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衛侯和嬴嗣音對視一眼, 仍舊是沒反應過來。
倒是沈清寒眼尖,指著那孩子開口道,“這小孩兒看起來不像是外頭的, 這是你們誰的兒子?”
嬴嗣音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落到了司馬衛侯身上。
司馬衛侯先是驚異, 隨後生氣的搖開扇子道, “開什麼玩笑, 老子什麼時候碰過女人, 怕別是你的吧。”
“開什麼玩笑,本侯什麼時候……”這話說到一半,嬴嗣音便悄悄的住了嘴, 要說以前沈清寒沒來的時候,他倒是, 倒是, 倒確實是男女不忌來著。
可是……
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 沈清寒冷眼一瞥道,“你們自己慢慢認親吧, 我有些困,先回去睡覺了。”
“清寒。”
嬴嗣音忙忙伸手想要去追,司馬衛侯又是及時的一扇子擋過來,“跑什麼,先把兒子認了再過去解釋。”
“什麼兒子。”嬴嗣音怒道, “本侯什麼時候有兒子?”
“你以前不是拜天拜地接過一個女人進門嗎?”
嬴嗣音, “……”
嬴嗣音道, “什麼時候的事兒, 本侯怎麼一點都不記得?”
司馬衛侯毒舌吐槽道, “您老人家記得住啥啊。”
這話說的,倒像是他司馬衛侯記起來了一般, 何況嬴嗣音當年成親的時候,全冀北就沒人當回事兒,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先帝爲了壓制冀北一方的勢力,所以這才安排了個女人過來搗亂,可他嬴嗣音是什麼人,一個女人能壓得住他?
嬴嗣音甚至連那女人長什麼樣兒他都記不起來。
睡過嗎?不知道啊,想不起來啊。
這可真是讓人頭禿了,嬴嗣音愁的一下午都沒敢回房間去,你說要是沈清寒問起來他能怎麼解釋?孩子確實是在這兒沒錯,他雖然自己是半分都記不得,可人人都說那是府上的小侯爺。
靠……你說這踏馬還怎麼玩?
看著嬴嗣音那糾結的模樣,安伯也只能抱著那孩子安撫道,“侯爺您也別太糟心,這畢竟,畢竟是在遇見沈公子之前發生的事兒,要說當時也沒人知道以後的事兒會如何發展,這不能算您的錯兒。”
顧則笑托腮坐在一旁看戲,說起孩子不孩子的,那就確確實實是大人們的事兒,他一個小屁孩不想管,也插不上嘴。
“唉。”嬴嗣音絕望的嘆了一口氣,他擺擺手,表示這個理由根本說不過去。
就沈清寒那脾氣,平日裡好好生生的伺候著,都不知道哪個動作可能會踩到他的雷,更何況現在是還冒出了一個兒子來。
安伯繼續道,“沈公子不像是小氣的人,此前嬴景文的事兒,他都沒多同侯爺鬧騰什麼,只要侯爺是真心實意的待人家,我倒是覺得,沈公子不會在意這些。”
“嘖……”嬴嗣音瞪了在一旁磕瓜子兒磕的開心的司馬衛侯,吼了一聲道,“衛侯,說話。”
司馬衛侯磕著瓜子兒的嘴皮一僵,隨即道,“這我哪知道,我也不是沈清寒吶。”
嬴嗣音道,“那你去問問韓離,若是哪天你突然冒了個兒子出來,他還願不願意跟你?”
