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元三十六年,十月二十日,淑寧公主遠嫁陸國,由太子齊明攜三千精兵護送。次日,三皇子齊清突發怪病,自此神智不清,離宮前往神樂宮療養。
十月二十九日,整個都城陰雲密佈,皇宮裡到處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齊帝將被推下皇位的傳言流散在宮廷的各個角落,所有的宮娥宮人們都在談論此事。
太后殿。
登基三十七年來,齊帝從未踏足過太后殿。然而在這一天齊帝卻打破了這三十七年來的沉默,根據齊國史官的記載,齊帝一直從早上呆到了傍晚才離去,沒有人知道他和太后之間究竟談論了些什麼,但據守在太后殿外門外的宮人們說,當日齊帝走出太后殿的時候做了非常奇怪的舉動。
他雙手高舉過頭,對著宮娥和宮人們大笑不止,並且大喊著:我再也不要呆在這個滿世界都是死人的地方,不,連死人都沒有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齊帝爲何會做出那樣的舉動,直到事後人們認爲齊帝之所以會做出有如瘋子般的言行是出於皇室以及朝廷的壓力。在長達三十七年的統治時間裡,這位性格極爲殘暴的君主制造了無數流血事件,許多無辜的人被判以極刑,齊國大量財富都被這位皇帝以極爲苛刻的賦稅聚集到了皇宮,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們除了絕望之外,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位殘暴的君主能夠儘快歸天,這樣他們的日子就可以好過些。
不僅是百姓們,皇室和朝廷大臣們也都對這位君主失望至極,但在君主制的國家縱使君主有天大的過錯,作爲臣子也必須對自己的君主盡忠。有才學的年輕人每日也只是流連於酒樓,對國家之事早已莫不關心。
夜晚,都城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雨。
正殿內,齊帝斜靠在那張散發著惑人光芒的皇座上,漆黑的夜色混合著瓢潑的雨聲被硃紅色的殿門給隔絕。殿內跳動著橘色的燈芯忽隱忽現,站在齊帝身旁的宮人小羅默不做聲,只是默默地低著頭。
“小羅,朕想託付你一件事。”
“皇上,您有什麼要吩咐奴才去做,奴才一定竭盡所能。”
“有機會的話,把這個交給四皇子。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你都要把這個袋子交給他,如果他死了,你就把這個袋子燒了。”
小羅雙手接過那齊帝給他的黑色錦緞布袋,在燭火的照耀下隱約可以看見上面繡著幾個符號,是小羅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怪符號。他出神地望著手裡的袋子,袋子的四周被密密麻麻的針腳給包裹住,似乎是一個沒有口的袋子。
“是,皇上,奴才一定會將這袋子交給四皇子。”小羅無法理解齊帝爲什麼不自己交給四皇子,難道說宮中的那個流言是真的,齊帝即將被廢?
“記得最初來這裡的時候,下著大雨,如今要離開了,依舊下著大雨,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小羅,你喜歡這個世界麼?”
“喜歡?這個世界?”小羅被著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從來沒有,就連他自己都未曾認真思考過所謂的世界,所謂的喜歡。
“你喜歡這個世界麼?在這個世界生活你覺得很快樂麼?”
“奴才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原本以爲這是一個快樂的世界,滿世界都是死人的世界,不,連死人都不是。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朕不知道……不知道……”
聲音越來越弱,突然間正殿的大門被粗暴地打開,冷風混合著暴雨聲涌入。小羅怔怔地看著衝進來得數十位朝廷大臣,爲首的是趙舜趙丞相,左邊站著林之遠,林總兵。而在趙舜的右邊則站在從未踏足過正殿的仁瑜皇太后,興樂王則低著頭站在皇太后的身後。而整個正殿,早已被數百名禁軍所包圍。
“請皇上退位。”
除了仁瑜太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齊帝依舊慵懶地斜靠在那偌大的皇座上,用一種近乎藐視地神情望著雖然年過半百卻依舊充滿氣勢以及力量的太后,然後悠悠說道:“太后娘娘,你知道當年先帝爲何不立興樂王而要立我爲皇上麼?”
“你的生母柔妃難產而死,我想先帝是爲了補償你和你的母親。”
“是這樣麼?太后娘娘,你應該記得先帝的身上有的奇怪胎記。”齊帝用緩緩捲起自己左邊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仿似火燒般的紋路映入衆人眼簾,那是一串誰也沒有見過的符號,但是一旁的小羅卻驚奇地發現齊帝手臂上的紋路和那個黑色錦緞袋子上的似乎是一模一樣的。他極力平復自己內心的不解,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先帝,先帝身上的確有這塊胎記……”仁瑜太后看著那鮮紅色地胎記,仿若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我曾問過先帝,手上爲何會有如此奇特的胎記,只可惜先帝從沒有回答過。”
“他當然不會回答你,這是隻有我們纔看得懂的符號,只有擁有這個符號的人才能夠成爲君主。”齊帝眼神漸漸變得瘋狂起來,說話的聲音也明顯變大,“哈哈……你們不是希望我退位麼?朕會成全你們的,成全你們這羣連死人都不如的東西。”
衆人尚未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情,齊帝的身體便恍如細沙般隨著涌入正殿的冷風逐漸消失,一切就像是夢境。
昌元三十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就在這一天,統治齊國長達三十七年之久的殘暴君主,以極爲戲劇性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統治,這一段也成爲齊國無法公開的秘密。
在遠離正殿的交泰殿,是冊封皇后以及接受朝廷大臣祝賀的地方,燕妃所生的二皇子齊賢在交泰殿內發現了順德皇后的屍體。關於順德皇后的死因齊國對外公開爲病死,但真正的死因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與此同時,距離蒼國五百里遠的一個小鎮,齊羽和流木以及依言郡主遭遇了刺殺,刺客總共六人,全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遠嫁陸國且由大皇子齊明沿途護送的隊伍,尚未離開自己國家也遭遇此刻襲擊,刺客總共十人,無一例外全部被廉貞所殺。
手握十萬軍權的錦恆王遠早在齊羽和流木離開齊國的次日,便離開都城前往最南部的神月宮。距離都城數百里遠的延州,駐守著十七萬大軍,其中十萬來自錦恆王,而另外七萬則來源於龍在天,龍將軍。
雖然順德皇后的死亡,皇子們遭遇刺殺以及數十萬大軍同時駐紮於延州,任何一件事情都沒有引起人們太大的注意,但當十月二十九日的舉兵結束後的數年,人們開始懷疑起當時的種種,有些人認爲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宮廷政變,先將皇后殺死,在刺殺皇后所生下地兩位皇子,這樣興樂王就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君主的位子。
這樣地的猜測,在個性軟弱的興樂王心中種下了無法磨滅的種子,讓他每時每刻都覺得是自己殺死了齊帝,他一定會遭到天下人地唾棄,而另一方面這位矛盾的君主卻又渴望自己能夠成爲一個聖明的君主,擁有強勢的力量。兩種矛盾在興樂王地心中反覆出現,可以說雖然得到了帝位,但卻非常辛苦艱難地活著。
然而最爲讓興樂王覺得無法釋懷的,則是自己的哥哥以那樣的方式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