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風面無表情的將長劍整個沒入沈清寒的心臟時, 沈清寒幾乎是從牀榻上被嚇到彈起,腦門上溼漉漉一片,全是擦不乾淨的冷汗, 起身的時候還滴了兩滴在蓋著自己身子的被褥上, 若不是身旁還坐著個嬴嗣音按著他的手, 估摸這一下子, 沈清寒的腦袋都能撞到牀樑上去。
在意識到是夢, 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家了的時候,沈清寒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猛地抽回那隻被嬴嗣音按住的手, 摸摸自己被莫南風咬破的嘴角,以及脖頸上留下的牙印, 面上慌張的不像話。
因著嬴嗣音這個人給自己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 沈清寒無意識的就開始害怕, 然後不停的往牀腳退去。
嬴嗣音看著他笑了笑,問道, “怕什麼?”
沈清寒連一個眼神都沒辦法給對方,甚至是慌慌張張的不知道該做什麼纔算是合適。
嬴嗣音坐的更近了些,他朝沈清寒伸出手去道,“別怕了,過來。”
沈清寒這才顫著手指頭伸過去, 哪曉得指尖剛剛碰到嬴嗣音的手掌心, 那男人便是一個用力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懷裡。
嬴嗣音的懷抱溫暖乾燥, 剛剛抱著對方的腰身, 沈清寒便是覺得心下一軟, 鼻尖開始不受控制的酸澀起來。
竟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般依賴了。
“怎麼了?”嬴嗣音低頭吻了吻沈清寒的頭髮,極盡安撫的哄道, “看見你家侯爺也怕成這樣?”
“抱......抱歉......”
“還疼嗎?”嬴嗣音摸了摸沈清寒脖頸上纏著的那條白紗布道,“這脖子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侯爺。”沈清寒抓著嬴嗣音的手指頭,擡頭去看他。
嬴嗣音只是笑著,笑的很溫和,他用手捋了捋沈清寒耳後的碎髮,輕聲細語道,“你沒做錯事情,不用怕,”
好言好語哄著沈清寒又躺下休息了,嬴嗣音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推門出來。
司馬衛侯就靠在門板邊等著。
嬴嗣音一踏出房門,他便立即搖開扇子小聲湊上前去問道,“檢查乾淨了?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兒吧。”
嬴嗣音陰沉著臉一甩袖子的往前走去,“莫南風在什麼地方?”
司馬衛侯快步跟上來道,“應該還在蘇河鎮,怎麼?看侯爺這口氣是打算親自動手?”
嬴嗣音沒有理會這個問題。
司馬衛侯看起來倒是心情不錯,連顧則笑還留在對方手裡做人質的事兒都給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他將扇子‘啪’的一合,跟著嬴嗣音便往外走了。
入夜後。
穆飛雲還是在房頂上找到的莫南風,這傢伙總喜歡叼著草往屋頂上躥,起初穆飛雲還當這小子愛裝深沉,後來大概能明白,許是又想沈清寒了。
和穆飛雲一起上來的還有他手裡拎著的兩壺酒,雖是沒回頭,可那酒壺扔過來的時候,莫南風還是穩穩當當的伸手接住。
“高興了嗎?”
莫南風摘了酒罈蓋子,往自己嘴裡‘咕嚕’一倒,仰頭便嚥下去小半壇,然後說了句,“燒刀子的好酒。”
避開了那個問題。
可穆飛雲卻沒打算放過他,只大大方方的走到莫南風身邊坐下,也揭了蓋子往自己口中倒了一口酒,又問,“看沈清寒這樣,你高興嗎?”
莫南風長出一口氣,望了一眼天邊的月亮。
穆飛雲道,“他未必打不過你,至少不至於被你牽制到動彈不得的地步,可你這麼逼他有什麼意義呢?他難受,你也難受,弄得所有人都跟著不自在。”
莫南風道,“對不起。”
穆飛雲擡手摸了摸自己嘴角道,“如果是因爲那晚......”
“我好像變成壞人了。”莫南風喃喃自語了一句,打斷了穆飛雲嘴邊還未說完的話。
“嗯?”穆飛雲表示不解。
莫南風叼著草,側頭過去笑著看他道,“以前我只盼著沈清寒好,可現在,我好想讓他死,最好死的乾乾淨淨,最好死之前能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選了嬴嗣音,而不是我。”
“......”穆飛雲望著莫南風那神色如常的側臉,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比較合適,憋了小半天才罵罵咧咧的說了句,“有病。”
“如果我有一天打敗嬴嗣音了,你說他會後悔嗎?”
“不會。”
“爲什麼?”莫南風坐直了些自己的身子。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覺得從沈清寒的角度出發,他接受嬴嗣音的感情似乎比接受你的感情會更容易一些。”
“爲什麼?”莫南風繼續追問。
“因爲嬴嗣音就是嬴嗣音,不需要做任何改變也是沈清寒命裡需要的那個人,可莫南風不是莫南風,不管怎麼努力也變不成人家想要的模樣。”
莫南風又陷入了沉默,像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穆飛雲氣概十足的伸手去抱著莫南風的肩膀道,“前幾日沈清寒走的時候呢,你傷心是真傷心,不過今天嘛,看起來狀態好多了,有些事情不是忘不掉,人家沈清寒都能重新開始,你怎麼就不能跟他們一樣,過著自己的日子,好好活呢?”
“那可是十年......”
