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頁沒有說航班什麼時間到, 程楊一早離開趙濤的出租房，就去了公寓那邊，昨天那些做家政的大姐都不在了, 替他開門的是一個自稱老趙的廚師。
“程先生, 你中午想吃點什麼？”程楊在會客室裡坐下沒多久, 老趙就笑瞇瞇地走過來問。
“等章, 等章總來了再說吧?！背虠畹?。
“章總要下午才能到。”老趙說。
“這樣啊, 那你隨便做點吧，做麪條好了，簡單一點。”程楊說。
“好的。”
老趙離開後, 程楊繼續(xù)看他帶過來的教學資料，他打算暑假裡多帶兩個學生的家教, 要提前做一些準備工作。
不多時, 老趙就過來叫程楊去吃飯, 果然像程楊吩咐的那樣，看上去就是一碗簡簡單單的麪條, 可等他在餐桌前面坐下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那並不是一碗簡單的面，雖然看上去很清淡，但聞著卻很香，他先喝了一口湯, 湯很鮮, 不知道是雞湯還是別的什麼湯煮的。
老趙笑瞇瞇地在一旁問道：“鹽味可以嗎？”
“剛剛好, 麻煩你了?！背虠钗⑿φf。
老趙見他愛吃, 心滿意足地搓了搓手, 臉上一直維持著那個笑瞇瞇的表情。
一碗麪吃完，老趙上前收了餐具, 程楊看著他去了廚房，便重新回去看資料。公寓裡面一片安靜，程楊昨晚在趙濤家裡打地鋪，睡得並不踏實，午後陽光正好，公寓裡面的空調(diào)溫度又正合適，他看著電腦，不多會兒就有點犯困，後來就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等到章頁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程楊搭著小毯子，歪在沙發(fā)上睡覺的樣子。
“我看他睡著了，就沒叫他去臥室?！崩馅w低聲說。
“嗯，你去忙吧?！闭马撟哌^去，在旁邊的一張單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睡著了的程楊面容恬靜，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緊緊閉著，睫毛在眼瞼上打下一圈扇形的陰影，雖然看不到裡面的情緒，可是章頁卻能夠想象那雙眼睛在任何情形下的樣子，高興的時候會發(fā)光，沮喪的時候烏沉沉的，當初在劇組面對朱振庭的挑釁，替他挺身而出時又是怎樣的冷冰冰、充滿譏諷，而在兩個人親密的時候，它們又充滿溫柔和縱容的意味。
聽章雯說完那些事情，章頁一直心神恍惚，心疼有，義憤有，現(xiàn)在坐在這裡，程楊就在咫尺間，可以看得見，可以摸得到，他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半年來所有的失落和不甘都變得無足輕重，眼前，此刻，纔是最珍貴的。
章頁想著想著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程楊的臉，他的手指剛搭上程楊的眼角，程楊就睜開了眼睛。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叫醒我？”程楊嗓音有點啞，迷瞪了一下，坐起身來，有些歉然地對章頁說。
章頁收回手，順便幫他把滑下去的毯子朝上面扯了扯：“你昨天晚上沒睡嗎？”
“睡了，沒睡好?！背虠钐谷徽f。
“正好我也困了，陪我上去睡一會兒吧?！闭马摽粗f。
程楊愣了一下：“哦，好?！?
公寓裡一片寂靜，只有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章頁推開臥室的門，轉(zhuǎn)身握住了程楊的手：“進來吧。”
程楊心裡一陣恍惚，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然那天在酒店裡章頁對他的態(tài)度還比較冷淡，怎麼現(xiàn)在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可親了？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章頁見他愣著，側(cè)過臉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搭上他的腰，帶著他朝裡面走去：“怎麼了？”
“沒什麼?！背虠钫f。
兩個人在牀上躺下來，章頁始終拉著程楊的手，不說話，只是躺在枕頭上，靜靜地看著他。
程楊尋思著章頁大概是在等他坦白，他清了清嗓子，說：“去年的事情，其實那天我是因爲剛跟呂剛打了一架，身上有傷，所以才躲著你的?！?
