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沈清寒還問, “到底什麼是正?什麼是邪?”
嬴嗣音回答他道,“贏了的是正,輸了的是邪。”
亙古不變的真理。
冀北大軍出發的當天, 沈清寒還特地給嬴景文準備了一輛馬車, 怕他無聊, 甚至格外講情面的把韻錦也給放了出來。
“你們兩個最好給我規矩點兒, 若是中途幹了什麼讓我不痛快的事兒, 小心我拿繩子捆了你們再出發。”
韻錦瞧著眼色的把自己的身子挪到了嬴景文的身邊,好幾日未曾看見自家主子,自然是一靠近便立馬拿了脈來瞧, 把了好一陣子才發現嬴景文的脈象同以往無差,沈清寒倒是也不算虐待他, 何況這手腕子捏著也比此前在皇都城更顯得有肉些。
沈清寒放下馬車簾子, 這才轉身去了嬴嗣音休息的車架中。
韻錦一見人走了, 立馬壓低了聲音問道,“聖上, 可曾見著孝文侯爺。”
“沒有。”嬴景文虛弱的搖搖頭道,“有沈清寒攔著,我連話也沒能同他說上一句。”
“可不能再拖了,瞧這架勢,等沈清寒一入了皇都便是再無回天之力, 就孝文侯爺這性子, 他沈清寒若是要這天下, 侯爺便是當真能點頭送給人家。”
嬴景文擡眼往外一瞧, 嬴嗣音的車架就這麼從他的眼前行過。
可惜車門車窗都關的嚴實, 別說人了,連個衣裳邊兒都看不見。
沈清寒笑吟吟的扶著嬴嗣音喝了一杯熱茶, 他又湊過去問道,“聽見沒有,人家到現在對你也沒死心呢。”
嬴嗣音笑著搖搖頭,任由沈清寒取笑,雖是功力受損,可好歹習武之人,方圓百米之內的動靜皆是能聽個清楚明白。
嬴景文存的什麼心思,嬴嗣音倒是也不必聽都能猜個清楚明白,何必再去糾結呢?早該知道他的脾性,騙了自己這麼多年,該是要看清楚了。
“出門之前不是說想騎馬嗎?怎麼又窩進馬車裡來了?”
“這不是怕你無聊嗎?”沈清寒眨巴眨巴眼睛,“再說我不把你盯緊一點兒,萬一你扭頭就溜去老相好的車裡頭,那我不得…………啊哈哈哈…………”
話還沒說完,嬴嗣音就是一把掐中了沈清寒腰間的那團軟肉。
“別鬧別鬧。”沈清寒笑著去扒拉著嬴嗣音的手指頭,跟條被衝上了岸的小鯉魚一般撲騰個不停,“外頭都是人呢,快放手。”
“再胡說八道我可收拾你了。”把人拖進懷裡,嬴嗣音低頭就是狠狠一口,把沈清寒那些哼哼唧唧的聲音全部讓他再吞回了肚子裡。
沈家的小少爺也好、小將軍也罷,屏除開一切的也許如果和可能,他現在也不過就是一隻活脫脫的小狐貍精。
還是欲擒故縱的那種。
前方馬車裡時不時傳來的笑鬧聲,聽的後方馬車裡的嬴景文臉色也是一陣青又一陣紫,雖然知道嬴嗣音這個男人一貫不正經,但這樣大膽的當著行軍隊伍的面兒荒唐成這般,嬴景文卻也是頭一次看見。
韻錦公公嘆著氣將嬴景文腰身上的毯子再往上拉了一些起來,他只是安撫道,“聖上別多心,奴才素聞那姓沈的性子冷又不愛說話,這段時日纏著侯爺這般折騰,想必故意做給您看的。”
嬴景文只是微微擡了些眼道,“故意不故意,他不是也在配合了嗎?”
