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嗣音甚至連自己的孃親是誰都不知道,那些進了冷宮的女人,個個腦子都是不正常的,有人打他,有人喂他飯吃,有人擡腿就把他往結(jié)了薄薄一層冰面的塘子裡踹,有人晚上睡覺必須得抱著他才能安穩(wěn)。
嬴嗣音是七皇子,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爲什麼,從記事開始就在這個地方。
沈清寒和嬴嗣音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林府,冀北侯府剩下的人也就沒人敢休息,以司馬衛(wèi)侯爲首,全數(shù)等在林府廳堂,伴隨著一衆(zhòng)未曾移動過的屍身,就這麼……
傻傻等著。
眼瞧著等到天都快亮了,顧則笑坐在石階上,打著哈欠都快睡著的時候,總算瞥見一道黑影從房頂上一躍而下,那是嬴嗣音揹著沈清寒回來了。
“侯爺。”顧則笑眼底一亮,掙扎著起身想要上前來接人,誰知靠近之後,發(fā)現(xiàn)嬴嗣音左右兩側(cè)臉頰那幾個明晃晃,紅腫腫的巴掌印,伸出去的手指頭猛然僵住,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司馬衛(wèi)侯和商落雲(yún)也跟上前來,大家都是看清了嬴嗣音臉上的那兩個巴掌,雖是不好說不好問,但心中紛紛暗自腹誹道。
這沈清寒,可真是條漢子。
司馬衛(wèi)侯伸手想接嬴嗣音背後的人,卻被嬴嗣音側(cè)身躲過。
司馬衛(wèi)侯問道,“這是怎麼了?他這是睡著了還是暈倒了?”
嬴嗣音淡定道,“鬧的太厲害,我一掌拍暈了帶回來的。”
“一掌拍暈?”顧則笑失聲尖叫,隨後立馬伸手去探了探沈清寒的鼻息,確認人還活著之後,這才鬆了口氣,他道,“我的媽呀,可嚇死我了,侯爺你一向下手頗重,可別是把人敲死了還當自己只是輕輕摸了一下。”
商落雲(yún)道,“侯爺同沈公子二人沒事就好,大家都散了回去休息了,一會兒天亮了,這地兒便也不能待了。”
這話說出來,旁側(cè)陪著伺候的侍從們才紛紛退下,各自回房睡覺去了。
嬴嗣音揹著沈清寒,卻是一時說不出話來,猶豫小半天之後,纔開口問,“這次的事情,你們打算如何往上報?”
商落雲(yún)道,“上次破水輕霜城的事兒還沒能說的清楚,這一回,也只能如實稟報。”
“破水輕霜城?”顧則笑偏頭道,“破水輕霜城要咱們解釋什麼?破水輕霜城跟咱們冀北有半毛錢關(guān)係?”
“我們說有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那都是沒人會聽的廢話。”司馬衛(wèi)侯擰著顧則笑的腦袋,強行讓他望向嬴嗣音的方向道,“得這位爺說沒關(guān)係,那纔是真的沒關(guān)係。”
暗戳戳的嘲諷他嬴嗣音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捨不得沈清寒還放不下嬴景文,要斷就乾乾淨淨,徹徹底底的斷了啊?哪有捧著新歡還捨不得對舊愛下手的?
雖然這有了新歡立馬去踩舊愛的行爲也確實是不太道德,但是對付嬴景文這樣惡毒,過分,把人當傻子耍的行爲,就該狠狠的回踩一頓。
顧則笑眼巴巴的盯著嬴嗣音,就等他開口說話了。
商落雲(yún)道,“侯爺,咱們冀北爲朝廷擋的刀已經(jīng)夠多了,這一回若是再沉默,以後的路,怕是更加難走。”
顧則笑道,“侯爺,男子漢頂天立地,嬴景文這個慫蛋,背地裡下黑手還老往咱們頭上推,你出於情分替他擋個一兩次也就罷了,這麼老站出來擋刀,咋地,當我們冀北侯府的全是盾牌,個個都刀槍不入了?”
司馬衛(wèi)侯笑看嬴嗣音,伸手撫了撫趴在他背上的沈清寒的眼睫,只是輕聲道了句,“這孩子怕是哭過,看來是真?zhèn)牧恕!?
“……”
這話是真真說上了嬴嗣音的心坎,他心中猛然一動,側(cè)臉瞧了瞧靠在自己肩頭的那顆小腦袋,心上泛起了絲絲心疼,輕嘆口氣,像是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一般。
嬴嗣音開口道,“破水輕霜城和幽州林家的事兒,公事公辦,不是我們冀北出的亂子,半個刻意陷害的字,我們也不認。”
“侯爺英明。”商落雲(yún)和司馬衛(wèi)侯,雙雙拱手行禮,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來。
等嬴嗣音揹著沈清寒回了房,顧則笑才跳著腳問司馬衛(wèi)侯道,“司馬哥哥,司馬哥哥,那沈清寒半張臉都砸進侯爺?shù)牟鳖i裡,你是怎麼看出他哭過的啊?”
司馬衛(wèi)侯道,“哭什麼哭?我瞎說的。”
商落雲(yún)也跟著笑道,“還是司馬大人技高一籌,侯爺這一回,總算是能一步踏出來了。”
“你小子以後對沈清寒客氣點兒。”司馬衛(wèi)侯拿扇子敲了敲顧則笑的腦袋,笑道,“咱們冀北侯府能不能重回巔峰時期,往後就得看他了。”
“司馬哥哥你去哪兒?”顧則笑喊道。
“還能去哪兒,翻案不得寫卷宗嗎?”
