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然掙脫了兩名灰衣弟子的鉗制,爬起來,便一頭往對面的墻壁上撞去。
“駱日,攔住他!”沈凌晏突然下令,而聽到他的話,駱日幾乎反射性的就沖了出去,居然后發先至,搶在了秦白前面,而秦白整個人就撞在了他懷中。
雖然事先已卸去了幾分力道,但后背還是狠狠的撞在墻上,胸口又受到秦白的撞擊,駱日劍眉微皺,然而沒等他緩過氣來,沈凌晏突然扣住秦白的手臂,把人用力拽過來,“啪”的一巴掌扇在了少年的臉上。
“混帳,誰批準你死了!”少年的身體本來就因為嚴刑拷打而變得虛弱,被沈凌晏這狠厲的一巴掌登時打的摔到了地上。
少年被沈凌晏打懵了,而其他人都猜不透沈凌晏此舉意欲何為,就連駱日也面露不解,惟有薛懷璧依舊是不動聲色的道:“阿尋,這樣看來你是要保他一命了?”
“莊主覺得呢?”以他對葉尋不多的了解來說,那人既然能為了秦夜跟薛懷璧動手,同樣的也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秦白死在自己面前。沈凌晏轉頭,不懼的迎上薛懷璧質問的眼神,“莊主不是要我去攻打鬼域?好歹他也曾跟鬼王有過接觸,何不讓我帶他去湘西?若是來個將計就計,豈不是事半功倍?”
薛懷璧沒有說話,右手拇指只是反復的摩挲著食指上的墨玉戒指,明明這樣簡單的小動作,卻讓沈凌晏忽然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了周身,只是他當然也不會退卻,“怎么,莊主是在懷疑葉尋?”
“阿尋的話,我自然是信的。”薛懷璧微微一笑,右手負在了背后,而沈凌晏察覺到周身的壓力也隨之漸漸消失,“阿尋,我便應了你,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那是自然。”
秦白的命暫時保下來了,薛懷璧吩咐下人給他療傷,而沈凌晏也找了個借口回了葉尋的住處,他總覺得這個秦白對自己一定還有用。
回到房中,見小刀和小劍都在,沈凌晏把小劍支了出去,然后靠到了窗邊的軟榻上,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剛才和薛懷璧的對峙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活了近二十年,平生第一次知道跟人說話也可以這么累,所以他必須要盡快的離那個男人遠遠的。
見沈凌晏似乎一副很累的樣子,小刀的心中也閃過許多不好的念頭,然而他依舊神情冷漠的道:“怎么,你被莊主識破了?”
“那倒沒有。”起碼表面上是如此,當然也不排除那只狐貍暫時不想拆穿他。沈凌晏倒了一杯茶,低頭吹散水面的浮葉,淺飲一口,“我見到了秦白。”
這句話讓小刀怔了好一會兒,雖然他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沈凌晏還是聽出了他聲音中的顫抖,“秦白沒有死,他果真沒有死……”
“是啊,他確實沒有死。”沈凌晏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香茗,然后抬頭,朝小刀笑得曖昧,“小刀,你似乎很關心秦白的死活啊。”就連當初自己醒來的時候都沒看到這孩子表情里起什么波瀾,知道自己主子消失后也可以很冷靜的瞞下來,所以自己沒有猜錯,他對秦白真的很不一般。
“我沒有,不過隨口說說。”
“哦,原來如此。”沈凌晏也不著急,又低下頭,不再作聲,只是慢慢的品茶,似乎把屋里的另一個人完全當成了空氣。
而小刀畢竟年齡小,而且心里又有事,見沈凌晏半天不說話,最終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秦白他……真的沒事了嗎?”
呵,小家伙果然沉不住氣了。沈凌晏勾勾唇角,不緊不慢的道:“他現在是沒事,將來嘛,可就不一定了。”
“你這話什么意思?”
見少年一點點的開始落入自己的陷阱,沈凌晏復又抬頭,繼續道:“不要忘了,他畢竟是謀害葉尋的罪魁禍首,如果哪天薛懷璧想起來要秋后算帳,你說會有怎樣的后果?”
少年咬著嘴唇不說話,神色中明顯透出擔憂,沈凌晏心底已經有數了,但有些東西他要等小刀親自提出來,“唉,日后就看他的造化了。”
“你能救他對不對?”少年很聰明,很快就明白了沈凌晏的意思,“如今只有你可以用公子的身份救他,只要你救了秦白,我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
“很好。”沈凌晏滿意的微笑,“我的條件很簡單,你要永遠隱瞞我的身份,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我保證秦白可以安然無恙。”
“好,我答應你。”公子,小刀只有對不起你了,我不能看著秦白出事,如果你現在能聽到小刀的話,就請你怪小刀一個人吧。
兩人達成了協議,沈凌晏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只要小刀幫他保守秘密,他就可以暫時的安全,只等著離開斬云山莊就能開始全新的生活了,可是他又能到哪里去……
“叩、叩”,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沈凌晏的思考,接著外面響起了一道美妙的女聲:“葉公子,你在嗎?我是薛若素。”
“她怎么來了?”小刀臉色微沉,似乎不喜歡外面那人的到來。
“葉公子,請你開開門好嗎?”
