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冀北’聯盟討論戰事討論的是熱火朝天, 一刻也沒停歇下來過,雖然冀北稍微有個什麼小動作,便是能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可事兒到了嬴嗣音手裡頭, 那便是跟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得。
日日悠閒自在, 唯一記在心裡頭的, 那便是這沈清寒越長越好看了。
一雙媚眼飛的厲害, 擡眼垂眸之間便是說不盡的風情,脖頸白皙纖細,下巴輪廓柔和明顯, 一雙薄脣輕抿,上下眼睫如同一把小扇子一般, 輕輕張合便是能掃進嬴嗣音的心裡頭, 讓人心尖上癢麻的厲害。
尤其是趴在書桌前認真做事的模樣, 僅僅甩個側臉出來也能讓人瞧的心神盪漾。
嬴嗣音已經好幾日未曾出門或是做別的,只要沈清寒一起牀, 他便是拿過一把椅子來,託著自己的腮,一坐便是能瞧上沈清寒一整天。
跟中了什麼邪似得,誰來喊都是沒有反應,非得要沈清寒聽煩了, 然後回頭來瞪上一眼, 嬴嗣音這才肯小氣兮兮的移開些自己的眼睛, 然後心情不悅的道了一個字。
“說……”
就這‘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勢, 也是讓冀北的各位看著覺得有意思的厲害。
除了顧則笑那個小孩兒天天覺得著急, 天天覺得他們家侯爺瘋了之外,其餘的人便都只用三個字就形容了嬴嗣音的狀態。
‘多情種’。
當真是個多情種。
“你們難道就一點兒也不著急嗎?”顧則笑上躥下跳的擺著自己的手就這麼圍著司馬衛侯蹦來蹦去, “人家朝廷就差把咱們冀北給挫骨揚灰了,可侯爺這狀態有一星半點要和人家斗的意思嗎?以前他但凡是同嬴景文多笑一笑,你們也得著急上火好幾天,現在這是怎麼了?難道大家都瘋了?”
冀北的人都好看。
這是嬴嗣音當年尋夥伴時挑人的第一要素。
按著自己的喜好,一個一個往身邊帶,司馬衛侯是入夥的第一個人,顧則笑嘛,吃了年紀小的虧,算是最後一個。
寧嘉容聽著消息回來的比商落雲還早,人手一把水墨竹木摺扇,他和司馬衛侯一坐下喝酒便是兩個人對著扇,就看著誰先受不了會喊聲冷。
“嘉容哥哥,你就一點兒意見也沒有?”見司馬衛侯不爲所動,顧則笑便是又蹦躂到了寧嘉容的身邊,“當初嬴景文那事兒,咱們可是傾整個冀北之力的在反對,怎麼現在輪到沈清寒,大家就連個屁也不放了?”
“爲什麼要反對?”寧嘉容溫柔一笑道,“侯爺年紀這麼大了,有個人在身邊陪著,是好事。”
“好什麼呀,你瞧他那癡漢的樣子,跟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似得,昨天我去給他說事兒,那沈清寒還沒醒,我不就是推門的時候有些響動嗎?誒,你說,誰推門沒動靜,就那‘吱呀’一聲兒也能吵著沈清寒那個事兒精,你們是沒看見侯爺瞪我的那個眼神,‘嗖嗖嗖’能飛出來幾把刀,我真是……”說到這裡,那顧則笑便是委委屈屈的往凳子上一坐,跟是要哭了似得,“你們所有人都欺負我,以後這些報信的事兒我再也不去做了。”
看著顧則笑那孩子氣的樣兒,司馬衛侯還故意刺激道,“現在知道抱怨,你早做什麼去了?當初在臨沂城,是哪個天天慫恿人家侯爺去接沈清寒回來的?現在倒好,人走了你也不樂意,人回來你也不樂意,你說說你想做什麼?”
