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敲門的聲音,彭彭彭,響個不停,一副不把我們叫起來不罷休的架勢。
身邊躺著的水修一臉不耐煩,卻也沒有再撐個阻隔聲音的結界出來。
我以為,能讓他露出這個表情,卻又沒有直接翻臉的,應該是秦依依,可仔細聽了聽,卻發現,敲門的是刑隊。
能勞他一大早來敲門,應該是大事。
雖然我和水修都這么認為,但他還是讓我洗漱換了衣服以后,才到客廳里去跟刑隊見面。
事情很簡單,昨天刑隊回去打聽,知道就在幾天前,有人報案說自己當記者的父親,放在殯儀館的尸體,缺了軀干。
“丟丟,辛苦你了?!毙剃犞v完,就直接站起來往門邊走,雖然沒說,但卻是用行動在催著我走。
昨天一堆靈餐靈藥,加上這睡的飽飽的一覺我的體力已經恢復。
也沒有那么多不甘愿的心情,拉著水修的手,跟著邢隊往外走。
他學聰明了,這輛警車只有我們三個坐。
殯儀館里,已經有幾個九科的人在,這一次,居然沒有羅繁星和墨冉!
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我正興奮的想夸獎邢隊聰明的讓我感動。
卻看到秦依依從里面走出來,直奔水修。
“水修,你們來了?我等你們好久了!”
呵……
什么叫陰魂不散,這就是最鮮明的例子啊。
水修沖她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說了句“去看尸體吧”就拉著我的手往里走。
秦依依跟在我們身后,嗯,我渾身的汗毛在告訴我,她一定是惡狠狠的,往死里瞪我。
不過她比起我們要進去的,放尸體的冰柜來說,還真算不上是可怕。
冰柜里冒著寒氣的尸體,沒有了軀干部分,傷口整齊,可見割尸體的工具,有多么的鋒利。
“有點奇怪?!蔽铱粗@名記者的殘尸,扭頭看著刑隊,問:“你們仔細想想,那個校長,是不是什么都不缺?他和這個案子,真的有關嗎?
會不會只是兇手的障眼法,或者,是另外一個案子?”
刑隊尷尬的看著我,摸了摸鼻子,眼睛亂瞄了一圈兒,才說:“校長的尸體,咳,是個太監?!?
呃
難怪他怎么尷尬!
大概是為了緩和尷尬,刑隊干咳一聲,開始跟我們說,他找到尸體的經過。
“這具尸體,是死后被人偷走了軀干部分,但是死者的家屬,只剩下一個剛剛喪母的女兒,她也是來準備父親的后事時發現尸體缺失,才報的案?!?
尸體上寒意十足。
不用摸,就憑看的,我都能感覺到,這幅尸體上,濃到不行的負面情緒。
我渾身都充滿了壓抑感。
而痛苦,憤恨,以及深重的悔恨情緒,滿滿的聚合在一具殘缺的尸體上,就好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碰一下就會把人吸進去。
我有點不想摸下去。
水修大概看出了,我不想摸,他攥住我的手,對刑隊說:“既然他有家人,問他的家人,再找找他生前的遺物,也能找到。
丟丟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咱們先查查能找到的資料,萬不得已,再讓丟丟想辦法吧。”
刑隊看看我,再看看水修,點了點頭,說:“既然這樣,那咱們先去查查吧,丟丟,為難你了。”
我剛要走了幾步,還沒離開那具尸體,腳下被人絆了一腳,沖著那尸體往下倒去。
余光只瞄到了秦依依得意的笑臉,接著,眼前就是一陣黑。
啪啪啪啪。
飛快敲擊鍵盤的聲音,在我耳中回響。
睜開眼睛,先是看到一個黑色的鍵盤,和一雙常年吸煙,手指都熏黃了的手。
顯示器左邊,一摞亂七八糟的報紙和本子,旁邊放著一杯已經涼掉的茶水,右側的筆筒里,丟著幾根丟了筆帽的油筆。
顯示器上布滿黑點,文檔里,字飛快的換著行:“x小學新晉升的校長,以升遷為目的,威脅小學女生……”
水修教給了我,一個可以入夢不入魂的辦法。
這樣我既可以看到發生的一切,又不會感受到他們死前的絕望。
更重要的是,不會消耗太多靈力,不至于讓我虛弱。
所以這一次,我就像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幽靈,像看電影似的,看著面前發生的這一切。
更是清楚的看到了,他顯示器上的全部內容。
他在寫的,是這個校長死掉的報道,和諧內容很多,而且隨著他打字的速度加快。他身上的怨氣,突然就變的很濃。
“不讓我寫,昂?是么,你以為,不發,就沒人知道了!”
鍵盤被敲的很重,連顯示器都跟著抖了起來。
?!?
