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平城得渡江,這一去一回大概需要五六天的時間,蒙柔寧告訴娘大約返回的時間,略略整理了一下隨身包袱,爲了輕裝上陣,只帶了一套換洗衣物。
第二天,紅光滿面的太陽剛從天際的雲(yún)層中露出臉來,蒙柔寧和單莫比、小蔡就在渡口碰面了。
單莫比披著一件頗厚重的淺色披風,小蔡身上也穿得鼓鼓囊囊,背了一個小包袱,看來也就帶了些盤纏路資,他看到蒙柔寧搖手叫道:“蒙姑娘,我們在這兒。”
蒙柔寧快步走過去作揖:“單大人早,小蔡你早。”
單莫比點點頭說:“早。”
小蔡朗聲道:“蒙姑娘你也早。”
單莫比道:“過江大約需要兩天一夜,姑娘恐怕得辛苦些,這過江船都不大,睡覺都是坐著睡,沒問題吧?”
“啊,沒問題,平城雖沒去過,外祖家在百里外的開城,我兒時去過的,路上乘船也需要好幾日,也沒什麼的,只是晚上江風冷些。”
“看來姑娘是知道的,不過我看你穿得可是有些單薄,白天尚可,這晚上恐怕要挨凍了。”
蒙柔寧拍拍身上的包袱:“隨身帶著了,有備無患。”
這時,小蔡招呼道:“大人,船來了。”
三個人在渡口排隊,依次上了船,大約載了八個人後,船家就開船了。
單莫比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囑咐蒙柔寧和小蔡叫他“公子”。三個挑了船尾的三個座位,不與其他人爭搶所謂的好座位。
其他五個人看樣子有幾個做買賣的,有兩個像是到七修城探親回家的。
一路上他們隨便交談著對七修城的看法,以及平城的一些見聞。
談及七修城的新任縣令,都說得很神秘,什麼皇帝欽點啦,沉積結案快被嘉獎啦,找?guī)煚敐M城貼招聘告示啦,最後僱了個女師爺?shù)鹊龋急凰麄兛闯墒切迈r事兒。
單莫比三人聽了,不過一笑。
不過平城的節(jié)度使童領君在他們口中又是完全不同的傳說,什麼雄霸一方啦,隊伍日益壯大啦,治軍嚴格啦,善於收買人心啦,對老百姓頗有手段啦等等,好像童領君頗有野心的樣子。
單莫比聽了不覺一怔,看看蒙柔寧,蒙柔寧嘀咕道:“老百姓都這麼說,對童領君來說可不是件好事兒。”
單莫比默了默,想起皇帝賜給他的棕色皮匣子,心想:“到任快半年了,也該密報一些情況了,不過這童領君的情況可不歸我密報,不知道陛下可有其他耳目替他看護平城。”
白日裡江流平緩,江面寬闊,極目遠眺,胸懷開朗。
不過,隨著紅日墜下江面,被落日染紅的江水隨著夜色的降臨逐漸灰暗,只在星光閃爍下跳動著點點光斑。
小蔡從船家處買了吃食,大家隨便用一些,也就算用過飯了。
江風漸起,小蔡收拾了一下,依舊背好包袱,坐在單莫比和蒙柔寧中間,向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些家常,兩個人也都給他講一些自己過去的事情。
原來蒙柔寧的母親在她五歲時就帶她從史府離開了,當時就是因爲史亦臨的母親頗爲跋扈,而史開物忙著爲國家開疆闢土,沒有時間從中調和。
蒙柔寧乾脆就帶著她投奔外祖父蒙兵求,當時他外祖正是七修城的師爺,後來又被開城的縣令聘用。蒙柔寧自小就聽蒙兵求講各種奇奇怪怪的故事,看各種師爺常看的書。蒙兵求無子,見她對此感興趣,彷彿突然老來得子的感覺,覺得自己一身絕學後繼有人了,便將她改姓蒙,打起精神事無鉅細耐心傳授。
三年前,蒙兵求生病,自感不久於人世,希望能夠回到七修城與蒙柔寧的外祖母合葬。於是蒙母和蒙柔寧陪著外祖父回到了七修城。
單莫比聽了蒙柔寧的講述,心中的一些猜想得到了證實,不過對於蒙柔寧與史開物的關係,他始終不大明瞭。
他問道:“那你父親後來就沒再找過你們母女嗎?”
月色下的蒙柔寧臉頰盈著微光,她的睫毛忽地一閃,怔了一下道:“啊,找過的,幾年前父親就辭官了,他直接將家安在七修城,我想大約與外祖曾在此地居住有關。不過,他曾找過母親,當時那個跋扈的大娘已經(jīng)因病過世了,父親希望母親回去主事,但是母親卻說她已經(jīng)習慣了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錢不多,但是清淨,安樂。”
“那一定是你娘不再愛你爹了,否則不會如此。”小蔡在一旁插嘴道。
單莫比斜了他一眼:“你這小小年紀看得倒也明白。”
小蔡一撇嘴:“公子,我這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自然既是懂得,又可說得。”
“這個孩子真是童言無忌,不過別說,他說的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哎呀,小蔡,聽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自己白白浪費了年少時光。”蒙柔寧感慨道。
單莫比笑道:“你聽他胡謅。”
小蔡打了個哈欠:“啊,公子都說我胡謅了,我可得好好睡一覺,補補腦子。”
蒙柔寧和單莫比都笑起來。
單莫比對蒙柔寧說:“天也黑了,是該睡了,只不過這船狹窄些,委屈姑娘了。”
“啊,我可沒那麼嬌氣,公子你也休息吧,養(yǎng)精蓄銳。”蒙柔寧將隨身的包袱打開,翻出另一套衣裙覆在身上,左手託著腮幫合上了眼睛。
單莫比看看穿得鼓鼓囊囊的小蔡,輕輕摸了摸他的手,手心微熱,點點頭。
然後,他看著蒙柔寧草草地蓋著一件衣裙,頸部,胳膊和腿都還暴露在外,不禁搖了搖頭。
他不大睏倦,看著船艙裡東倒西歪的旅客,望望遠處陰陰沉沉的天空和暗暗涌動的江水融在一處,心中覺得生活的奇妙。
在這隻聞吱嘎?lián)u櫓之聲的靜夜裡,他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
谷雲(yún)平他一如所料地找到了,可是如果情況確實如於師伯所言,就算是再怎麼接近,也不見得有什麼用處。
他想到了於莫攀,不知道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了,以前覺得他樣子頗爲清冷,不會有什麼意外發(fā)生,沒想到到頭來根本就是一擊即潰,想必是要受一些苦楚了。
雙綰看起來倒是過得頗爲如意,她那個師父大約年長她七、八歲吧,看樣子是個不拘小節(jié)之人,活得灑脫自在,大約也不會過於拘束了她。
對於自己他覺得完全不必擔心,他每天要操心的是當?shù)匕傩盏纳睿瞄T的運轉,各種出其不意的問題,以及如何對朝廷有所交待,根本分不出心神來想其他的事情。
忽然,輕輕地一聲啪嗒,他一怔,原來是蒙柔寧覆在身上的衣裙滑落了。
他跨步過去拾起衣裙,重新覆在她身上,她的雙臂微微一動,將身體縮緊。
單莫比嘆了口氣,將身上的厚披風摘下來,蓋在她的身上,這下子蒙柔寧只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面,看起來暖和多了。
他也不介意晚風微涼,合了眼,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