顧則笑撇嘴道,“誰慫恿侯爺了,我那是看侯爺喜歡的厲害,爲了他好,這才鼓勵他勇敢追求真愛的。”
司馬衛侯道,“既然你也知道是真愛,現在又要喊我們管什麼?人家侯爺喜歡,我們幾個還能攔著他不讓他喜歡嗎?”
顧則笑跳起來喊道,“那你們這意思,侯爺以前跟人家嬴景文是假愛了?”
寧嘉容一合手裡的扇子,笑吟吟的敲著桌子道,“正確的真愛和錯誤的真愛是不一樣的,則笑你還太小,以後就明白了。”
“切。”顧則笑不屑道,“你以爲我跟你們似得,整天除了談情說愛啥也不會。”
寧嘉容道,“那你倒是說說,咱們不談情說愛,倒是該做點兒什麼。”
顧則笑豪氣萬千道,“那當然是努力練功習武,踏平江湖,帶著咱們冀北侯府再創輝煌,重新走上新的巔峰,做這天下第一。”
“說得好。”寧嘉容和司馬衛侯默契十足的開始鼓起了掌來。
鼓著鼓著兩個人就開始莫名其妙的笑出了聲兒來,一個抿著嘴,一個捂著肚子,本是憋著,最後卻是忍不住爆發出聲來,“哈哈哈哈哈。”
顧則笑這回算是明白了,合著這倆哥哥就是閒著沒事兒所以在這兒逗著他玩兒呢。
本來是驚天雷擡著往下一杵,擼袖子就想幹架的時候,後知後覺的又想起這倆哥哥他一個也打不過。
顧則笑委屈啊。
憑什麼沈清寒一來就得人人讓著他,哄著他,而自己就永遠是被這些沒節操的哥哥們按在地上摩擦,沈清寒是個小寶貝,那他顧則笑就是個小受氣包,誰閒著無聊都得來逗逗他,罵也罵不過是打也打不贏,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裡頭咽。
眼看著小朋友眼珠子一紅,癟癟嘴就快被欺負哭了的時候,寧嘉容這才用自己的手肘去撞了撞司馬衛侯。
這意思當是差不多就得了。
司馬衛侯笑的滿臉通紅,擡頭的時候還擦了擦自己眼角飆出來的眼淚,他朝顧則笑招了招手,把人喊過來之後,這才動手去揉了揉那小孩兒的腦袋。
司馬衛侯道,“有志氣是對的,你也別太擔心,這麼多人在這兒呢,外頭的人動不了咱們。”
“可是。”顧則笑這回是真哭了,他一揉眼睛,那眼淚就止不住的嘩嘩往下流,“這次的事情鬧的這麼大,侯爺這麼撒手不管,他對得起以前爲了扛起冀北而犧牲了的哥哥們嗎?咱們冀北以前多少人啊,哥哥們一人給我一顆糖,我敞開了吃也得吃上一個多月才能吃乾淨,可是現在呢,現在冀北的人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商大人,清逸哥哥,巨淵哥哥他們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遇著了什麼麻煩。”
寧嘉容瞧了瞧司馬衛侯,表示哄小孩兒這事自己做不來。
揍小孩倒是可以,不過顧則笑現在這情況倒是也不適合挨一頓。
司馬衛侯伸手替顧則笑擦眼淚,冀北侯府的和諧友愛,兄友弟恭總算是在這動作之上流露出了一丁丁點兒的真情實感。
顧則笑道,“侯爺打小就不受寵,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這其中的不容易只有我們冀北的人自己知道,他不容易,大家也不容易,侯爺身邊的人就沒一個家世好的,那時候別人家的皇子都是到處去拉攏有權有勢的世家公子,江湖大派,就他跟個傻子似得到處去撿叫花子,咱們不全都是從垃圾場裡出來的垃圾嗎?爹不疼娘不愛,從出生開始便是沒人要。”
顧則笑雖然記不得,但是小時候老管家總是會同他講,侯爺那時候夜裡喝醉了酒,本是趴在巷子裡吐的,誰知道突然聽見有小孩兒的哭聲,就徒手翻遍了好幾個臭烘烘的垃圾房,然後把可憐兮兮的顧則笑給抱回了家。
顧則笑一直知道,他知道他們家侯爺是個好人,如果真是十惡不赦,誰肯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顧則笑從小就黏嬴嗣音,那會兒就算是人家同嬴景文好了,他也夜夜哭喊著非得同嬴嗣音一起睡,許是看著年紀小,哭起來便是可憐巴巴的要命,所以嬴嗣音便也就許了。