沈凌晏聽小刀提起過,薛懷璧有位義妹,名叫薛若素,似乎跟葉尋的關系不太好,她來找葉尋做什么?
“小刀,去開門吧。”好歹是薛懷璧的妹妹,總不能將人拒之于門外。
小刀雖然看起來不大情愿,但還是過去開了門,對著外面的人行了一禮,“請問大小姐找我家公子有事嗎?”
“是大哥叫我過來的,我可以進去嗎?”見她把莊主抬了出來,小刀還能說什么,只好讓在了一旁,“大小姐請。”
沈凌晏早已從軟榻上起身,見來人是一名相貌秀麗的年輕女子。
“葉公子,若素有禮了。”打扮得體,舉止文雅,聲音輕柔,典型的大家閨秀,“大哥說葉公子看起來還很不舒服,恰好墨大夫又外出采藥了,所以叫若素過來幫葉公子把把脈。”
“有勞大小姐了,這邊請。”到底是真的來幫他把脈,還是奉了薛懷璧的指示來試探于他,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女人時,沈凌晏就覺得很不舒服,總覺得她臉上的笑容真的很假,然而他還是客氣的把人請到里面坐下了。
“葉公子,請你把右手伸出來。”
“好啊。”他倒想看看這個女人能把出什么花樣來。
薛若素兩根纖細的手指切在沈凌晏右手的腕脈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屋里的氣氛很安靜,卻忽然有一道細如蚊蠅的聲音在沈凌晏耳邊響起:“葉尋,你運氣真好,就連鬼域的蠱都毒不死你,這次去湘西,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回來!”
這兩句話真的讓沈凌晏震驚不小,他下意識的盯住薛若素的嘴巴,然而卻發現她的雙唇壓根就沒開合一下,他忽然想到以前聽朋友說過江湖上有一種叫做“傳音入秘”的功夫,想必這就是了。沈凌晏忽然很想笑,他一直以為自己長大的那個家里到處都是演戲高手,沒想到這位大小姐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的直覺果然沒有出錯啊。
若是以沈凌晏原本的身份,他是斷然不會忍氣吞聲的,然而如今他是葉尋,是一個不茍言笑的冷漠殺手,自然不能肆意妄為,不過若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那也不合常理,便只是面無表情的道:“大小姐可診出什么沒有?”
薛若素秀麗的臉龐上依然掛著淺淺的微笑,她把手收了回來,慢條斯理的道:“葉公子的身體雖然還有些虛弱,但那只是受傷之后遺留下的癥狀,回頭若素會幫葉公子再開幾味藥,服下之后便無礙了。”
“那就有勞大小姐了。”沈凌晏也保持著客氣有禮,“還要麻煩大小姐轉告莊主一聲,葉尋的身體已然無恙,他可以放心了。”
聽出沈凌晏似乎話中有話,薛若素面色微變,但隨即恢復正常,起身說道:“葉公子請好好休息吧,若素告退了。”
“請。”
明日便是沈凌晏出發去湘西的日子,小劍早已替他收拾好了行李,那孩子一聽說葉尋又要外出執行任務,眼圈當場就紅了,沈凌晏知道他是擔心葉尋會受傷,便不厭其煩的哄了小孩半天,何況哄人本來就是他很擅長的。
小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而小刀卻還在,見他一晚上都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欲言又止,沈凌晏善解人意的笑問:“怎么,舍不得你家公子?”
小刀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他微微垂著頭,片刻后自袖中拿出了一樣東西,扔給沈凌晏,冷漠的道:“這個給你。”
那是一個繡工精美的錢袋,沈凌晏拿在手里掂了掂,份量不輕,他抬頭看向小刀,唇邊漾開了一抹淺笑,“小刀,你這是怎么了,突然對我這么好?該不是……”
“我是為了公子!”少年迅速的截住沈凌晏的話,似乎生怕他誤會一樣,然而少年原本冷漠的神情還是有了一絲破裂,“我反復的想過,公子自從來到莊里,雖然身處高位,莊主也很器重他,但是他從來沒有開心的笑過,我知道待在莊主的身邊對他分明就是一種煎熬,所以能離開對他而言也許是種解脫。你別以為我是在幫你,我是為了公子,如果公子的身體出了什么差錯,我小刀一定第一個不放過你!”
“明白,明白。”這孩子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真是越看越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