在意的對象還是嬴嗣音,那種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就這麼生生被人硬搶了去的感受,讓嬴景文心裡難過的厲害。
當朝聖上就這麼被冀北的逆賊不費一兵一卒給拿住的消息也是讓整個江湖朝堂轟動不已,沒人知道嬴景文是怎麼落到嬴嗣音手上的,大概正常人也不會想到嬴景文會這麼拖著一副病體自投羅網,畢竟這實在是不像一個腦子沒問題的人能做的出來的事兒。
大抵又是嬴嗣音做了什麼吧,也許是趁著某個月黑風高的深夜,偷摸著溜進了皇宮把人給搶了出去。
挾天子以令諸侯。
儘管如今天下的諸侯王也就只剩下他孝文侯爺一個,可畢竟,嬴景文一死,還能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便也只有嬴嗣音一人了。
“什麼?趁著嬴嗣音不在冀北,您讓我和莫南風繞後去偷他們家?”
“嚷嚷什麼?”穆成舟低呵。
穆飛雲瞧了淡定飲茶的莫南風一眼,這才訕訕的又重新坐回了原處,“這做法也太小人了,我不去。”
“他嬴嗣音都能綁架當朝聖上做人質,你還嫌自己做事不夠光明磊落?”
“那嬴嗣音又不是神經病,他要有那閒工夫潛入皇宮,還不如一刀直接瞭解了嬴景文,第二天往龍椅上一坐便是能名正言順的拿下那個名頭,犯得著把人弄回去,再帶著人馬折回來嗎?”
理倒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兒,可……………
“總之等他嬴嗣音進了皇都,那這天下又得換人來坐了,這個時候打垮冀北的後方,對咱們來說纔是最好的機會。”
“前輩。”莫南風伸手將穆飛雲給攔回來,然後客客氣氣的往前行了一步。
本來是帶著穆飛雲上了崑崙山,同菥蓂真人那老頭兒聊了一整夜的沈清寒後,第二日便是打算下山回家了,不過去漠北之前,穆飛雲還是堅持要走一趟‘蒼山幽月谷’,莫南風想著也耽誤不了多少事兒,便也就同意了,哪知道自己這一來,竟是走不了。
莫南風道,“說句不好聽的,這天下不管是嬴嗣音還是嬴景文坐,那也終歸是他們嬴家人的東西,兄弟內鬥而已,我們漠北實在是不願意插手此事,何況以嬴嗣音的脾性,他不可能會留冀北一個空殼子在就這麼自己大搖大擺的走出來,若是晚輩沒猜錯,冀北城內一定還有更大陷阱正等著我們的人去跳。”
穆成舟道,“合著你們這些小輩兒一談起戀愛,便是看著江湖中的事兒就再也不管了?兒女私情於你們來講更重於家國情懷?嬴嗣音這麼個殘忍暴戾之人坐了皇帝,那這天下還能有安寧之日嗎?”
“爹。”穆飛雲找準時機插話道,“不是我們不想管,只是覺著沒有管的必要,他們兄弟倆愛怎麼鬥就怎麼鬥去,你說我們橫插一槓子跑去跟冀北作對,這打贏了還好說,可若是打輸了,嬴嗣音還能放過我們嗎?就他那斬草除根的性子,說不定一著急一上火就把反對他的勢力全部給殺個乾淨,到那時候,咱們就是再拿一百把劍來都不夠給他染色的。”
穆成舟被這倆孩子的一番‘謬論’給氣的吹鬍子瞪眼,尤其是這穆飛雲,以前提到嬴嗣音那恨不得與處置而後快的孩子現在竟然是能站在自己面前,理所當然說了這麼一大堆不該管,不該插手的理論。
這還是穆飛雲嗎?這還是當初那個信誓旦旦一定要打敗嬴嗣音爲天下除害的孩子嗎?
