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濤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鐘了, 火鍋剛好可以吃,他洗了手走過來:“你啥時候回學(xué)校的?”
“昨天,”湯已經(jīng)滾了, 程楊把電磁爐的功率調(diào)小了點, 先下了兩盒肥牛進(jìn)去, “你每天都這么晚回來?”
“一般都是八點多, 今天貨有點多。”趙濤把手上的水在外套上擦了擦, 在程楊旁邊坐了下來。
程楊把辣醬遞給他:“鍋底是清湯的,要吃辣你自己調(diào)。”
“老爺子情況怎么樣?”趙濤拿筷子挑了一小坨辣醬放進(jìn)碗里,又朝碗里倒了點醋。
“不太好, 前段時間摔了一跤,他們也沒當(dāng)回事, 就讓他在家里躺著, 現(xiàn)在生了褥瘡, 肺部也有感染。”程楊說著又鎖緊了眉頭。
趙濤朝程楊臉上瞅了瞅:“你看你這眉頭皺的,黑眼圈這么大, 你高考之前也沒這么大壓力吧?”
程楊垂著眼皮沒做聲,直到趙濤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才抬起頭看了趙濤一眼:“我剛才一直在想一件事。”
趙濤問:“啥事兒?”
“我現(xiàn)在真的很需要錢,前兩天一個公司的負(fù)責(zé)人聯(lián)系我,想簽我。跟著常老師做線上家教是能掙點錢, 但也只是夠我自己日常開銷的, 想把外公接過來, 靠做家教就太慢了, 他等不了那么久。”程楊有些艱難地說, 他心里是真的非常糾結(jié)。
“可是這樣的話,不是違背了你掙一票就跑的初心了?簽約公司跟拍一部戲不一樣, 人家簽?zāi)悖豢赡芎瀮蓚€月三個月,至少得兩三年吧。”趙濤開了一罐啤酒遞給程楊,又給自己開了一罐。
“很多人都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我一直這么固執(zhí),其實想想,也挺矯情的,明明一邊是陽關(guān)大道,一邊是山窮水盡,還非要朝山窮水盡那兒跑。”程楊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又把罐子墩在了桌子上。
常琛端著一盆洗好的蔬菜走過來,朝程楊看了一眼:“你要真的想好了,我跟常珺說一下,讓她幫你問一下那家公司怎么樣。另外,你至少這學(xué)期是不能再請假了,如果簽公司的話,你還要考慮這個問題。”
程楊皺著眉點點頭,垂下眼皮說:“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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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頁本來就對酒會兒不怎么感興趣,跟程楊打完電話更加沒心情回去應(yīng)酬那些人了,索性給單浩發(fā)信息交代了一聲,準(zhǔn)備提前走人,不想單浩收到信息后追了出來。
“這好歹是我的訂婚宴,你皺著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搶了你女朋友呢。”單浩一開口就特別欠。
章頁嫌他煩,邊往外走邊說:“你回去吧,回頭別說我沒跟你打招呼哈。”
“你到底怎么了?跟你對象吵架了?”單浩追到他身后問。
章頁不由頓住了腳步:“沒吵架,你別胡說。”
“得,算我胡說,我跟你說,在談戀愛這方面,你真沒我在行,你要真遇到啥問題了你跟我說道說道,我?guī)湍愠龀鲋饕狻!眴魏粕锨按钭×怂募绨颉?
章頁望著天說:“他情緒不大好,我說去看他,他說不讓,我想幫他,他也不讓。”說罷他轉(zhuǎn)過臉看著單浩:“這個你也有辦法?”
“我跟你說,女人說不要,就是要,你聽我的,明天一早就過去。”單浩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
章頁躲過他的巴掌,皺眉說:“你喝多了吧,他是男的。”
單浩揉了揉鼻子:“哎,我給忘了,喝了酒腦子不好,男生他也一樣,你想想你自己,你有時候說自己不要,是不是心里也是想要的?”
章頁搖頭道:“我沒你這么糾結(jié)。”
“沒有嗎?我知道下午的訂婚儀式結(jié)束你都想跑了,你不還是來參加酒會了?”單浩瞪著他說,見章頁愣了愣,他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是吧?人同此心,我跟你說,我比你懂,你趕緊滾過去吧,不然就又變回單身狗了。”
章頁這次沒躲,結(jié)結(jié)實實被單浩拍了一巴掌,他覺得單浩說得或許在理,可這對程楊來說,真的適用嗎?