“十年算個鳥,人家嬴嗣音付出三十多年的感情說什麼了?和嬴景文分開的時候,還不是說放手就放手?果斷,灑脫,這纔是個爺們兒。”說著話,穆飛雲還豎了一個大拇指出來道,“你要真想讓沈清寒後悔,那你就讓他看看,沒了他,你自己照樣活的能比誰都好,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人家瞧見也是慶幸自己當年腦子清醒沒要你的,怎麼可能後悔。”
“沈清寒今天親我了。”說這話的時候,莫南風沒忍住輕微勾起了些嘴角。
穆飛雲抱著莫南風的手臂一僵,臉上的笑意暗沉了幾分下去。
莫南風絲毫沒注意到身邊人情緒的變化,他只是望著遠方道,“他不想我死,所以往返兩三回,最後實在是沒辦法,就主動貼了我的脣。”
說完,莫南風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他總是這樣,說話冷冰冰的,可一做起事兒來,那是比誰都心軟,他沒變,但是我變了,我想要他死。”
穆飛雲心裡頭‘咯噔’一下。
如果沒聽錯的話,這應該是莫南風今天第二次說想要沈清寒死掉這樣的話了。
語氣認真,平淡,沒有一丁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穆飛雲臉上的表情又開始不受控制的變化開來。
莫南風仰頭喝乾了那小罈子裡的酒,他笑道,“愛不成,恨總是可以的吧,沈清寒不至於小氣的連個恨他的權利都不肯給。”
“你......就從沒爲自己考慮過?”
“他死了我才能活。”
沒辦法做到嬴嗣音同嬴景文分開時那般灑脫的地步,莫南風對沈清寒的愛,就是濃烈又偏執。
和穆飛雲兩個人都十分默契的沒有再提那個本不該存在於兩個人之間的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沒有不自在的氣氛,不再滿腦子只有沈清寒的莫南風,也再不是以前那個傻乎乎任人使喚的少年。
反倒是穆飛雲覺得自己最近的狀態越發不對勁了,以前老是罵人家莫南風除了想沈清寒就什麼也不會,結果現在發現,自己從睡覺到睜眼,竟然也滿腦子全是莫南風那個傢伙。
那夜窗臺月光下的吻,只要一回想,便是讓人臉紅心跳的厲害。
早上起牀也沒有目的地的四處瞎逛,不知道那魏淵和莫南風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總之穆飛雲一擡頭,就瞧見那倆朋友在城門樓上聊天聊的開心。
頭一回見著這樣與外人談笑風生的莫南風,穆飛雲有瞬間的走神。
“兩位是朋友?”魏淵瞧見穆飛雲在往城樓上瞧的時候,便問了莫南風這麼一句。
莫南風偏頭去看,漫不經意的應了一句道,“對,是朋友。”
說完,便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不是看不懂,莫南風自己也愛過人,他下意識的避開,只是怕再重蹈十年前的覆轍,一個沈清寒就折磨的人快要活不下去,再來個旁的,他覺得自己怕是活不到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
“你走的時候沒把顧則笑帶回來?”
沈清寒知道顧則笑成了人質的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兒沒拍桌子和司馬衛侯打起來,這過激的反應比嬴嗣音平日裡發火還要嚇人幾分,司馬衛侯手裡剛端著一杯熱茶,這還沒來得及往嘴裡送,就被驚得手指頭一抖,滾燙的茶水全都潑在了自己的手上不說,杯子還沒抓穩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侯爺只吩咐我帶你回來,所以我沒顧著那麼多。”
沈清寒繼續質問道,“這都三天了,怎麼也沒見你們有人去把他接回來?”
“這不是給忘了嗎?”
“又忘了?”
“我……”司馬衛侯朝嬴嗣音投射了一個求救的目光過去。
嬴嗣音伸手將沈清寒拉回原位坐好道,“衛侯這人就這樣,從來都記不住事兒,你別擔心,則笑不會有事兒的。”
“你們爲什麼總是這樣?大家不是夥伴嗎?夥伴的命就不是命嗎?爲什麼每一次有人來有人走,你們都能跟沒事情發生一樣?爲什麼可以什麼事情都不在乎?”
沈清寒這又是怎麼了?
司馬衛侯不知所措的朝嬴嗣音望去。
要說顧則笑這孩子小時候也沒少這麼丟過,可每回丟也就丟了,大家想起來的時候才記著出去找,再說那孩子也不是會被人欺負的性子,就算流落在外,那任誰也得給冀北侯府幾分面子,沒人敢真把他怎麼樣,再說這回即便是落到了穆飛雲那羣小輩們的手中,可司馬衛侯也是十成十的把握能確定他們不敢輕易對顧則笑動手。
但如今沈清寒的狀態明顯不對,從知道莫南風回來,到顧則笑落到那羣人手中的時候,他整個人緊張到跟顧則笑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一般。
司馬衛侯無奈起身道,“那我現在去蘇河接人總行了吧。”
“你去人家就會把人給你嗎?”
“那你讓我……”
“嘖……別吵。”嬴嗣音是真的頭疼,他先是示意司馬衛侯坐下後,這才又回身去安撫沈清寒說,“是本侯的錯,本侯吩咐衛侯帶你回來的時候把則笑給說漏了,你彆著急,明著要人他們不給,那本侯晚上偷偷潛入蘇河去把則笑帶回來好不好?”
真是活久見。
冀北孝文侯活了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要偷偷摸摸的到一幫晚輩們的手裡偷.人去。
不過偷.人便偷.人吧,想著只要沈清寒高興就好。
省得這冰川臉變成了火山臉,隨時隨地一點就爆,換誰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