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拖著鼠標翻閱BBS上的聊天記錄。看到自己的網名Lynch,卻沒有什么清晰的印象。包括沒有半點印象的自己說過的話。
Lynch:版主寫的歌有點Soldier Of Fortune的味道。有聲音合適的主唱么?
囚:嗯。錄好之后我會傳上來。
……
Lynch:……不能饒恕。饒恕是妥協,所以是恥辱。
囚:是懦弱。可是有時候也是偉大的吧。
Lynch:不懂的人拜托不要亂插話。
囚:抱歉,我說的太主觀了。但是我自己的話,小時候會覺得很郁悶很生氣,認為別人都過得很好很幸福,可為什么我和身邊的人卻如此艱辛。后來才發現其實每個人都很不容易。很辛苦。所以就可以輕易的原諒了。
……
Lynch:你說,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的東西么?
囚:親愛,你在掙扎么?
Lynch:呵呵,怎么說?
囚:如果是真誠的強烈愿望,就算不講出來,也應該可以感覺的到吧。
囚:不要擔心。我在這兒呢。
……
Lynch:謝謝你的歌,謝謝你的《身份》,謝謝它帶我去流浪。
Lynch:見鬼,認識你之后,我居然覺得自己也能幸福。
……
Lynch:囚。認識你真好。
……
長眠的歷史,連聲音也喚不醒。可那時候心間的溫存,一直停留在這兒,一抬手就撫摸得到。
親愛。
刺穿了無數個陰冷的冬日,在我心底響起的聲音。
林寂在屋里寫作業。15歲的初中生,偶爾悶了,會從書架上抽出小說來看。
外屋很安靜。
女生認真的趴在桌上翻漫畫。
之后傳來了父親平穩的聲音:“李經理啊,對……呵呵,那就好……行行,下次一定請你喝茶!”透著欣喜地禮貌口吻。
拖鞋走動的聲音噼噼啪啪從女生臥室門口經過,接完電話的爸爸回客廳去了。然后,爸爸媽媽細碎的言語微弱的飄進來。
“嘩啦——”瓶罐摔在地上的聲音。
女生輕輕蹙了蹙眉。
“上次出去旅游是那女人吧!喝茶!還說是公事,誰信的誒!”媽媽的聲音尖銳的撕裂屋里的空氣。
“說什么你都不信我,你究竟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是你想怎么樣吧!”
……
林寂筆下越來越快,最后扭曲在一起糾結成一團曲線。女生把筆摔在桌上,猛地起身走到墻角,接好音響,一把從墻上抓起電吉他。
隨意撥弄著。
并沒有什么曲調。就是想發出點聲音,震耳欲聾的就好。蓋過你們的聲音。聽不到你們的聲音就好。蓋過你們爭吵的聲音。
兩分鐘后,母親刷的推開門進來,很火的喊道:“你在干什么?要鬧死啊!”
女生冷冷看著母親的怒容,停下手中的動作,抵制性的抿緊嘴唇,死死攥著吉他柄,鎖緊眉頭瞪著母親。
母女對峙著,誰也不說一句話。
最后媽媽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回身猛地拉上了門。“啪”的一聲,又是女生一個人了。
女生鼻子一酸,卻拼命沒有讓眼淚掉下來。電吉垂在了地上。
你們究竟想干什么?
中午要回宿舍的時候,林寂按著手機發短信,一抬眼看到了童欣恍惚的身影,林寂笑了笑:正巧,不用發短信約她還她譜子了。
從寢室拿了譜子出來,林寂盤算著可以問一下囚的事情,結果走到還有一段距離時,聽到了女生一閃而過的尖叫。童欣的聲音。從緊閉的房門后尖厲的傳出來。
雖說女生宿舍經常有看到小強而傳出來的尖叫聲,可是林寂還是皺了皺眉加快步子重重的敲在了門上。
“童欣!童欣!你在么?”
女生急得在門外嘆了口氣,轉身跑下去找樓長借鑰匙。間斷的心跳聲,錯落的震動著。
等被女生不正常的焦慮感染了的樓長打開門的時候,一聲中年婦女的刺耳尖叫響徹整幢宿舍樓。
倒在血泊中的女生臉上翻開的皮肉在林寂的瞳孔中放大再放大。刺耳的呼嘯,以及防不勝防的寒意。
“聽說您父親是在您撥電話報警時自殺的,請問您當時為什么不勸阻他呢?”
“雖然父母雙亡,但繼承了他們遺產的你一夜之間成為了擁有數百萬資產的高中生,請問……”
“請問林同學今年還會參加高考嗎?”
“可以談談……”
混雜著香水味、煙味、塑料味、鐵銹味、汗臭味、口香糖的味道,擁擠過來的浪潮。湮滅了所有的安靜。吞沒了所有的矜持。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太陽無比巨大的在頭頂瞪著眼,女生身上貼住了襯衣與皮膚的汗水,黏膩的像落在身上的冰淇淋。
每個人頭頂冒出稀松的白煙。
是幻覺嗎?
林寂瞇起眼。巨大的太陽轟然墜入女生的雙眼。
女生晃了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聲音被擴大了一百倍一般,從每一個縫隙筆直的刺入林寂的神經。女生拼命的堵住耳朵。
“啊——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們別問我……”
飛機掠過天際,劃出的悠長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