就在寫到收尾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什么?!但是……嗯,是,好。”
我看著記者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他舉起手機,冷笑了一會兒,直接關掉了電腦的顯示器,就好像那里有什么讓他煩躁的東西一樣。
黑乎乎的顯示屏上,反射出他毫無生氣的臉。
他長出一口氣,摘掉眼鏡,揉了揉臉,接著直接把臉埋進雙手里,好一會兒都一動不動。
“師傅師傅!”
門口傳來輕快的呼喚聲。
門被推開,一個帶著一副大都遮住大半個臉的黑框眼鏡,穿著牛仔褲和連帽衫的清瘦男孩,步伐輕快的跑了進來。
他手里揚著一個u盤,興奮不已的說:“最新的報道!我終于找到證據了!
看,這是s廠排污入河的證據,這下好了,師傅,咱們的努力,沒白費!”
“你找死嗎?”記者抬起頭,厲聲質問。
他大概有四十多歲,比起剛剛寫報道時的那種雀躍不同,這會兒他比自己的年紀,要老了不少。
一臉滄桑和無奈混在一起,漸漸變成憤怒。
他一把抓過u盤,摔在桌子上:“誰讓你去查的!你給我找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上面剛剛才給我打了電話,說這事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報!”
那名徒弟,卻似乎比他更憤怒:“身為記者,發現這種事情不能報,我們算什么記者!”
“你還年輕,曾幾何時,我也跟你一樣,以后你就懂了,師傅這不是害你?!庇浾哒f著,眼神黯淡了下去。
接著,他把u盤隨手塞進那一堆報紙里,然后打開手機翻了翻,說:“這個,知名女星宮楠復出,就寫這個吧?!?
“咱們是社會記者,不是娛記!!”
“那你就結合社會,寫一寫娛樂的效果,去吧。還不快去!”
徒弟慢慢往外走,眼中露出憤恨。
窗外是灰暗的天空,隔間里,其他人都出去跑新聞,只有這個記者孤零零的坐著,關掉的顯示器前面。
他長嘆一口氣,打開顯示器,拿出報紙堆里放著的u盤,連接到了電腦上。
他打開d盤,輸入了一串字符,一個隱形文件夾赫然出現。
他抬頭往門邊瞄了一眼,飛快地,把u盤里的內容,都拖進了這個文件夾里,接著,又隱藏了這個文件夾。
文件夾關閉之前,我清楚的看到,那里面是一個又一個的子文件夾,每一個,似乎都是這樣的,無法報道的內容。
匆匆瞄了幾眼,我也還是看到了,一個命名為“聚賢村慘案”的文件夾。
弄好這一切,他看著自己手里的u盤,抓起一個煙灰缸,哐當一聲,砸壞了。
咻——
時間直接就飛過去了,我面前的已經是他坐在自己家里電腦前,抽煙的畫面。
書房里有兩個頂著墻的大書柜,塞滿了各種書,房里沒有開燈,除了煙頭忽明忽暗,就只有顯示器發出的光亮。
“混賬,混賬!”
他憤怒的看著顯示器,連手都微微顫抖著。
我湊過去看,是個新注冊的微博。
微博上,發出了關于排污事件的揭秘報道,經過幾個大v轉發,此刻這件事的轉發量,已經過百萬。
一根煙很快就被抽完了,他在桌上亂摸著打火機,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嚇的渾身抖了一下,松了松領口,才接了電話。
幾乎是同時,手機里傳來了怒罵聲:“你很了不起啊,我說了不讓發,你還是發出去了!
怎么,你家里人,太安全了,還是你這總編的位置太穩,讓你想找找刺激?”
“不是我發……”他話沒說完,那邊就罵了一串,無法重復的臟話。
最后,勒令他找出發微博的人,盡快刪除或澄清,以免造成更壞的影響。
手機里傳來忙音,他高高的舉起手機,卻輕輕的放下,嗓子里發出壓抑的笑聲。
“威脅我,呵呵呵,威脅我?。 彼鹬?,用力抬起自己面前的桌子,把厚實的書桌,整個掀翻在地上。
紙、筆、臺歷,亂七八糟的滾在地上。
我盯著地上咕嚕嚕滾向我的筆,再抬頭的時候,面前是醫院的通道。
通道里,他呆坐在椅子上,旁邊是一個,哭的眼睛都腫起來的女孩子。
“爸爸,他們,他們弄錯了,所以媽媽才死的!”女孩拉著記者的手搖晃著:“是醫院的錯,你要還媽媽一個公道!”
“嗯……”記者木然的點著頭,好像是答應了女兒。
可我卻聽到了,他心里的哭訴:什么公道?即使知道是醫療事故,這家醫院他惹不起,這個報道他寫不了!
哪里來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