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中年男子,蒼山幽月谷谷主穆成舟,灰袍中年男子,攬月凌雲峰莊莊主莊若臨。
比起輩分,這兩人皆是比嬴嗣音大出十歲,可幾個人又偏偏是江湖之中同一批打出名頭來的同期,不過論起名氣,他們卻是遠不及年少成名的冀北孝文侯嬴嗣音給人的印象更深。
十六歲那年便能以一劍震撼江湖,後因奪位十四年再度名聲大噪,就在江湖上人人都當這位邪門侯爺要登上西鄞皇位之時,他又一聲不吭的退隱回了冀北六年,一直沉寂至今。
沒人知道嬴嗣音在打什麼算盤。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惹不得。
穆飛雲的鐵箭已經放出,司馬衛侯雙眼輕瞇,他連劍也不拔,像是對這朝自己右眼飛馳而來的武器並無反應一般,幸好,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穆成舟已然躍身而上,伸出手心一把抓住了這在月光下散著寒光的鐵箭箭身,箭頭淬了毒物,甚至能瞧見那一團暗黑的顏色,只不過一指的距離便就能入了司馬衛侯的眼。
“司馬大人,吾兒從小未出谷內,不懂朝堂之上的規矩,還望大人見諒莫怪纔是。”收起長劍,穆成舟客客氣氣的拱手朝司馬衛侯行了一個禮。
“不知者不爲過。”司馬衛侯倒是大氣,他雙手負後,側了側身子,朝那馬上少年望去,“只是剛剛貴公子還替下官攔下了兩位少年,那是朝廷緝拿的重犯,請谷主儘快把人交還與我,下官也好帶著他們回皇都城去同聖上覆命。”
“兩位少年?”穆成舟回頭,一臉迷茫。
“回稟谷主,方纔雷響之際,我們的人確實在谷口處攔住了兩名少年,其中一位青衣少年身上還帶著冀北孝文侯爺的隨身血劍,只不過少年們武功高強不可強攻,現在也只能遣人先將其拖住。”穆飛雲身旁的隨侍回稟道。
“孝文侯爺的血劍?”莊若臨驚訝到喊出聲來,他再次確認道,“你說的是孝文侯以一劍擋萬軍的那把血劍?”
“應該是那把劍沒錯。”
“愣著幹什麼?”莊若臨著急的一跺腳,天知道這劍若是落到旁人手裡頭得出什麼事兒,他帶頭追了出去,“還不速速去把那血劍取回來封好。”
這劍若是重出江湖,必定是會引起天下大亂的嚴重程度。
“飛雲,下馬。”穆成舟見自己的老友先一步跑了,回頭瞧見那寶貝兒子時,也是低聲輕斥一句。
要知道按照西鄞律法來說,面見司馬衛侯這樣的一品正職大官,下屬人員必須得下馬頷首行禮,穆飛雲方纔對司馬衛侯的態度本就已經犯了大忌,若是人家當真要抓著這個把柄來追究的話,自己還真不好開脫什麼。
即便現在的司馬衛侯並未表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來,但是滿朝文武都知道,這位司馬大人向來表面待人和善親切,背地裡卻是和那嬴嗣音那殺人魔能玩到一處的,活脫脫就是一個笑面虎,這樣的人反而更可怕。
莊若臨先一步趕到沈清寒和莫南風的所在地,一行人雖然沒動手,但個個是拔劍的拔劍,拉弓的拉弓,雙方僵持不下。
“真的是血劍,真的是血劍。”莊若臨一眼便認出了嬴嗣音的佩劍,他連喊了兩聲之後,這纔回頭去招呼人來,“快來快來,快快擺陣,千萬不能讓這兩個孩子拿著血劍跑了。”
“這倆老東西也是嬴嗣音的走狗?”瞧這架勢,莫南風一時還真分不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無奈只能回頭去問沈清寒,畢竟他家清寒啊,對嬴嗣音的事兒,摸的是個一清二楚,問他準沒錯。
“他們不是嬴嗣音的人。”
“那爲什麼要圍住我們?我倆不就是奉師命來拿個劍嗎?這劍還是西鄞聖上讓咱們崑崙山取走的,怎麼現在弄得像咱倆跟搶劍的人似得?”
“先看看他們怎麼說吧。”沈清寒收了劍。
莫南風也跟著收了劍。
穆成舟擡手示意,拉弓的穆家人便也鬆了手。
“二位少年爲何手執孝文侯爺佩劍入我蒼山幽月谷?”穆成舟隻身上前,行至莊若臨的身邊,客氣開口的問道。
“我們是奉了師命來取劍的。”莫南風迴應。
“師命?這血劍乃是西鄞皇城的物件,如何能入你師父的手?你師父是何人?膽子這般大?連孝文侯的東西都敢要?”
“啊?”這一連串的發問也讓莫南風跟著懵了懵,他道,“我家師父什麼也沒說,就讓我們取劍來的呀。”
“這……”莊若臨和穆成舟二人面面相覷,一時真不知該如何繼續接下這話,畢竟冀北侯府的人,就在身後站著。
要說那兩個孩子形容端正,倒也不像什麼邪門歪道里出來的人物,莫南風那傢伙一身正氣,目光純粹,長就長了一張好人的臉,而沈清寒雖是冷冷清清,可籠罩在那朦朧的月色之下,也是格外的好看從容,如月下臨仙一般。
兩個人都佔了臉蛋兒的便宜。
“跟他們廢什麼話?還不趕緊把我家侯爺的佩劍交出來?”顧則笑扛著火炮,不知是累的還是煩的,他一臉不樂意的把自己背上的武器又砸到了地面上,叉腰喊道,“耽誤了我們返程的時間,你們兩個擔當的起?”
