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
楚天涯剛起床,就聽到帳外有人問,“主公可曾醒了?”
是阿奴的聲音。
楚天涯心中一動,阿奴雖是他的虎賁近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但沒事從來不肯多說一句話。既然來了,必有要事。
于是他走到了外面,不用問已經(jīng)知道是什么事了——阿奴的手臂上,立著海東青!
阿奴也不說話,將從鷹腳上解下的信囊取給楚天涯看。
這信是用“青衛(wèi)密語”寫的,出自白詡那個博學(xué)的鬼才。除了楚天涯、白詡和青衛(wèi)的人,其他人就不可能看懂。
楚天涯是坐在帥椅上烤著火看的信,剛看完就猛然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嚇得周圍的人都一彈。
“什么大事?”蕭玲瓏從里面走出來問,臉上還殘留著昨夜的紅暈。
楚天涯就把信給她,她看了,一臉的迷惑,“沒什么大事呀,不就是發(fā)現(xiàn)了大宋在河北黃河沿岸的騎兵么?可能是黃河凍流了,騎兵越界過去巡視的呢?”
“你覺得我朝駐守黃河的軍兵,會有這種認真負責(zé)的態(tài)度和過河的勇氣?”楚天涯就冷笑,“事情不尋常,大宋怎么會在河北有駐軍呢?還有,那個青年軍官的姓名——岳飛!居然是岳飛!!”
蕭玲瓏更迷惑了,“岳飛怎么了?未曾聽說過。”
楚天涯一怔,回過神來:是啊,她當然沒聽說過了!
“來人,備馬!”楚天涯不由分說的下令,“我要去一趟太原!”
“現(xiàn)在?”蕭玲瓏一臉的不解,“這條消息很重要么,我怎么不覺得?”
楚天涯就笑,“其實吧,我是想念太原城里養(yǎng)的外宅小妾了。怎么樣,有興趣與我同去么?”
“懶得理你!”蕭玲瓏哂笑了一聲,自顧出去了。
現(xiàn)在她每天都和焦文通一起練兵,挺起勁。既然楚天涯今天要外出不需要她當槍術(shù)教練了,那也正好,她可以更專心的去干自己的事情。
“主公,是否回復(fù)?”阿奴問道。
楚天涯想了一想,提筆寫下一書,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平安歸來!”
稍后放走了海東青,楚天涯就帶著**、小飛,還有阿奴率領(lǐng)的百余虎賁騎衛(wèi)士,馬不停蹄的直奔太原城。
大宋在河北有兵馬,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楚天涯一直都密切的關(guān)注著大宋的軍事行動,張孝純受其所托,也一直幫著打聽。可是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大宋在河北還派了駐軍。
那里曾經(jīng)有河間、真定和中山三座重要的軍鎮(zhèn),去年一役后,這三座重要的軍鎮(zhèn)或淪陷或割讓,地盤都已歸屬金國。也就是說,在太行以東、黃河以北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都已是歸屬金國。剩下的一些州縣雖然仍舊掌握在大宋的手中,但無疑就像是虎口之食,百姓紛紛逃散,軍隊一律南撤駐守黃河天險。
誰會有那么大膽子,敢?guī)Пv守河北、充當大宋的第一前哨呢?
這個問題,楚天涯一定要弄清楚。這關(guān)系他心中設(shè)想的軍機計劃,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岳飛!
按照朱雀的描述,她所見到的岳飛現(xiàn)在差不多還是個中下層的騎兵軍官。這種天氣會帶著兵馬在外巡視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大官。世上同名同姓的不是沒有,但表字“鵬舉”都一樣,再加上年齡,那就九成可能真是鼎鼎大名的岳王爺了!
這樣一個震煉古今的名字,真正的英雄人物就在眼前,楚天涯想不激動也難。
太原到了,楚天涯二話不說直接扎進張孝純的宣撫司衙門。
張孝純接到楚天涯有些驚愕,“上將軍行色匆匆的親自前來,是何大事?”
