到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