司馬衛侯撇嘴道,“我倆這情況跟你倆不一樣,別說我有一個兒子了,就是我有八個老婆,那他也得跟著我,這是人格魅力,你學不來。”
嬴嗣音差點兒沒把手中的杯子扔到司馬衛侯臉上去。
顧則笑突然蹦出來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侯爺愛沈清寒多一些,韓離哥哥愛司馬哥哥多一些,侯爺你換著問一下就能得出結果了。”
“換著問?”嬴嗣音先一皺眉,隨後立即明瞭的道,“那如果是某一天你發現韓離有兒子,你還願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嘖……”這回倒是換了司馬衛侯爲難了,那糾結的臉色在臉上換了一圈又一圈,隨後一臉認真的擡頭衝嬴嗣音道,“那我可能會抽死他。”
得,完了。
沈清寒晚上沒出房間吃晚飯,也沒人敢去喊他,聽說丫頭們把飯菜送過去他也沒開門,嬴嗣音這是又擔心又害怕,畢竟這事兒如何說也是自己理虧,想了一大堆說辭最後發現沒一句能用的,到底都是狡辯,說的越多,可能沈清寒會越不開心吧。
回房間的時候拿了一盤兒‘桂花糯米糕’,上回吃飯瞧見沈清寒多吃了幾口這個東西,嬴嗣音便也就悄悄的記了下來。
只是端著盤子在房門口反覆兜了好幾個圈兒,也還是沒敢推開那扇門。
眼見著天色暗沉了不少,房間裡也點起了燈,手指頭放在門板上不下十餘次,最後還是無力的垂了下來,要說嬴嗣音以前也從來不會把這些事兒放在心上,嬴景文在的時候都沒覺著有什麼,再說嬴景文那時候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也不少。
可人家沈清寒畢竟是乾乾淨淨的跟的自己,突然鬧了這麼一出,嬴嗣音倒是突然覺得自己當初的確是荒唐放縱了。
他有愧,頭一回覺著自己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兒。
腦子裡一想事兒,這思緒便就飛的遠了,屋子裡傳出茶壺落地聲時,還嚇得嬴嗣音在門外一個激靈,沈清寒經常摔東西,雖說動用內力能讓右手聚起些力氣,可你說這人也不能時時刻刻都把內力調著玩兒吧。
再說沈清寒有時候自己也會忘,畢竟不過是做個平時再平常不過的喝水的動作,就那麼自然而然的伸手一拎,手腕子跟著刺痛一回,然後東西便落到了地上,摔成粉碎。
嬴嗣音驚慌失措推門進去的時候,手中的盤子都是來不及放便是往地上一扔,上前一步先是把沈清寒拎進了自己的懷中。
下午說是要休息,看來也是真的休息了,頭髮有些亂,眼珠子也迷濛的厲害,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嬴嗣音張口正要罵他,誰知道瞧了瞧腳,發現鞋子是好好生生穿著的,又瞧了瞧手指頭,看著除了被茶水沾溼了些外,倒是也沒受傷,於是嘴巴張張合合好幾回,最後還是低頭道了一句,“對不起。”
沈清寒沒說話,嬴嗣音把他重新放回了牀上。
撿了桌子下的茶壺碎片,重新換了一壺熱水進來,端著茶杯去給沈清寒送一口熱茶進肚子裡。
嬴嗣音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沈清寒道,“早上的那句對不起,也是這個原因嗎?”
嬴嗣音,“……”
嬴嗣音解釋道,“抱歉,雖然這句話說出來很不負責任,可我確實是一直不記得有這麼個孩子存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可大家都說是,我想大概也就是了吧,我發誓沒想過騙你或是隱瞞你什麼,以前成過親是真的,可那是……”
沈清寒道,“拜過堂了?”
