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那條抱住自己的手臂就這麼撤離開,穆飛雲只覺得自己心頭裡突然有什麼東西空蕩的晃悠了一下,像是來過,又像是沒來過,方纔還盛滿了的怒意竟是這麼不動聲息的被人潑了一盆涼水,然後在這個火.藥味兒十足的地方湮滅的悄無聲息。
莫南風還是那樣,只要一提到沈清寒,那渾身上下的一股子少年氣就染滿了悲傷和憂愁,倒像是沈清寒受的那些罪全都受到了自己身上一樣。
顧則笑瞧著眼色也不再胡鬧,只是把驚天雷背到自己的背上,擡腿便跟著衆人跑了。
穆飛雲有些不開心,一路上悶悶不樂也不知道爲什麼,總之是煩,想到莫南風就煩,想到沈清寒就煩。
莫南風不再照顧他,一個人率先走在最前頭,雖然來來去去這麼多人,但是認真找路的就他一個。
正午日頭十足,韓離走著走著心思便燥了幾分,司馬衛侯拿著扇子去替他遮太陽,見人湊過來,韓離便順便問了句,“若是哪日我也丟了,你會不會跟姓莫的那小子一樣發了瘋的出來找?”
“他這算哪門子的發瘋?”
“逮著誰都問還不是發瘋?那些老頭老太太能見過藥仙谷嗎?”
“這不是發瘋,這只是單純的蠢?!?
穆飛雲聽著話在旁邊冷笑一聲,便插話道,“他確實是蠢,蠢到竟會相信你們冀北的鬼話?!?
顧則笑不滿道,“我們冀北招你惹你了?你怎麼張口閉口就說不出一句好話?”
穆飛雲道,“你們冀北招惹的人還少嗎?要不是打不過嬴嗣音,誰抓著他不想把他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司馬衛侯偏頭笑道,“說到底還是打不過,不過我家侯爺天生的散漫性子,本是個比起廟堂更向往江湖的灑脫男人,又怎奈被情.愛絆住了腳,這麼多年陷在藻澤地裡動彈不得,他無意招惹誰,不過是清除了一些自己往前走的礙事傢伙,這也算錯?”
穆飛雲冷聲道,“離經叛道,強詞奪理?!?
司馬衛侯道,“因著雙方對立,你們礙著我們的路,我們自然也是礙著你們的路,只是每條路上走的人多人少,誰強誰弱,你們人多,又打不過,佔了弱勢,一幫烏合之衆團在一起,還自覺自己纔是真理,這又算得個什麼道理?”
比起嬴嗣音能動手就絕不多說一句廢話的風格,這司馬衛侯倒是更傾向於同他人講講這人生在世的大道理,這人言行舉止之間皆是翩翩風度,一顰一笑,談吐非凡,手執摺扇,若是忽視他腰間掛著的那柄銀色長劍,整個人看起來倒似個文弱書生。
面如凝脂,朗目疏眉。
也怪不得人家韓離瞧上一眼便動了心,糾糾纏纏這麼多年,司馬衛侯冷過他,熱過他,推推搡搡,若即若離,沒良心成了這般,那人也捨不得狠心再走了。
司馬衛侯笑起來很好看,韓離總是喜歡瞧著,像是跟著看,自己便也能開心幾分。
而穆飛雲卻是不同,他喜歡接人兩句話,但口角一番之後又嫌失了禮數,總是記得自己世家公子的身份,哪能跟個潑婦,光腳孩童似得在街上同他人漫罵?沒說幾句便沒了耐心,只覺得廢話浪費時間,便也不理了。
本是沒人注意莫南風,哪知道那傢伙竟是抓著了一個姑娘的手,便跳著腳的回頭衝衆人便喊邊揮手道,“找著了,找著了,藥仙谷的女大夫,藥仙谷的小醫仙?!?
司馬衛侯一聽趕緊追上去,穆飛雲搶先一步跳到莫南風的身邊,伸手一攔,面色不善道。
“等等?!?
莫南風喜形於色,完全沒發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只問穆飛雲道,“怎麼了?”
司馬衛侯一行人被穆飛雲攔下。
穆飛雲擋到莫南風和那小姑娘的面前,直面司馬衛侯道,“找人可以,但是我們得先說清楚了,去了藥仙谷,見到沈清寒,這人要怎麼走,跟誰走,都不是你們能決定的?!?
“哦?”司馬衛侯好笑的搖開扇子道,“這冀北侯府的人不跟著我們冀北的人走,你倒是說說他該跟誰走?”
莫南風這才反應慢半拍的明白過來,原來穆飛雲早上說的冀北侯府不可信是這麼個道理,找人一起找是無所謂,問題是這人找著了,怎麼走纔是個問題。
穆飛雲道,“沈清寒是崑崙山的小弟子,跟你們冀北有什麼關係?嬴嗣音說要崑崙山除他名,要把人沈清寒入了冀北侯府的族譜,可目前就我所知,這兩件事兒一件也沒辦,就這樣你們也敢說沈清寒是冀北的人?”
司馬衛侯道,“我家侯爺說他是,那他就是?!?
穆飛雲道,“既然這事兒談不妥,那大家便各走各的吧,看誰先找著,沈清寒就算是誰的。”
話畢,穆飛雲轉身便想拽著莫南風離開。
莫南風手裡抓著那藥師姑娘的衣袖,姑娘自然是不肯跟他走的,只聽這些人的話聽的是一頭霧水,甩開了莫南風的手指頭之後,這才仰起頭道,“幾位公子在說什麼,小女子可是一句也沒聽懂,沈清寒是誰?你們找本姑娘又作甚?”