“我猜到了。”章頁擡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程楊有些意外地擡頭看著他：“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呂剛進去了，你知道的吧？”章頁手上用了點力，把他朝懷裡帶了帶。
“嗯，知道。”
“?，B找單潔幫了點忙，不過主要還是多虧他吸/毒，不然他自己乾乾淨淨，誰也拿他沒辦法?！闭马摰恼Z調(diào)漸漸冷了下去。
程楊雖然早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把一切都告訴章頁，可這一刻，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身體變得越來越僵硬。
“單潔讓人去呂剛的老家查了一些事情，”章頁感覺到程楊身體的僵硬，他看著他的眼睛，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搓著他的手背，“他們說你以前進過拘留所。”
“是的?！背虠盥牭侥侨齻€字，身體忍不住抖了抖，聲音也變得乾巴巴的。
“是不是在裡面的時候，他們欺負你了？”章頁把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裡。
程楊的臉貼在章頁的脖頸上，嘴脣哆嗦了一下，才說：“是的。”
“你當初是因爲這些，纔跟我說不想看見我的？”章頁心疼得不行，低聲問，雖然這樣問很殘忍，但他要問清楚，他要解開所有的誤會。
“嗯?！背虠钫f。
“你別怕了，以後不會再有人去調(diào)查你，也沒人可以欺負到你了。”章頁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一字字說。
程楊終於不再哆嗦，點了點頭：“好。”
章頁低頭吻住了他的嘴脣，程楊眼睛酸脹得厲害，沒忍住，眼淚從眼角滾了下來。
……
那個地方，白天還好，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在自己的位置上待著，到了晚上，那些人就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程楊一直都聽到他們在議論他，說他因爲一個變態(tài)老師把一個男人打進了醫(yī)院，低聲嘲笑他也是變態(tài)，甚至還有人湊過去問他有沒有跟那個老師幹過那檔子事，程楊都裝作聽不懂，從來不迴應(yīng)他們。
裡面的看守還是很嚴的，程楊看得出來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不懷好意，不過有看守在，他們也不敢怎麼樣。
出事那天是個雨天，看守們換班的時候，外面在下雨，雷雨聲很大，雖然是傍晚，但天已經(jīng)陰沉得像是深夜，那些人終於逮到了機會，好幾個人都朝他圍了過來。
程楊拼命喊人，可是閃電一個接著一個，雷聲滾滾，就像是在耳邊炸響一樣，從外面根本聽不見裡面的動靜。他只能拼命掙扎，但對方有三四個人，他被人一拳打在了臉上，鼻血流了一臉，雖然他踢打回去了，但還是掙不開，就在他的褲子被人扯下去，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房門終於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看守們發(fā)現(xiàn)裡面情況不對，一擁衝了進來，那些人立馬散開了，程楊衣衫不整地被他們架著送去了醫(yī)療室……
一直到上次又碰上呂剛，跟他打起來後，程楊才知道當時那些想要強迫他的人裡，有一個跟呂剛認識，他拿了呂剛的錢，答應(yīng)在裡面多‘關(guān)照’程楊，才鼓動著其餘幾個人一起對程楊動手的，出去後，他又把裡面發(fā)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跟呂剛說了一遍，只是因爲後來程楊轉(zhuǎn)學了，呂剛找不到他轉(zhuǎn)去了哪裡，那些流言蜚語纔沒有被廣泛傳播。
那件事雖然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但對程楊來說，仍然是噩夢一樣的存在，連趙濤和常琛都不知道，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對人說出來。
章頁緊緊抱著他，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懷裡似的，直到懷裡的人徹底平靜下來，章頁才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說：“睡一會兒吧。”
他現(xiàn)在算是終於明白程楊和他第一次親熱的時候，爲什麼會是那樣的反應(yīng)，後來的每一次，對程楊來說，又需要克服怎樣的心理陰影。
章頁只覺得十分心疼，懷裡這個人走到今天，遠比他想象得要艱難的多，即便他經(jīng)歷了那麼多的磨難，還是能夠恪守本心，不爲外界的名利所動，堅持做他想做的事情，既沒有變得冷漠，也沒有變得偏激陰鬱。
由於情緒起伏太大，平靜下來後程楊很快就睡著了，章頁搭著他的腰，看著他睡熟後平靜的面容，沒多久，也睡了過去。
兩個人一覺睡醒，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鐘了，程楊掀開被子起身：“我還得上課?！?
章頁迷迷糊糊的，跟著他坐了起來，摁亮了牀頭的燈：“你們不是考完試了嗎？”
“給學生上家教課，”程楊彎腰穿上鞋，“我電腦在樓下嗎？”
“應(yīng)該吧?！闭马撊嗔巳嘌劬?，從牀上爬過去，摟住程楊的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要上多久？”
“一個小時。”
“我等你吃晚飯?！闭马摯蛑乔氛f。
“你先吃吧，我上完課再吃?！背虠钫f著出了臥室，匆匆往樓下的會客室走去。
章頁又坐在牀邊發(fā)了會兒呆，望著牀上凌亂的被子，良久後才確定方纔的一切都不是夢，程楊是真的回到他身邊了。等他走進樓下書房的時候，程楊已經(jīng)開始給學生上課了，章頁站在攝像頭照不到的位置，背靠書架，抱著肩看著程楊。
程楊的餘光掃見他，久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轉(zhuǎn)過臉用口型問他：“什麼事？”
章頁搖搖頭，指了指外面，兀自晃晃悠悠出去了。
等到程楊上完課出來，晚飯已經(jīng)在餐桌上面擺好了，章頁把A4紙大小的一本活頁本遞給了他。
“這是什麼？”
“?，B的劇本，我接下來了，恰好暑假裡開機，你要不要跟我去劇組？”章頁笑著問他。
程楊愣了愣：“不是說已經(jīng)開拍了嗎？”
章頁點頭：“孫臨嶽他們開機了，他們一開始想讓我演你，後來也試了其他的演員，一直挑不到合適的?！鳖D了頓，他又問：“你覺得我能演好你嗎？”
章頁的眼睛在水晶燈下閃著耀眼的光芒，程楊心中劃過一片漣漪：“能?！?
章頁偏過臉，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程楊愣了一下，才說：“你現(xiàn)在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章頁睨著他說。
“以前你都會問，現(xiàn)在挺直接的?！背虠钗⑿χf。
“那是因爲以前是試用期，得爭取個好印象。”章頁笑看著他。
“現(xiàn)在呢？”程楊反問。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了，我當然要爲所欲爲，隨心所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章頁還沒說完，程楊夾了塊菜送到了他嘴邊：“你不餓？”
“餓，”章頁一口把菜咬住，咀嚼後嚥了下去，看著他說，“非常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