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頁從來沒有感受過那么深的無力感, 程楊說不想見到他、不想看見他,什么解釋也沒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如果說你出現(xiàn)在他面前就讓他厭煩的話, 那你做什么應該都是徒勞吧!
至于程楊為什么突然說不想見他, 章頁倒是不難找到原因:這段日子他們一直沒在一起, 程楊應該是徹底出戲了, 或者還在出戲的掙扎階段。
就比如說他吧,他很討厭吃芹菜,在各種因素和心理暗示的作用下, 吃了一段時間的芹菜,突然有一天那些外部因素不存在了, 心理暗示的作用也沒有了, 那他肯定是會感到惡心吧?這應該就是程楊現(xiàn)在的狀況。
其實兩個人在一起也沒有多久, 殺青后他們都挺忙的,見面的機會很少, 按理說沒有多么深的感情才對啊,可是章頁心里還是很難受,就像他身體的某一塊正在被割裂開一樣,失去,絕望, 痛苦, 一股腦朝他席卷過來。
當年單浩跟他現(xiàn)在的未婚妻鬧過一次分手, 單浩喝醉了跟個傻逼一樣抱著一個玩偶熊抹眼淚, 章頁還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那時候不覺得失戀是什么大事,一個大男人為另外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哭鼻子, 要死要活的,這也未免太夸張了,可是現(xiàn)在,事情發(fā)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那真的是大事,天塌了一樣。他眼睛酸脹的厲害,如果不是旁邊還有一個外人,他恐怕也要忍不住。
“章總,接下來去哪里?”司機看到他臉色特別糟糕,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酒店。”章頁說。
司機聽到大少爺?shù)谋且粲悬c重,心里咯噔了一下,匆忙應了一聲,穩(wěn)穩(wěn)當當把車子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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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楊回到租房的時候,常琛在廚房里做菜,聽見敲門聲,走出來打開門說:“我正要打電話叫你呢,洗手準備吃飯了。”
程楊指了指趙濤的臥室:“我想先躺一會兒。”
常琛見他臉色很差,擔心地問道:“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程楊盡量把自己的身體繃直了,擠出一個笑臉:“沒有,就是做了一天兼職有點累,而且中午飯吃得晚,現(xiàn)在還不餓,你先吃吧。”他昨晚過來的時候,是跟常琛說自己這兩天在附近一個廣場上穿玩偶服做宣傳。
常琛鍋里還炒著菜,他怕菜糊了,也沒再勉強程楊:“那行吧,你先去休息一會兒,等濤子回來了你倆一塊吃。”
“嗯。”程楊看著常琛重新鉆進廚房,從進門前就撐著的那口氣頓時泄了,他慢吞吞走到趙濤的房間里,把房門關(guān)上了。
程楊在床上躺下來,用被子蒙住了頭,過了不知道多久,他聽見房門被推開,應該是常琛做好飯過來叫他,他匆匆抹了把臉,把被子掀開一點,閉上眼睛,假裝已經(jīng)睡熟了。
常琛沒開燈,看到他在睡覺,隨手給他掖了下被子又關(guān)門出去了,程楊聽到門關(guān)上,才緩緩睜開了眼,他朝窗外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玻璃和窗戶框架之間密封得不嚴,風扯著哨子往里面鉆,他想著起來把窗戶關(guān)好,可是一點都動不了,就像剛才在樓下的時候一樣。
當時他走過那棟樓的拐角就停了下來,回過頭看著章頁離開的背影,心里難受得要命,想把章頁攔住,想跟他解釋清楚,可是一旦想到要把曾經(jīng)那些事情說出來,他的身體又怎么都動不了,靈魂和軀體好像不再同時由大腦控制,一個叫囂著快點追過去啊,一個卻連抬起腳的力氣都沒有。
即便當初在看守所里,他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絕望過,大概就是別人常說的,哀莫大于心死。
轉(zhuǎn)念,他又想,章頁現(xiàn)在在哪里呢?他心里也肯定很難受吧,一定還很生氣,都是你造成的,原本人家可以好好地平靜地生活,都是你這個倒霉鬼給害的。
你有什么臉在這里怨天尤人,覺得是命運弄人,覺得是老天爺給你開玩笑?關(guān)別人什么事兒呢,還不是你自己的原因,你自己性格有缺陷,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誰沾上你誰倒霉,就像舅媽以前說的,外公可不是被你拖累死了,這么多年因為你一天好日子沒過,受那么多罪不都是因為你。
既然性格有缺陷,既然誰沾上你誰倒霉,那你跟別人在一起,不是在害人嗎?不是應該一個人才對嗎?
對,這樣挺好的,一個人自生自滅,不再拖累任何人。
……
趙濤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鐘了,常琛聽到開門聲,出來跟他交代了兩句,趙濤答應著進了自己的房間,他見房間里沒開燈,便借著門縫里漏進來那一點光亮摸到了程楊的床旁邊,程楊轉(zhuǎn)過臉看了他一眼,又緩緩轉(zhuǎn)了回去。
趙濤在被子上拍了拍,輕聲說:“你要是沒睡著就起來吃飯。”
“你吃吧。”程楊說。
“你要一點不吃,常老師該起疑心了。”趙濤又說。
是啊,不能讓常琛知道,不能讓常琛擔心,不能再連累別人了,程楊默默想著,用沒受傷的那邊胳膊撐著床坐了起來。
常琛把菜和米飯已經(jīng)放進微波爐了,趙濤等到‘叮’得一聲響過后,一股腦端了出來,絮絮叨叨說:“我今天有個快遞送了三趟,早晨去的時候那個人說自己出去了,讓我中午去送,我中午去了,他又說我去早了,自己還沒回來,一直到剛剛才給送到了。”
“不能放在哪里,找個人代收一下嘛。”程楊無精打采地說。
趙濤朝程楊臉上瞥了一眼,抬手摁在了他的額頭上面:“你咋瞧著這么沒精神呢,不會是發(fā)燒了吧?”