顧則笑道,“你不是藥仙谷的人嗎?”
藥師姑娘道,“我是藥仙谷來的,今天是下山的日子,本是想出門尋個合適的夫君,哪知道運氣這般好,一來就碰著了五個哥哥。”
見那姑娘來者不善,韓離便下意識上前把司馬衛侯往後攔了攔。
藥仙谷的規矩江湖人都是懂的,就連顧則笑也有聽說過幾分,要說這沈清寒落到了那麼個地方也確實是危險,若是讓嬴嗣音知道自己的心肝寶貝被一羣女人給……
真是想想就可怕。
莫南風現下卻是想不到那麼多,只是心頭掛念沈清寒掛念的厲害,穆飛雲拉他走也不走,只掙扎著上前問那藥師姑娘道,“姑娘,請問你們藥仙谷最近有沒有什麼陌生的男人出現過?”
藥師姑娘答道,“藥仙谷從未有男人出現過,藥仙谷也不會允許有男人出現,這是祖上立下的規矩,就算有人誤闖,那也只會被谷裡的其他姐妹們毒瞎一雙眼睛然後再扔出去,讓他再也找不到進來的路?!?
這……
司馬衛侯拿扇子敲敲手心道,“若是在下記的不錯,那藥仙谷有一長河瀑布直連西鄞皇都城,不知姑娘有沒有在這瀑布之下撿著什麼人?或是聽見別人撿著過什麼人?”
藥師姑娘答道,“那瀑布上頭倒是經常衝下來一些人,不過我見到的也全是女人,沒有男人落下來過,再則說了,那瀑布那麼高那麼險,任是武功再高的下來,就算不撞死,也得被那水流衝撞在亂石之上成個重傷,若是有人撿著算好,沒人撿著便只能是死。”
顧則笑道,“那男人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可別是你們看著認錯了。”
聽聞這說辭,藥師姑娘倒是捂嘴笑了,“這位小公子可真是會說笑,我虛懷谷內雖是隻有女子,可也不至於連男女也分不清楚。”
顧則笑又想說,那男人的是真的絕色,清清潤潤,又柔又妖的那種美豔,美成仙,美成妖,可就是不像個普通平凡的正常人。
眉眼之上既是男子的堅毅,又有女子的妖冶。
擡眼又像是在瞪你,又像是在勾你。
總之沈清寒,漂亮,極其漂亮,風雅,極其風雅。
那副容貌,不可言說。
能讓嬴嗣音一眼就丟了魂兒的存在,靠臉殺人的頭一個。
顧則笑正想說,司馬衛侯又示意他閉嘴,只恭恭敬敬的對那藥師姑娘拱手做禮道,“勞煩姑娘,只是我們有一個朋友,前幾日不慎從西鄞皇都的那條河落了下來,人肯定是入了藥仙谷沒錯,只是如今丟了消息,兄弟們也實在是著急,不知可還有旁的法子,能讓我們確認一下那人是生是死,就算是死,屍骨也當是該再給帶回來。”
藥師姑娘看著司馬衛侯一表人才,有溫潤講禮,心裡頭自然是生出了幾分喜歡來,這回出谷本就找夫君來的,瞧這哥哥討人喜歡的厲害,便想留他一條血脈在身子裡。
藥師姑娘含羞低頭道,“法子倒是有,不過……”
韓離冷聲道,“不可?!?
司馬衛侯只繼續笑道,“先說法子,旁的,再議?!?
藥師姑娘也不生氣,畢竟這韓離樣貌自然不差他司馬衛侯多少,若是司馬衛侯不願,那韓離也可,韓離不願,另外還有三個少年在一旁等著,顧則笑,莫南風,穆飛雲三人皆是俊朗清秀的翩翩公子,這些人隨便來一個都比自己往常出來尋著的男人好上七八倍,藥仙谷的姑娘們出谷本也就不是爲了別的,只求□□.好,自然不介意男方是否真心。
“若是有哥哥願意爲我虛懷谷留一條女子血脈,那我倒是可以考慮帶一個進去瞧瞧,不過話得先說在前頭,進谷之前要使白綾覆眼,進去之後找人,找完人立刻離開,不可逗留過夜。”
果然……
司馬衛侯笑著一指莫南風道,“小子,我看這裡頭就你最急著找沈清寒,那你做代表先去一趟吧?!?
莫南風剛往前走了一步,便又聽那姑娘道。
“先留血脈,待本姑娘懷有身孕之後,纔可進谷?!?
就是這句話,愣生生的把莫南風那條腿架在了半空中,遲遲落不下來。
穆飛雲只想笑,因著知道莫南風這廝好男風,天生對女人沒那方面的衝動,你要他與女子做那事,那還不如一刀剁了他來的痛快,更何況人家心裡還裝著個沈清寒,又怎會答應。
思緒剛剛走到這裡,莫南風便做了自己這輩子做過的最不道義的一件事兒,他一掌拍中穆飛雲的背脊,然後將那嘴角含笑意的傢伙給推了出去。
“我不行我不行,這種好事兒還是讓飛雲來吧,他一直想娶媳婦兒,這回當是提前排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