回去的路上,章頁安靜地坐在后排,心里依然在進(jìn)行著拉鋸戰(zhàn)。
程楊雖然比他小幾歲,但經(jīng)歷的事情遠(yuǎn)比他要多,所有的經(jīng)驗對人的性格都會有影響,他們雖然在劇組相處了這么一段日子,但他對程楊并沒有多深入的了解,只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程楊是比較直接的。想要他會說出來,不想要他也會明確拒絕,好比親密的時候,程楊會主動親他,會問他不做到底嗎?所以程楊說不要過來,應(yīng)該是真的不想讓他過去。
每個人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戀愛不是強迫對方必須要接受你對他的好,而是要以對方覺得舒服的方式去對對方好。
可他真的不放心,真的想過去陪在程楊身邊啊。
糾結(jié)了一路,回到家后,章頁后給程楊去了視頻。
常琛給了程楊一些教輔資料,他此刻正在客廳的小沙發(fā)上坐著翻看,看到手機上的視頻邀請,他放下資料,使勁搓了搓臉,才按了接通。
“我已經(jīng)到家了,你們也吃飯了吧?”章頁開口便是笑,打算絕口不提其他事情。
“嗯,吃過了。”
程楊的狀態(tài)看著還算輕松,章頁松了口氣:“你晚上就睡那個沙發(fā)嗎?”
“這個沙發(fā)太小了,睡不了人,我跟濤子擠擠。”程楊舉起手機給他照了一圈。
“不能打地鋪嗎?你讓他打個地鋪。”章頁一聽程楊要跟趙濤睡,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說話的腔調(diào)都透著別扭。
恰好趙濤從廚房洗碗出來聽見了,湊過來說:“我倆穿開襠褲的時候都認(rèn)識了,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有意見?”
“我當(dāng)然有意見,程楊腰不好,你別讓他睡地鋪,你膘肥體壯的睡地上涼快。”章頁梗著脖子說。
程楊本來是強打精神跟章頁視頻,現(xiàn)在因為怎么睡這種小事兒夾在這倆人中間為難,心里淤積的負(fù)面情緒在不知不覺間散了不少:“你們倆幼稚不?”
趙濤忽然想起什么,朝視頻里的章頁指了一下:“對了,你網(wǎng)上那個緋聞是咋回事?那女的誰呀?我跟你說,你要敢腳踏兩條船,我回頭叫一幫哥們?nèi)プ崮恪!?
章頁一下子呆住了,他是怎么也沒想到趙濤會看網(wǎng)上的八卦,還記住了,還在這個時候給他嚷嚷出來。
程楊的表情倒是很自然,看了章頁一眼后,挑了下眉:“不會是咱倆又被拍了吧?”
章頁極不情愿地點了下頭,心里早把趙濤這個二貨罵了幾十遍。
趙濤一腦門問號:“什么你倆被拍了?那上面那個是個女生啊。”
程楊白他一眼:“用一個緋聞掩蓋另外一個緋聞。”
“哦哦,也是哦,你倆如果被人捅出去,那確實挺爆/炸的,反正他比較糊,女友粉沒幾個,爆出他跟女生總好過爆出他跟男的。”趙濤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章頁想不到程楊絲毫沒有誤會,還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因,他摸了摸下巴:“你智商這么高,我很沒面子誒。那個女生其實是孫臨岳的助理,那天她剛好跟孫臨岳在D市,單潔就讓我倆擺拍,找營銷號發(fā)了出去。她說看事情的進(jìn)展決定要不要出來辟謠,如果不辟謠的話,你介意嗎?”
“我介意你為什么一開始不告訴我,你是覺得我會反對你這么干?”程楊說。
趙濤見這個架勢不對,倆人似乎要吵架的樣子,他忙走開了:“常老師出來了,我去洗澡了哈,我待會兒搭地鋪,床留給你,省得你男朋友吃醋。”
“上次的事情弄巧成拙了,咱倆在大排檔后面被人拍了,我之前不說,是怕你以后不肯跟我在外面親熱了。”章頁隔著屏幕瞪了趙濤一眼,又委屈巴巴向程楊說。
程楊并沒有真的跟他生氣,他的思路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別的地方:“所以跟蹤你那個人真的是劇組內(nèi)部的?”
“你真聰明,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章頁說。
“彼此彼此,你也很聰明。”程楊只覺得得很無語,放下手機,把桌子上的資料整理了一下:“你覺得會是誰?”
“趙多多后來跟我說,咱倆走之后,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他從廁所出來,看見小張從后門那里進(jìn)去,看見他還有點慌張的樣子。”章頁說。
“助理小張?”程楊皺了皺眉。
“嗯,不過小張那個人有點悶,經(jīng)常也就是那個慌慌張張的狀態(tài),也說不好,畢竟那晚大排檔那么多人呢,咱們剛出去的時候,不還有一個人出去打過電話嗎?”