後來跟著捲入搶皇位的時候,爲了幫嬴景文清除前路,冀北死了多少人,每死一個嬴嗣音便得在衣冠冢前沉默一整天,顧則笑就牽著他的衣角站在那雨地裡,感受他們家侯爺上揚的嘴角,一點,一點的慢慢下沉。
後來的嬴嗣音便是不會笑了,只緊抿著嘴脣,陰沉著臉,然後和嬴景文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
越說,便是哭的越厲害,顧則笑道,“這一回人家嬴景文重整旗鼓要來收拾我們冀北,那個傢伙就是見不得我們好,他恨不得把冀北的人全都殺乾淨,侯爺這麼不聞不問,誰知道他是顧著沈清寒,還是依舊捨不得同嬴景文下手。”
司馬衛侯道,“侯爺這些年也一直很自責,他欠嬴景文的那條命,嘴上一直說還了還了,可是心裡始終放不下,咱們外人要扯清楚一件事情,說著向來是容易的,可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他還不清楚嬴景文那恩情,所以冀北的其他人都白死了嗎?”
司馬衛侯難得是耐著性子的解釋道,“大家都沒有白死,大家的犧牲,不正是奠定了冀北侯府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嗎?你看看,咱們冀北這地方也不大,剩下的人也不多,可他們想收拾咱們,不僅要舉整個江湖之力,還得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生怕哪一步踏錯了,便是全毀了。”
顧則笑道,“我也不是說沈清寒不好,可是至少侯爺也該站出來主持大局吧,他天天膩在那溫柔鄉里,也不怕哪天被淹死了。”
寧嘉容道,“這我可得替侯爺喊喊冤,這些年雖然外人看著他是在冀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是咱們在外頭的動靜,他都瞭解的一清二楚呢。”
司馬衛侯道,“侯爺今年已經三十六了,自然和以前十七八,二十五六的時候不一樣,人活到某個歲數,性子深沉內斂下來也是正常,經歷了這麼多事清,他站在老大的位置必定付出的是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多的東西,長風死的時候,你知道他動手甩嬴景文的那個巴掌,自己心裡跟著多痛嗎?”
顧則笑道,“既然知道痛,那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司馬衛侯道,“則笑,司馬哥哥問你,你知道爲什麼第一次沈清寒和莫南風拉扯不清的時候,侯爺那麼生氣的收拾莫南風時連帶著沈清寒一塊兒打傷了,可是第二次眼睜睜的看著沈清寒和莫南風抱在一處,卻是連半個不滿的字也不說嗎?”
顧則笑搖頭。
司馬衛侯道,“那你又知道,爲什麼沈清寒剛剛從皇都城消失不見的時候,他那麼著急,可是來了臨沂城,卻又遲疑著要不要帶人回去,結果在藥仙谷再看見沈清寒的時候,便是下定了決心又必須得把他帶回來嗎?”
顧則笑搖頭。
司馬衛侯又道,“愛情本身就是很糾結的一件事情,你想要,又不敢要,想愛,又害怕愛,想得到,又擔心拿到手裡會摔碎,你會考慮很多很多,最後做出的決定到底是什麼沒人會知道,也許一個想法在腦子裡出現的先後順序就會影響一段感情的走向,因爲我們不是他,所以沒辦法體會他當下的心情。”
顧則笑,“……”
顧則笑愣了好久,而後才木木的點了個頭道,“我,好像能聽明白一點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