穆成舟就這麼瞪著自己的兒子,眼裡的疑惑像是看不清面前站著的人究竟是誰。
反倒是莊若臨在一旁聽著要淡定冷靜的多,從知道穆飛雲巴巴的追著莫南風一路跑前跑後,看著人家被沈清寒甩了也不離不棄時,雖是以往不齒於嬴嗣音那男女不忌口的作風,可好歹穆飛雲這孩子是自己看著從小長大的,所以總是有幾分偏愛在。
想著這孩子好歸好,可心思不在自家閨女的身上,那縱使強迫兩個孩子在一起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未來也不會得到幸福,再則退一萬步講,人活一世,能遇著著個喜歡的人也的確是不容易,作爲長輩當是該有長輩的模樣,不過多去插手晚輩後生的生活,纔是該有的修養。
於是莊若臨便主動同穆成舟提了這取消婚約的事兒,說道就算孩子們不能走到一起,那你我照樣是一輩子的兄弟,‘蒼山幽月谷’和‘攬月凌雲峰’永遠是一家人,任何情況都不能改變。
了結一樁心事,於是再看到莫南風出現的時候,穆成舟接受起來才能夠不再像之前那樣難。
莊若臨按著穆成舟的手背坐下,他打著圓場道,“你們兩個孩子也別這麼快拒絕,朝堂之上的事情我們江湖中人的的確確不該插手去管,只是這麼多年下來,不管他嬴景文是如何用自己的手段去鞏固朝堂之上的勢力,但從來沒對我們江湖中人動過手,可嬴嗣音不一樣,他可是一手按著當年波濤洶涌的江湖羣俠沉寂下來,仗著自己超羣的實力,愣生生的把烏煙瘴氣的西鄞國壓平成了如今這個形式,能力手段絕不是你我能輕瞧了的。”
看著穆飛雲和莫南風坐在原處,乖乖聽著自己講話沒再想打斷時,莊若臨才接著道,“他有這個能力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江湖中人也無人敢不服,可怕只怕,那人平時懶懶散散不問世事,一旦掌權後卻是要摒除一切後患,你們仔細想想,這麼多年隱匿下來,爲何偏偏是這個時候決定出山?他是不是有什麼打算?是不是怕冀北養不好沈清寒?是不是想要撐著自己最後一口氣,把一切可能會傷害冀北傷害沈清寒的人全部清除乾淨?是不是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證自己離開之後,冀北剩餘的人能平安無憂的活下去?”
莫南風皺了皺眉,此前倒是也聽說過不少嬴嗣音練邪功遭反噬,或是成了一個空有一身武力卻無法施展的廢人,只是上次交手時明顯沒發現他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所以自己也未曾多想,可從蘇河鎮出來之後遇著的人,又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講著這件事兒,嬴嗣音他,到底是怎麼了?
“莊叔叔,嬴嗣音今年還不到四十呢,他這…………”穆飛雲舉起自己的手指頭,試探著問道,“就算您說的是真,他爲沈清寒和冀北其餘人的鋪路倒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提前這麼久?說的好像他立馬就要死了一樣。”
“他確實活不長了。”
“什麼?”穆飛雲和莫南風幾乎是同時喊出聲來的。
莊若臨回頭瞧瞧穆成舟,穆成舟點頭之後,他才解釋道,“攬月凌雲峰多年爲皇都城進貢珍貴的丹藥和異寶,從嬴景文登基坐皇帝的第一天開始,便是已經接洽我方替他調製能夠壓制內力的藥物,起初雖是不知道他拿這東西是做什麼的,可畢竟是上頭給下來的命令,我們也沒辦法拒絕,所以這藥就一直這麼調了下去,直到後來我聽說嬴嗣音從回冀北之後,皇都城也是日日派人盯著他服藥…………而三月前,我們攬月凌雲峰終於製出了一顆不需日日服用也能壓制內力的藥丸,做過無數實驗,內力低的傢伙在服藥之後一旦強行運功,便是會立即經脈自爆而死,而嬴嗣音,即便是擁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是遭不住自己功力這般反噬的,這麼再打下去,我估計他,大抵活不過一年了。”
莫南風張了張嘴,“……………”
穆飛雲眼底也多了些驚慌失措,倒不是擔心嬴嗣音會怎樣,只是回頭看了莫南風一眼,便是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想著,‘若是嬴嗣音死了,那沈清寒可怎麼辦呀?’
沈清寒一定,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