“事情不大,但很重要。”楚天涯開門見山的道,“我問你,朝廷在河北有駐軍嗎?”
“啊?”張孝純一愣,“這事,下官沒聽過啊!”
“連你都不知道?”楚天涯一臉狐疑,“這么說,可能是秘密的軍事行動了?”“秘密?軍國無小事,下官雖然不在朝廷為官,但這種事情應(yīng)該多少能聽到一點風(fēng)聲才是。”張孝純也是納悶,“奇怪,上將軍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你別問。”楚天涯想了一想,突然道,“對了,姚崇姚相公現(xiàn)在是你的副手,駐領(lǐng)太原兵馬對吧?”
“對。”張孝純點頭,“下官雖然權(quán)領(lǐng)河?xùn)|宣撫司,但畢竟是文官,手下須得大將坐鎮(zhèn)帶兵才是。姚經(jīng)略相公就是朝廷派給下官的副手,任宣撫司都統(tǒng)。”
相當于是當初王稟的角色。
楚天涯點了點頭,“我想見他!”
張孝純二話不說,就派人去請姚崇了。其實論品銜論資歷,出身關(guān)西軍伍世家、戰(zhàn)功卓著的姚崇都遠在張孝純之上。但大宋就是重文仰武,有什么辦法?你姚崇的本事再大、軍功再高,也得在文官麾下聽命行事。此前朝廷派來處理河?xùn)|事宜的許翰帶了兩員關(guān)西大將,一個種師中一個姚崇,都是鼎鼎大名的關(guān)西將帥。種家在朝廷上的根底更深一點,于是帶兵而回離開了太原這個是非圈子;姚家卻因為劫營逃跑的姚平仲一事在朝廷上有些抬不起頭來,沒辦法,非得留下一個鎮(zhèn)臺面的話就只能是姚崇。忍氣吞聲也好逆來順受也罷,西軍大將姚崇便留在太原做了張孝純的副手。
不久姚崇就來了。此前楚天涯也多少與他有過一些接觸,只是未有深交。關(guān)山自刎、小蒼山一役時,楚天涯網(wǎng)下一面放走了許翰、種師中與姚崇等人,因此姚崇這個官軍大將就算對楚天涯這個山大王沒有什么特別的好感,但也談不上討厭。
寒暄過后,楚天涯就切入正題,“姚都統(tǒng),我今日請你來,就是有事請教。還請姚都統(tǒng)不吝賜教。”
姚崇略微一笑,“上將軍太客氣了,請說。”
“楚某就是想知道,大宋是否在河北派了駐軍?”楚天涯問。
姚崇略微一驚,“河北駐軍?應(yīng)該不會吧!”
光從軍事上講,大宋的確沒理由這么做。黃河以北的絕大多數(shù)地域已經(jīng)歸屬金國,留下的一片空白,正好用來留做戰(zhàn)略緩沖地帶,然后大宋把黃河當作第一道防線,這是理所當然的。
但事實就是,朱雀的確在那里遇到了大宋的正規(guī)騎兵部隊,騎兵小隊長還是岳飛!
“事關(guān)重大,希望姚都統(tǒng)如實相告。”楚天涯正色說道,“楚某知道,姚都統(tǒng)出身關(guān)西軍武世家,種姚二家世代從軍良將輩出。姚都統(tǒng)雖然人在太原,但故吏同袍遍天下,時常定有書信往來。莫非就沒有聽到過一星半點的風(fēng)聲?”
“這……”姚崇在猶豫。
既然是沒有公開的軍國大事,定然就是高度的軍事機密。姚崇是帶兵的人,哪里會不知道“守密”是軍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楚天涯嚯然而起,正色對姚崇一抱拳,“姚都統(tǒng),非是楚某要強人所難!這件事情關(guān)乎到河?xùn)|的寧定與太原的安危,還請姚都統(tǒng)一定要如實相告!”
“如此嚴重?”姚崇意外的皺起眉頭,“河北的事情,與太原有何相干呢?”