嬴嗣音垂下頭道,“大概,拜過吧,我真的不記得了。”
沈清寒又不說話。
倒也不是生氣或是別的什麼,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兒。
他想起嬴嗣音成婚的那年是二十五歲,那男人是二十五歲的話,那自己該是才九歲吧。
沈清寒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跟著父親一塊兒去參加過一位皇子的婚禮,那年是不是九歲他記不清楚,那位皇子是不是嬴嗣音他也不知道,總之那會兒是很小,出門的時候還非得要爹爹揹著,一路上買了糖葫蘆,買了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
他穿著新衣服歡歡喜喜的進了宮,看著人家夫妻兩個拜天地拜高堂還覺得很開心,別人扔紅包他就跟著到處去搶,可是因爲自己從小就瘦瘦小小的跟個姑娘似得,跟那些膀大腰圓的虎頭小子怎麼也拼不過,所以沈清寒一個紅包也沒搶到。
因爲像女孩兒,所以別人家的男孩兒都不願意帶著他玩兒,沈清寒小時候愛哭,別人一欺負他,他就哭個沒完,那天人家大喜的日子他也是不分場合的說哭就哭,哭鬧的厲害的時候,沈清寒隱隱約約能記起一個穿喜袍的男人,踏著繡上金線的黑鞋,走到面前,伸手給了自己一塊兒‘糯米桂花糕’,桂花很香很甜,糯米黏膩,咬進口中便是沁人的芳香。
沈清寒一直記得那個味道,他一直覺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
拿著好吃的,擡頭看人家,竟是流眼淚的事兒都忘了。
於是沈清寒就這麼擡眼死死盯著嬴嗣音,可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年給自己好吃的東西的人是不是他,那張臉在記憶裡已經很模糊了,除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沈清寒根本什麼也想不起來。
小時候即便被小夥伴們排斥,可沈清寒依舊想和朋友們融入在一塊兒,那時候大家喜歡爬樹,有人起鬨讓沈清寒去爬,沈清寒不願意,便是有孩子嘲笑道。
“過分了過分了啊,人家沈小姐細皮嫩肉的,怎麼能像咱們這些老爺們兒一樣做這麼粗魯事情。”
那時候還沒去過崑崙山,性子裡還沒有如崑崙山的雪一般冷的東西在,旁人隨隨便便激上幾句,沈清寒便是又擼起袖子去爬樹了。
顫顫巍巍的好不容易爬上一半,結果因爲不小心踩中了一根枯樹枝,所以腳下一空便直愣愣的朝地上摔去。
下頭孩子很多,但是沒一個來接的,大家都是紛紛尖叫著跑開。
還是那個穿著喜袍,踏著金絲黑鞋的男人,沈清寒殘留的記憶也不多,他只能回想起入目的都是一片大紅色,然後還有一個帶著一身濃香酒氣的男人,他像天神一樣從另一個方向飛過來,然後伸手接住了自己,再牢牢抱在懷裡。
“這是誰家的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
努力的去回想,拼命的去回想,最後這個聲音突然在腦子裡出現的時候,沈清寒猛的睜大了雙眼,他一把拽過了嬴嗣音的衣襟來,像是要重新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就是這個人對吧,那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嬴嗣音的聲音。
沈清寒突如其來的這個動作倒是嚇到了嬴嗣音,還以爲人家生了氣的要揍自己,所以下意識的把臉往後側了側,可沒想到自己越是後退,沈清寒就越是跟著靠近。
嬴嗣音想著逃也逃不掉了,乾脆一咬牙,大義凜然道,“清寒,你要是實在氣不過就揍本侯一頓,只是別懟著臉打就是,不然明早衛侯他們瞧見,又得笑話本侯了。”
沈清寒哪裡管得著這事兒,他只是著急的問道,“當年你成親的事兒,你還記得多少?”
嬴嗣音愣了愣道,“半分都不記得了。”
沈清寒道,“快仔細想想,看看能不能記起什麼來。”
就算真記起什麼,那嬴嗣音他也不敢說不是,婚禮的記憶確實是沒有多少,他只是記得那天有個特別愛哭的小鬼,本來自己就煩心的厲害,那小屁孩還一直哭個不停,給他吃東西也堵不住嘴,煩人的厲害。
對了對了,好像還有個特別漂亮的丫頭片子,一個小孩兒,抱在手裡軟軟嫩嫩的還挺舒服,嬴嗣音那時候喝醉了酒所以腦子也有點兒糊塗,小丫頭什麼模樣他想不起來,總之是漂亮的,畢竟他一般不愛夸人,能讓他張口就誇的,那必定是真漂亮。
還有還有,那小丫頭也特別愛哭,抱在手上就開始喊,還咬了一口自己的胳膊。
還有什麼事兒嗎?
好像是沒了。
誒,那天是不是顧則笑還掉池塘裡了?
嘖嘖,也不對啊,算著年紀,顧則笑那會兒才三歲,怎麼可能掉池塘。
真是年紀大了,記不清記不清。
於是嬴嗣音十分‘肯定’的回答說,“真的,半分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