“你都要殺我了,我還擔當個屁。”莫南風也學著樣子叉腰罵了一句,又立馬張開雙臂護住了自己身後的沈清寒,“不過殺我歸殺我,清寒不能碰。”
“司馬哥哥早前就說了不殺沈清寒,你是個傻子嗎?”顧則笑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莫南風這腦袋裡是不是真裝的漿糊,明明過來的一路他們都說的是要留沈清寒,要殺莫南風,可這傻小子卻跟聽不懂人話一般,一直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麼,別殺我的清寒,要殺先殺我這樣的話。
喂喂喂,我們一直都說的是要殺你啊。
白癡。
“沈清寒?”提到這個名字,穆成舟和莊若臨默契的對視一眼,然後穆成舟又多問了一句,“莫非小公子是崑崙山上菥蓂真人的座下弟子沈清寒?”
“是啊,伯伯認識我家清寒?”
“這……”雖然不好承認,可崑崙山上有一如玉小少年,模樣好看到讓漠北雙劍世家的大公子追入中原整整十年的事兒,整個西鄞怕是沒人不知道的吧。
合著沈清寒這個名字如此招人耳目全是他莫南風的功勞。
沈清寒皺了皺眉頭,不等莫南風那白癡大傻子再說出什麼丟人的話來,就搶先一步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後,沈清寒身上拿著兩把劍,一把是自己的,一把是嬴嗣音的,他輕輕衝著穆成舟和莊若臨頷首道,“在下正是崑崙山菥蓂真人座下小弟子沈清寒,此番特奉師命前來……”
話未說完,沈清寒便突覺自己手中這把血劍像是被人渡入了一股什麼不知名的力量,忽然之間毫無預兆的瘋狂抖動起來,倒像是裡頭住著的什麼東西要覺醒過來一般,也像是有什麼人抓著劍身的另一頭在用力的想要把長劍抽走。
“清寒,你怎麼了?”注意到沈清寒的不對勁,莫南風立刻上前,“快鬆開這劍,快。”
‘叮叮噹噹’的鈴鐺聲兒,和商落雲出入輕霜城那響動一般無二。
看來是這冀北侯府的人出門時都喜歡在這轎子上掛幾枚鈴鐺,沈清寒擡頭望去,漂亮的瞳孔瞬間收緊。
木轎,紅帳。
一如十年前沈家的大火,和那鬼魅一般的聲音,直擊入心,“是誰,拿了本侯的劍啊?”
是嬴嗣音!
在場所有人心裡都是一個咯噔。
“清寒,清寒,你的手……”只有莫南風根本聽不見這聲兒,眼裡心裡全是沈清寒那隻被隱隱流動著血氣同時還緊緊吸住他右手的長劍,莫南風伸手去扒,也怕傷著對方,他急的跳腳,竟回頭拔劍直指嬴嗣音的木轎,怒道,“我管你是什麼猿猴獼猴金絲猴大馬猴,趕緊放了我們家清寒,否則……”
“否則?”嬴嗣音的笑聲很好聽,第一回聽見的人肯定只是當哪家的翩翩公子又出門禍害姑娘了,可是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聽見的人,除了滿背的冷汗,就什麼情感也再無法抒發,“否則如何啊?本侯倒是許久沒有聽見有人對我用這麼兩個字了,有意思,哈哈哈,有意思,你說說,否則如何?”
“否則我殺了你。”
“別去。”沈清寒著急去攔,可是莫南風一個翻身已經舉劍直奔木轎之內,“別去,莫南風,回來。”
喊也喊不住了。
沈清寒正著急,卻見提著劍直線前進的莫南風突然之間像是被什麼東西擋在了空中,被強行給旋了幾個圈子之後,又以極快的速度下落,然後朝自己的方向摔過來。
甚至都沒辦法去躲,莫南風就這麼徑直的砸到了沈清寒的身上,他身上帶著的那一道強悍掌力也跟著推出了沈清寒一起朝後摔去,兩個人越滾越遠,還是沈清寒果斷的拿自己的背脊先砸中了一顆粗壯的百年老梧桐這才勉強停住。
“呃……”口裡帶著些血腥的氣味兒,若不是有真氣護體,這一下,沈清寒都覺著自己的腰骨能生生被折斷。
所以,這就是嬴嗣音的實力嗎?
甚至連面都不用露,劍也不用拿,瞧準了目標後只需輕輕鬆鬆擡手一揮,便能擊的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侯爺,您下手怎麼這麼重呀。”顧則笑扛著驚天雷,‘吭哧吭哧’的跑來嬴嗣音的木轎子旁,這語氣,倒像是小孩子在同自家長輩撒嬌。
“重了?”
“那邊兒有個小哥哥長得可好看了,司馬哥哥都說連頭髮絲兒的粗細都是照著您的喜好來的,本來在破水莊就能解決的對象,我們爲了給你抓個活口回來收房,這才追了這麼十來里路,可是您倒好,轎簾子都不掀一回,就把人家給揍了。”
“哦?”嬴嗣音的聲音裡起了些好奇的意思來,“我都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頭髮絲兒,他竟然還能照著我的要求長?”
“侯爺,這只是比喻句,司馬哥哥是大學士,說話文縐縐的就這樣,他說頭髮絲兒都是照您喜好長的意思就是,這小哥哥您肯定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