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吟芳微微一笑,伸手將面上一層薄薄的膜撕了下來,露出一張縈香極為熟悉的臉。
孟婕。
便在此時,縈香只覺胸口一涼,一股麻麻的感覺瞬時傳遍了全身。
蕭彩茵冷冷一笑,將插在縈香胸口的匕首拔了出來,恨恨道:“不用你假惺惺地救我。當(dāng)初若不是你,我爹娘怎么會分開?我二叔不過是愛上了你,有什么錯,你……你竟然下得了手?”
縈香捂著傷口,蹌蹌踉踉后退,無力地靠在幾步之外一棵樹上,面上又現(xiàn)出了那種疲憊的笑意,“姐姐,這些……都是你說的?”
“是啊……”孟婕款款走進(jìn),“你千辛萬苦找她,到頭來卻死在她手上,這種感覺,想來一定奇妙得緊。”
“不錯,是很奇妙的……”縈香微閉了閉眼,低聲道:“那么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她真相了吧?”
“不急,再等一等。”孟婕淡淡道:“我還有話問你。你莫不是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為何要與云綻雪走得這么近?這一回又為何要來助她?”
縈香輕輕嘆了口氣,“十五年前她還是個孩子,這件事本與她無關(guān)的。”
“無關(guān)?”孟婕冷笑,“她可是云程的女兒。”
眼望她面上一絲漸漸狠厲的笑意,縈香驀然一驚,“所以……所以你……”
“你想的不錯。”孟婕含笑點(diǎn)頭,悠悠道:“這件事我做的很隱秘,就算是玄泠,也沒有查到我的身上。我早知云綻雪是獨(dú)孤千云的徒弟,不除盡她的家人,她怎會成為人人切齒的殺手?她若不是與星月堂結(jié)下深仇,我拿什么拖玄淵下水?又憑什么登上堂主之位?”
“是這樣啊……”縈香感到有些眩暈,知是毒性已然開始發(fā)作,深吸一口氣,“那么你上回要云綻雪殺我,究其原因,恐怕一是……一是為了減少阻礙,而是為了加深玄淵與云綻雪的嫌隙……我說的,不錯吧?”
“當(dāng)然,”孟婕微微一笑,“玄淵可是很在意你這個酒友。再者,他與沈栩雖說才不過見了兩回,性子卻是相投。若知道你死在云綻雪手里,怕是恨不得以身謝罪……只是,唉,不想云綻雪居然破天荒沒有下重手。”
“其實(shí)我本可以親手殺了你的。后來想想,還是讓彩茵動手比較好些。你看,這幾年死
了不少人,除了杜若琳外,沒有一個是我親自下手的呢。對于你么,自然也不例外。”
蕭彩茵手中的匕首“叮”地一聲掉在地上,臉色立刻煞白。
“你……”
“真是個傻丫頭。”孟婕眼波輕柔,“你娘是我殺的啊……還有,你爹殺了你娘的師傅,他們怎么可以在一起?至于你二嬸么……”她纖指一晃,“當(dāng)時才不過五歲呢,根本就沒遇見你爹,我只不過你娘和玄池成親的日子算作了你爹娘分手之日而已。你二叔么,我只不過在他的酒里放了一點(diǎn)返魂香而已,要是換了尋常人,本不會死得如此輕易,奈何他身子太弱,這也怪不得我。”
蕭彩茵緊咬下唇,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原來……原來你……你才是我的仇人……”
孟婕笑笑,“瞧瞧你今晚做了什么,殺了自己最后一個親人呢,我若是你,便不會茍活于世。”
蕭彩茵一個踉蹌,咬牙伸足挑起地上的匕首,緊緊握住,就要向自己心口刺入。
縈香手腕一抖,軟鞭倏然伸出,不偏不倚卷住了蕭彩茵的手腕。
蕭彩茵一驚回眸。
縈香淡淡一笑,“她這是激你呢……你爹娘,可只有你這么……這么一個女兒,咳咳……”說話間一直捂著胸口的手輕輕垂落,奇怪的是,已然并無多少鮮血滲出。
蕭彩茵呆了呆,想要移步過去,卻又默默頓住。
孟婕趁機(jī)一個側(cè)身封了她的穴道,長劍斜指縈香,微笑道:“我就知道這一回你沒那么容易入彀,可是就算彩茵……啊不,我倒想知道,杜若琳究竟給這個女兒取了什么名字?”
心知孟婕意在拖延時間,縈香低了頭,“若琳姐姐說,她生在中秋,便叫月夕吧。沈月夕。”
那,又是一個怎樣的中秋……
“好,月夕。”孟婕輕輕吐出這兩個字,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就算月夕經(jīng)驗不足,不知你作假,以你的身手,不會來不及救她……所以你畢竟還是受傷中毒了,只是尚未致命而已,我說的,可是?”
縈香輕嘆一口氣,“月夕……畢竟也是大哥的女兒。”
“就因為是他的女兒。”孟婕目中一抹寒光閃過,“你是要我現(xiàn)在就殺了她,還是乖乖地用自己的命暫時換她一命
?”
縈香歪著頭,唇角一抿,“你且試試?”
“其實(shí)……方才那一鞭外實(shí)內(nèi)虛,本無多少力度。”輕柔稚嫩的悠然而起,說話的竟是沈月夕,不過片刻工夫,她的面色已不再蒼白,眼底沉而冷,唇角卻輕輕閃過一抹云淡風(fēng)輕的笑意。
“二嬸,如果你不曾救我,就由得我死了也好……可是我既然活得下來,總該為自己打算……過去的事已然過去了,不是么?”
“師傅,如果……我替你殺了她呢?”
“你說過的,世上只有永久的利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果我今晚殺了她,那么我只能繼續(xù)做你的徒弟,至于日后,誰生誰死未免言之過早。至少,我會替你做很多事。”
孟婕起先微微一愕,而后淡淡聽完,唇角輕揚(yáng)道:“有意思……倒也是我徒兒說出的話。”微頓了頓,續(xù)道:“只是我最不想留的,就是后患。”
“不是后患,是機(jī)會。”沈月夕咬唇道:“我才十三歲。”
十三歲。
孟婕瞇了瞇眼。
是呢,才不過十三歲。
自沈月夕開口,縈香的目光便不曾離開過她,此刻忽而一笑,猶雜幾分凄涼幾分灑然,“力度如何,以月夕你今時今日的功力,未必便看得準(zhǔn)。”
“這回你可錯了。”回答的是孟婕,“她的功力或許不夠,可是我門中,就是有這樣一門心法。”
“是么?”縈香笑了笑,輕輕吁了口氣,“原來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這樣。”
孟婕側(cè)頭與沈月夕對視一瞬,右手輕輕一拂解了她的穴道。
沈月夕手腕微翻,一對分水峨眉刺劃過一道輕而狠厲的銀光,急急抹向縈香的頸間。
縈香已無可避,辮梢揚(yáng)起,輕點(diǎn)她的腕脈。
沈月夕足下輕錯,忽在千鈞一發(fā)間轉(zhuǎn)身,峨眉刺脫手而出,直擊孟婕。
孟婕目光一沉,輕挽離別鉤,叮叮四聲,兩支鍛造精美的峨眉刺從中而裂,先后落地。
沈月夕一擊不中,撤身后退,離別鉤不偏不倚停在她肩上,與此同時,縈香駢指而出,堪堪落于孟婕頸動脈一側(cè)。
“我下得了手,你呢?”
縈香嘆口氣,低聲道:“我也知道你不想死。放她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