“太相干了。”楚天涯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給這個軍隊里混成精了的老兵油子透點風(fēng)聲,他是不會輕易說實話的,于是道,“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大膽的軍事設(shè)想,那就是主動出擊。目標,就是金國占領(lǐng)的河北城市!”
“啊?”姚崇大吃了一驚。
張孝純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就嗆得噴了出來,然后連忙道,“下官失態(tài)、下官失態(tài)了!”
“姚都統(tǒng)可以說了么?”楚天涯很認真的看著他。
姚崇自然懂得這點人情世故,人家連最絕密的軍事計劃都告訴你了,就是不把你當外人,你還能藏著掖著?
“好吧……這其實是掉腦袋的事情,但姚某,信得過上將軍為人!”姚崇看看四下也無閑雜眼線,就湊到楚天涯身前小聲道,“姚某也是聽上次與曹宦官同來的一位,在御前用事的同僚好友無意中說起的。他說,官家用臘丸送出密令,讓康王趙構(gòu)在河北相州暗中聚集兵馬,以備監(jiān)視金國的一舉一動,并伺機而行。”
“康王趙構(gòu)?”楚天涯心中一動:不就是歷史上那個大宋南渡之后沿續(xù)國祚的、南宋第一位皇帝宋高宗么?河北相州,那是夾在河間府、真定府兩個大軍鎮(zhèn)中間的小州。官家派康王這個信得過的兄弟在那里駐軍,顯然就是想將一顆釘子釘在女真南上的通道上。然后,若是東京有什么問題,相州還可以回援。
楚天涯已經(jīng)記不清楚歷史上的大宋朝廷是不是這么干的,是否正是因為這樣的舉動,讓康王趙構(gòu)沒有像他其他的兄弟那樣在靖康之變中罹難。但是就現(xiàn)在看來,從東京分化一支人馬出去釘在前方,遠比留白一片空地做為純粹的戰(zhàn)略緩沖更有意義。
這就好比一棟豪宅,不僅有了大門和貓眼,還有了設(shè)在院子里的監(jiān)控攝像頭和保安。
朝廷的這個舉動,說不上多么高妙,但的確不算笨。
但楚天涯可就頭大了。
大宋朝廷在哪里搞了什么絕密的軍事行動,瞞住自己人倒是不難;但金國卻是時時盯著南朝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南侵的啊,他們也有探子有斥候,相州駐軍那一片片的大活人,他們看不到么?
換句話說,康王趙構(gòu)在相州有駐軍,就已是打草驚蛇、暴露目標了。楚天涯再要從這里搞什么奇襲,就會很有難度。
但是,這倒不是不可以利用。如果趙構(gòu)能夠愿意與楚天涯合作,他在那里吸引金國的注意力,楚天涯再派一旅奇兵突然行動,這又能化弊為利。
但前提是,趙構(gòu)愿意。
聽了姚崇的話,楚天涯就直撓頭,著急。看得張孝純與姚崇一愣一愣的。
姚崇畢竟也是帶兵的人,細下一琢磨就大致猜到了楚天涯的心事,小心翼翼的道:“上將軍若是要借道相州出兵奇襲,姚某倒是可以代為引薦。”
楚天涯心中略喜,“姚都統(tǒng)可與康王有交情?”
“略有一面之緣。”姚崇難堪的苦笑了一笑,“家門不幸,康王現(xiàn)在是否愿意搭理姚某,卻又是另一說了。但是,引薦總沒問題。姚某再不濟也是一方經(jīng)略,麾下帶出的將校不在少數(shù)。稍微一點面子,康王還是會給的。”
楚天涯眼睛一亮,“如此說來,姚都統(tǒng)也支持楚某主動進攻?”
姚崇重嘆一聲,“在軍論軍——眼前此景,除了進攻我們別無選擇。就算明知道要打敗仗,我們也必須主動進攻,總好過在這里坐以待斃!”
楚天涯的臉上泛起難得的欣慰笑容,“在軍論軍,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