程楊拿著資料站起了身,向趙濤的臥室走去:“是啊,不能單憑這一點就說是他,反正這件事也過去了,懶得追究了,只要你們公司別找我出公關(guān)費就行。”
“那哪能呢,再說我以后可能也不會再拍戲了。”章頁看見視頻的畫面里閃過趙濤的床,立即為剛才自己說的話找到了作證:“你看啊,他這個床這么小,根本就不夠兩個人睡的。”
程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對,是床太窄了,你沒吃醋。”
章頁登時郁悶不已:“我就真的吃醋了又怎么樣?我是你男朋友。”
程楊一晚上緊繃的神經(jīng)慢慢松弛下來,笑了笑:“他是直的,如果他要是彎的,可能就沒你啥事兒了。”
章頁一下子站了起來:“你什么意思啊?弄半天他在你心里的分量還挺重?比男朋友還重啊?”
程楊徹底沒轍了:“我就隨口一說,你最重了,行了吧?我還以為你晚上會喝酒呢,看樣子也沒喝啊。”
“喝了,沒喝多,”章頁說,又打趣程楊:“男朋友愁眉苦臉還不讓我去看他,我就是想喝也沒心情啊。”
程楊無奈道:“服了你了,你如果沒什么事兒想來就過來吧,你這么可愛,我還真挺想你的,看到你心情就好了。”
章頁頓時說不出來話了,也不是感動,就是覺得特別窩心,他這一直插科打諢,試圖逗程楊開心,看來還是有點效果的。
“晚上那會兒是我態(tài)度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不喜歡吵架,你肯定也不喜歡,我那會兒沒控制住脾氣,以后如果我說話再那么沖,你記得罵我。”程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這么帥,不舍得罵啊。”章頁終于緩過來了那股勁,笑著說。
“嘴太甜了。”程楊說。
“是不是想親一下?”章頁繼續(xù)插科打諢。
程楊梗了一下,嘖嘖稱奇說:“你越來越放得開了。”
“夜深人靜嘛。”章頁說。
“是啊,夜深人靜,我聽著趙濤好像洗完澡出來了,咱倆先不說了,我去洗澡了。”程楊說。
“好,待會兒發(fā)信息。”章頁說。
掛了視頻,程楊把手機丟在了床頭,他能看出來,章頁在故意逗他開心,他又何嘗不是強顏歡笑。這樣很好,兩個人都在為彼此著想。但這樣也不好,久了章頁會累的吧?那天在左岸的時候,章頁說談戀愛像是在云端,戀愛確實很美好,可時間和現(xiàn)實會慢慢消磨掉那些美好。他很害怕,一邊是快樂,一邊是清醒,人為什么要這么糾結(jié)?
趙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程楊已經(jīng)在他床上躺著了,趙濤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你不洗澡啊?”
“太累了,不洗了,”程楊說罷仍然望著天花板出神。
趙濤把涼席鋪在地板上,又拉了一條被子扔在了上面,在席子上坐了下去:“要不我去給你找兩本書,你枕著書睡?”
程楊回過神來,把枕頭扔給了趙濤:“別麻煩了,我沒頸椎病。”
趙濤把枕頭擺好,被子鋪一半蓋一半,躺了下去:“燈在床里邊,你關(guān)一下。”
程楊抬手把燈給關(guān)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里。
趙濤又說:“我發(fā)現(xiàn)這談戀愛挺好的,沒想到你談戀愛后是這樣的。”
程楊問:“我怎么樣了?”
“記得你外公剛查出來是那個病的時候,你三天都沒跟我說一個字兒,那個臉拉的,我都不敢正眼看你。現(xiàn)在你瞧著壓力比那個時候還要大,剛才跟那誰聊聊,居然還會笑。”
程楊把手臂枕在了后腦勺下面,輕輕‘嗯’了一聲。
“那個時候,常琛那個男朋友躺在醫(yī)院里,讓你賠醫(yī)藥費,不然就要告到你蹲大牢,咱們四處借錢,后來實在沒辦法了,常琛找了他姐,把你塞進(jìn)了那個劇組,提前支付了一大筆片酬,賠完前還完債,緊接著就是老爺子,想想吧,其實那個時候比現(xiàn)在更難。現(xiàn)在不管怎么說,擺在你面前的機會有很多,只要你想,就會有辦法掙錢。所以別愁眉苦臉了,你就是天天發(fā)愁,日子也還是得過。”
“嗯。”程楊又輕輕哼了一聲,一旦動了跟鼎宇簽約的念頭,他已經(jīng)沒再為錢發(fā)愁了,他發(fā)愁的是外公的身體,還有男朋友。剛拒絕男朋友表姐的公司,現(xiàn)在轉(zhuǎn)頭要簽別的公司,不知道男朋友會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