真是浪費人才,堂堂一個翰林院大學士,跑來給他們冀北侯府當師爺,卷宗都得自己寫,可真是悲哀啊,悲哀。
而恰好這悲哀的人呢,還不止他司馬衛(wèi)侯一個,那頭的莫南風同樣悲催到家了。
“還,我這一劍,叫去你大爺?shù)馁靡簦疫@一劍,叫清寒破南風,哼,清寒在不在我不知道,你這破南風還真是說的貼切到家了。”咬重了那個‘破’字,穆飛雲(yún)學著莫南風騷包的樣子說著話,一頭嘲諷,一頭還低下頭乖乖替人家包紮傷腿。
要不說冀北侯府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呢,臨了臨了還得射他莫南風一柄毒箭,秉承著我死你也別想活的賭徒心態(tài),總算是讓莫南風這精壯的小腿腫了兩天之後,現(xiàn)在變成了豬蹄。
莫南風滿頭大汗的抱著自己的小腿,哀嚎道,“啊,疼疼疼。”
穆飛雲(yún)上好藥,拿白布包紮好傷口,不管對方疼不疼,還故意拍中了莫南風的傷口,笑嘻嘻道,“你呀,敗就敗在了那什麼‘清寒破南風’的一招上,什麼花裡胡哨的,又不實用,以後別用了,不然另一條腿還得這樣。”
莫南風嘴硬道,“不行,別的招式都可以放棄,這一招不可以。”
穆飛雲(yún)不屑道,“切,這麼噁心肉麻的名字,沈清寒那死傲嬌肯定不可能想出來,我看又是你自個兒自作多情的吧。”
莫南風道,“雖然是我自己想的,可是清寒他也同意讓我用了啊,清寒破南風,清寒破南風,多順口啊,這倆名字,一聽就是天生一對兒。”
穆飛雲(yún)白眼道,“清寒破飛雲(yún),飛雲(yún)破南風,南風破嗣音,我看哪個名字念來都是順口的。”
莫南風堅持道,“我不跟你扯,總之‘清寒破南風’就是‘清寒破南風’,什麼飛雲(yún)嗣音都不能拆。”
穆飛雲(yún)撇嘴,他更懶得去跟莫南風扯。
莫南風腿上有傷,騎不得馬,穆飛雲(yún)雖然嘴上嘟嘟囔囔的厲害,但是揹人的時候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帶著兩匹馬,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朝前方的城池而去。
好巧不巧,這兩個人路過的正好就是幽州城。
要去冀北的話,幽州城是必經(jīng)之路,儘管莫南風一路堅持自己的腿腳沒事,現(xiàn)在需要儘快前去冀北找沈清寒纔是要緊事,但穆飛雲(yún)還是堅持送他去幽州城內(nèi)的醫(yī)館治傷。
這一條腿都快腫成了兩條腿的粗細,還說沒事兒?這莫南風莫非真是一個傻子?
正正常常都一定不是嬴嗣音的對手,更何況現(xiàn)在還瘸了一條腿,上門不是找死去的嗎?這傢伙腦子裡肯定是少了根弦兒,肯定。
“哎呀,哎呀,兩位少年這是如何傷成了這般?”老大夫拆開莫南風腿上的白布條,裡頭露出來的傷口已經(jīng)是非常嚴重的發(fā)炎潰爛,傷口周圍更是一片青紫,看著就可怖嚇人。
沒等莫南風那傻子說話,穆飛雲(yún)便搶先一步道,“上山採藥,結(jié)果被蛇咬的。”
老大夫吃驚道,“被蛇咬了?蛇能咬成這樣?”
穆飛雲(yún)冷靜道,“對,我怕蛇毒入骨,就給了他一道,想著放點兒血可能會好一點兒,沒想到現(xiàn)在越來越嚴重,老大夫,這還有沒得治?”
“哎呀……”老大夫顯得有些爲難,“這毒,它也不像蛇毒啊,還好毒素沒有繼續(xù)蔓延下去的趨勢,我先幫你們清理一下傷口吧。”
毒素自然是不可能蔓延的,畢竟穆飛雲(yún)第一時間幫著莫南風點住了腿腳周圍的穴道。
這時藥鋪門口進來了兩位婦人,一個眼睛紅腫,另一個跟在旁邊像是在勸她些什麼。
一婦人道,“這孝文侯真是太殘忍了,人家林家三小姐雖然是刁蠻任性了些,可也不過是在街上衝撞了他一回,回去竟然就被全家都滅了門,你說他冤有頭債有主也就罷了,可怎麼不分青紅皁白的見誰都殺?”
另一婦人聽見這話,眼淚掉落的更多。
老大夫一遍替莫南風清理傷口,一邊搖頭道,“唉,這幽州又要不太平咯。”
莫南風好奇的問道,“什麼孝文侯?什麼滅門?人家林家被滅門,關(guān)那婦人什麼事情?她爲何哭的那般傷心難過?”
老大夫答道,“咱們整個幽州城的產(chǎn)業(yè),十份裡有九份都是歸屬林家的,那些窮人家的小孩兒,打小便被送進了林府做工,你說林家被滅門,定是這些人的孩子們在其中也被誤殺了,家裡的老人們受不了這個打擊,一個兩個全都氣急攻心倒了地,這幾日來鋪子裡拿藥的人,是越來越多。”
穆飛雲(yún)皺眉道,“什麼意思?孝文侯現(xiàn)在在幽州城?”
嬴嗣音在幽州,那麼沈清寒是不是也在幽州?
想到這裡的時候,莫南風眼底一亮,身子都跟著坐直了起來。
老大夫答道,“是啊,孝文侯現(xiàn)在就在幽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