程楊往后縮了一下,躲開他的手:“沒。”
趙濤一向心大,摸了一下沒有異樣,就重新端起了飯碗,扒了兩口飯后,壓低聲音湊過去問:“章頁今天找你沒?”
程楊點了下頭。
趙濤扒飯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關(guān)切道:“你是怎么說的?沒露餡吧?”
“別問了。”程楊臉上總算有了點表情,他死死地皺起了眉頭。
趙濤見程楊消沉得厲害,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試著問:“你倆不會是鬧別扭了吧?”
程楊冷冷地看趙濤一眼,又轉(zhuǎn)回了視線。
趙濤見他這樣,也不敢再多問,低聲說:“得了,我不問了,你趕緊吃。”
程楊不是煩趙濤問他,他只是怕趙濤再問下去,他會掉眼淚,那就太丟人了。
他本來就沒胃口,捧著碗扒拉米粒,趙濤見他不吃,也不敢再說什么,狼吞虎咽把肚子填飽,就站起來收拾碗筷。程楊幫他把盤子和碗一起收到廚房,趙濤忙推著他說:“行了,放著吧,我來洗。”
“嗯。”
看著程楊走出廚房,趙濤心里疑竇更深,猶豫著要不要給章頁去個信息問一下,不過他又怕自己冒冒失失去問,如果章頁還不知道程楊受傷了,自己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說到底,倆人到底有沒有鬧別扭,或者鬧了,又是因為什么的他也不太清楚,還是別跟著添亂了。遲疑再三,他又把手機揣進了兜里。
“你明兒回學校沒問題吧?”趙濤把枕頭在地鋪上擺好,“這來暖氣了,地板比床上還熱,昨天晚上熱得我醒了好幾次。”
“沒事兒。”程楊說。
“你那會兒說章頁來過,”趙濤在地上翻了個身,望著程楊,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他以后應該不會再找我了。”程楊靜了很久后,低聲說。
趙濤這一驚不小,一下子坐了起來:“怎么會這樣呢,是因為你這兩天躲著他嗎?這個事情可以解釋啊,你跟他解釋,你說不清楚我去給你說,不就是呂剛嘛,告訴他也沒什么吧。”
程楊一臉不欲多提的表情,拉起被子,閉上了眼睛:“不用了。”
“啊?你,你這樣分手了你不難受啊?”趙濤說。
“睡覺吧。”程楊在床上翻了個身,留給趙濤一個后腦勺。
趙濤抓了抓耳朵,獨自發(fā)了半天愁,又喊了程楊兩聲,程楊一直不吭聲,他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畢竟這房子隔音一般,再把常琛招來就麻煩了。無奈之下,他嘆了兩聲氣,扯過被子又重新躺下了。
第二天是周日,程楊一早就出門了,他在趙濤老鄉(xiāng)家里呆了一整天,傍晚給自己換好藥后就離開了,他雖然不太確定章頁是否會在那棟公寓里,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意料中的,章頁沒在,他站在樓下望著客廳和臥室窗戶,不見一絲燈光透出來,他又繞到另外一側(cè),窗戶依然黑洞洞的,那一串密碼他記得很清楚,卻沒有勇氣上去打開門看一眼。
在樹下站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章頁沒有發(fā)任何朋友圈,微博更是沒有任何更新,本來就沒抱什么希望,所以也談不上多難受,他想起來以前在章頁的超話里看到過有機場粉拍什么的,于是他退出主頁,點進入了章頁的超話。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用這種方式去了解章頁的行程和狀態(tài),程楊一邊罵自己活該,一邊滑動著頁面,一張圖片閃入視線,他的手指僵住了。
雖然只是個背影,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章頁,章頁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拎了個單肩包,頭頂是機場的指示牌,后面還有幾張距離更近一點的背影照片,滑到最后的時候,終于有一張拍到了章頁的側(cè)臉,他少有地戴著棒球帽和口罩,低著頭,視線垂得很低。
程楊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才去看微博發(fā)出的時間,幾個小時前發(fā)的,那說明章頁已經(jīng)離開A市了。
想到以后都只能用這種方式去默默關(guān)注這個人,程楊就難受得整個胸膛都要炸開,章頁那個人比較自矜,說白點就是要臉,昨天自己直接說不想看到他,確實太傷人了,章頁就算是有一肚子困惑和火氣,也不會追著他問原因的,其實這樣也好,彼此都不用那么難堪。
他不禁苦笑起來,說到底是他配不上章頁,章頁那么好,人善良,性格也好,家境好,帥氣,人群中的焦點,他算什么呢?他只有一堆他自己都不想去面對的過往。
又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側(cè)影看了一會兒,程楊眼睛酸脹得厲害,他鎖了手機塞進褲兜里,吸了吸鼻子,又往公寓樓上那個黑洞洞的窗口看了一眼,向小區(qū)外面走去。其實老天爺待他不薄,就算這樣分開了,至少還有那么多美好的回憶,至少他還可以在角落里默默看著章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