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終了,嬴嗣音難得睡了個安穩覺,睜眼就被窗外透進來的亮光照的眼睛一陣兒疼,他剛伸手擋了擋,就瞧見乖乖在自己懷裡趴著的沈清寒,雙眼緊閉,眼角帶淚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看。
“清寒……”莫南風的聲音已經嘶啞到快要說不出話的地步。
沈清寒在嬴嗣音懷裡擡了擡頭,不敢做什麼,只得訕訕的翻過身去背對著嬴嗣音道,“你,把他扔出侯府吧。”
“不起來看一眼?”
“不想看。”
“……”嬴嗣音心情不錯,所以沒和沈清寒計較太多,只是低頭一吻,便起身喚了丫頭進來伺候著自己洗了臉,穿了衣,抖抖袖子,拍拍衣襬.
收拾完自己,然後對莫南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前一腳踩中了他的胸口。
“咳咳……咳……”莫南風低咳兩聲,嬴嗣音對他做了什麼他倒是不在乎,只是眼光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那張掛著紅色紗幔的牀榻,他心疼道,“清……清寒,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
沈清寒眨了眨眼,心裡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刺痛,像是被人拿刀子給紮了。
默默流出了一肚子血來,再疼也只能咬牙忍著,不敢出聲,因爲自己太弱,也因爲實在是想護了莫南風這一條命,所以這個時候就更是一言都不敢多發,嬴嗣音這個人的性子如何古怪,沈清寒不是不知道。
平日裡再哄再寵,發起脾氣來也是沒人能攔得住。
能有多喜歡?新鮮勁兒一旦過了,他沈清寒,還不是別人說踹就能踹的一個物件。
“沈清寒,回答他。”嬴嗣音笑笑,聲音卻冰冷到能一絲溫度都不帶的程度,腳下未曾鬆開,也沒有太用力,不過就是享受這種把情敵踩在腳下的快感,嬴嗣音很喜歡。
莫南風的身下有些已經乾涸的暗紅色血跡。
那紅色的紗幔隱隱約約能瞧見人影,本是躺著的,沈清寒又慢吞吞的坐了起來,背對著,一襲黑髮散下,纖盈清瘦,僅是看個背影,都能看到人鼻血直流的程度。
稍微側了些臉來,語氣平穩,像是學著嬴嗣音,沈清寒冷冷淡淡的說了一句,“我自己自願的,你說什麼對不起?”
“沈清寒,既然起了,就把衣服穿好出來吧。”
有丫頭擡了椅子來,伺候著嬴嗣音坐下。
今天恐怕是躲也躲不過了,沈清寒低頭看看一片狼藉的自己,身上深深淺淺的紅色痕跡比一個個甩過來的耳光打得他還要疼,眼睫撲閃一下,像是睡夢中的人突然間驚醒,他伸手探出紗幔去,小丫頭立馬眼疾手快的拿了衣服遞進去。
“把簾子掛起來吧。”披了內襯,沈清寒輕聲對著那一直守在他簾子外的小丫頭道。
“是,公子。”
倒也沒什麼好躲的,所有事情就這麼當著莫南風的面兒發生了,想著倒不如大方面對,乾脆趁這個機會斷了那小子的念想,然後徹底放過他吧。
沈清寒坐在牀沿邊,剛剛把腳放下來,腳尖還來不及落地,就聽見嬴嗣音說。
“地上涼。”
“……”
沈清寒有光腳落地的習慣,這習慣還是在崑崙山的時候養出來的,那會兒小孩子總是喜歡睡懶覺,迷迷糊糊的沒辦法早起練劍,崑崙山很冷,很冷很冷,沈清寒爲了刺激自己,爲了讓自己能有清醒的狀態起牀,所以每每起牀的時候就會雙腳踩地。
腳趾冰一冰,大腦也就跟著會清醒。
說起腳趾……
“清寒,你的腳都凍傷了。”
“清寒,每天晚上用熱水燙燙腳吧。”
“清寒,我家在漠北,冬天和崑崙山差不多冷,我小時候就經常長凍瘡,一碰著就疼的不得了,每次哭鬧的時候,我阿孃就讓我用熱水洗洗腳,然後這玩意兒就很快能好了。”
“沈清寒,你別凍腳了,以後早上我來你被窩掐掐你,把你掐疼了你也能醒。”
“沈清寒,我給你買了膏藥,拿這藥搓搓腳就能好。”
記憶裡的莫南風,總是會那樣真誠的爲自己做許多許多事情。
或許斷乾淨了也好吧,如今的沈清寒,倒也是真覺得自己配不上了。
嬴嗣音這麼一吼,沈清寒的雙腿還真是在半空中就猛地懸住,遲遲沒能踩下去,一旁的丫頭替他找了鞋,端端正正擺到沈清寒的腳邊卻沒敢去碰,嬴嗣音的怪癖多的要命,現在這沈清寒正得寵,誰要是摸著碰著了,指不定踩了嬴嗣音的哪顆雷,腦袋就保不住了。
“把鞋子穿好就在那兒坐著吧。”
沈清寒動了動腳,嘴巴張合好幾次,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能說什麼呢?放了他吧,放他回家吧,那嬴嗣音肯定又會問他,爲什麼?捨不得?心疼了?看著老情人就走不動道?
猶猶豫豫,最後也只能不聲不響的就沉默了下來。
“清寒,你沒什麼話要和你朋友說嗎?”
“……”
“沈清寒?”
“沒有。”沈清寒側過臉去。
“那你呢?你……也沒話要和他說?”嬴嗣音低頭,又去問莫南風。
不過那小子似乎根本看不見他,目光從沈清寒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沒從那簾牀幔的地方移開過,嬴嗣音笑笑,索性一擡手解了那繩子,“有什麼話早些說吧,否則這一次過了,就是永別了。”
“清寒……”莫南風伸了伸自己的手,想要站起來,但是雙腿早就被捆麻了,被嬴嗣音打一掌可不是什麼輕輕鬆鬆就能好的外傷,翻個身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更別說動彈。
他傷的那麼重,可沈清寒都不敢擡頭。
在嬴嗣音面前玩什麼情深義重的危險程度就相當於是在玩命。
沈清寒雖然跟著這男人的時間不長,但是對嬴嗣音的脾性也大概是摸得到個七七八八,所以這段時間在外人眼裡看起來他沈清寒作妖作死快要作上了天,可嬴嗣音偏是笑呵呵照單全收的原因。
有些事情,越瞭解,就越可怕。
所以即便是不擡頭,沈清寒也知道嬴嗣音現在肯定是含著笑意在死盯著自己。
莫南風磨磨蹭蹭的靠近了他一些,身子帶過,地板上就蹭了些深深淺淺的血跡,沈清寒聽著聲兒,然後看到一隻血淋淋的手伸出,就在快要碰著他鞋子的時候,突然停住,然後莫南風笑了,“清寒,你向來最討厭別人弄髒你的衣服和鞋子,我現在很想抱抱你,但是……我身上有點兒髒。”
“沈清寒,回答他……”見沈清寒咬牙不說話,嬴嗣音眼裡便更帶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像極了平時心情不佳的模樣。
“你走吧。”沈清寒被迫應了一句。
“清寒……”
“你要是不想死就趕緊走。”
“我不怕死。”
“可是我想活。”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和莫南風的堅持不一樣,沈清寒一直在躲,不敢擡頭不敢擡眼皮,連聽著那人的聲音,都是覺得一陣心慌的厲害。
“這就結束了?”見那兩人開始沉默,嬴嗣音悠然開口,“沈清寒,以前的感情爛賬算清楚了沒有?算清楚了話,我就讓則笑進來送客了。”
“我和他沒什麼可說的。”
“清寒……”
“你要是不想害死我就別在說話了,你瞎了嗎?我跟嬴嗣音是什麼關係看不到了嗎?我跟他睡了,跟他睡了,你懂不懂什麼叫睡了?”
“……睡……睡了,那你也是我的清寒。”
“我是嬴嗣音的沈清寒,和你莫南風根本就沒有關係,你滾。”手指指向門外,沈清寒說話的嗓音都開始發抖,“他已經生氣了,我現在跟了他,你就別再來破壞我們的關係。”
“沒……沒有理由?”
“他比你更強。”
“哈哈哈哈……”對沈清寒的答案非常滿意,嬴嗣音笑的歡了。
拿著桌子上的小茶杯朝外一丟,打斷了外頭的一棵大樹樹枝,顧則笑就這麼尖叫著跟那一串枝葉兒嘩啦啦的落到了地上。
嬴嗣音擡眸,“滾進來。”
“侯爺,你,你喊我一聲兒不成嗎?”顧則笑罵罵咧咧的揉著屁股從地上站起來,“非得裝酷耍帥的來扔杯子逗我玩兒,你說萬一要把我摔殘廢了,下半輩子可讓誰養啊。”
“我冀北侯府還養不起你這個腦殘?”
“我……”
“去安排十個人,把這位小公子送回漠北臨安去。”嬴嗣音上前,彎腰抱起坐在牀沿邊的沈清寒,輕輕一拎,便帶著他從莫南風的頭上晃過,昨晚他確實是有些火了,所以對沈清寒不夠溫柔,怕是傷著了什麼地方,還是得看看大夫纔可以。
“就送過去,什麼話也不留嗎?”
“話?”嬴嗣音低頭看看緊緊拽住自己胸口衣襟的沈清寒,漫不經心道,“那就讓莫輕塵看好自己的兒子吧,下次再來,本侯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離了這氣氛壓抑的屋子,沈清寒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好像看不見的話,心裡的負罪感就能不那麼深了,他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氣,然後腦袋一偏,乾脆靠在了嬴嗣音的肩上。
“你倒是挺有眼力見兒,怎麼,還真的怕了我?”
“江湖之上,誰人不怕侯爺?”
“你是怕我殺了你朋友,才這樣的吧。”
“……”
“沒關係,既然能知道害怕,就說明你還有救。”
“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