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渾身縞素, 挨著李智的棺材坐下來,他看著李智的牌位和歷代先人的放在一起,沒來由地, 覺得可笑。
李智總和他講, 祭拜祖先的時候要虔誠, 這樣纔會受到保佑。
瞧了, 這就是受到保佑的結果。
秋言的頭上纏著白布, 端了一小碗吃食,放到李硯的面前,“三少爺, 您好歹也吃些,總這麼耗著也不是事啊。”
李硯從回了武陽就沒少了折騰, 兩頰都凹陷了下去。
“孃親呢, 醒了嗎?”
“夫人已經醒了, 但還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秋言吞吞吐吐, “她說她在後山小丘處見過大少爺。”
“她思憂過度,”李硯長嘆了聲氣,“怕是看見幻覺了。”
“大夫也這麼說的,剛好上次給您買的安神藥有剩下的,我都送到夫人那處了。”
“嗯, ”李硯頭向後仰, 倚在棺材上, “崇德那邊的消息打聽來了嗎?”
“聽倖存下來的將士講, 是宗煜, 宗煜他領著一半的禁軍到了崇德,”秋言想到宗煜殘酷的手段都不禁害怕, “他連已經投降的人都不願放過,全部斬首,還把頭顱掛在城門上,要不是老爺的家奴動手快,可能大少爺都……”
李硯握緊拳,骨頭摩擦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都是從哪裡打聽來的?”
“您記著那個小四嗎?”秋言提醒李硯,“當時和我一起逃出來的那個小兵,他這次是充當大少爺的帳下護衛,所以知道的不少。”
“他命也是挺大,次次都能逃出來。”
“可能就是命不該絕,一看他就是個能堅強活著的人。”
“先不提這些,我去看看孃親。”李硯想站起來,卻忽然失力,倒在了秋言的身上。
李硯抓著秋言的衣衫,臉埋在他的肩窩一處。
秋言靜靜地站著,承受著李硯的崩潰,他閉上眼睛,他知道李硯這些天來一直強忍著這些。
他現在身份已不同,他已然是李家未來的家主了,失去哥哥的悲痛和繼承家業的責任同時落到了這個原先無憂無慮的人身上,李硯已經不能再隨時隨地的發泄自己的情緒了。
在每個人都認爲李硯因此而成長的時候,李硯悄悄把那個不成熟的自己鎖在了秋言的心裡。
李夫人看見李硯先是一愣,她好幾次了,總以爲這時候該走進她房裡的應該是李智,“硯兒啊,”李夫人輕聲呼喊,“他們都不相信我,都不相信智兒的魂魄回來過。”
說到這李夫人地垂著眼,她的發間已全然白了,平時精神奕奕的母親變作這樣的虛弱,任誰都看不過去。
李硯內心感嘆了一些,溫言道,“孃親,我陪你到後山再瞧瞧吧。”
李夫人的眼裡霎時盈滿了眼淚,這些天,別人都當她是胡言,卻只有李硯上心了,她連點幾下頭,顫顫巍巍站起來,“好,好,好。”
天色漸暗,後山又荒草雜生,看上去的確是有些陰暗,李硯想起他和秋言第一次相見時候就是在這,他也差點把秋言當做鬼來著,也許母親只是看錯了人。
“那裡,”李夫人一指,“硯兒你快去看看,那是不是智兒!?”
李硯順著李夫人指的方向走過去,的確是有個人影,那人影也似乎發現他們了,轉身就要逃。
莫不成是有人裝神弄鬼,成心嚇唬他娘!
李硯速度更快,幾步就追上了人影,往懷裡一轉,卻發現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的神色慌張,看到李硯趕緊跪下來,“三少爺,三少爺,我什麼都沒有做。”
她邊說邊擺手,讓李硯就是不懷疑也要懷疑起來,“你這個時候在這做什麼?”
“我,”小丫頭看見李夫人,定住了神,“我聽夫人講後山有,有大少爺的魂魄,就好奇……”
“硯兒,是誰?”
“是二孃身邊的丫頭。”李硯說出來才覺得奇怪,這丫頭也沒向自己報過身份,自己是怎麼知道她是什麼人的。
他低下眼,仔細看了一眼這小丫頭,他在哪見過來著……
小丫頭沒見過李硯這樣狠辣的眼神,總覺得自己的秘密都要被他看破,哆哆嗦嗦的向後躲。
李硯比她高出很多,立刻注意到後面的泥土中藏著些白布,“你在藏什麼?”
“沒,什麼都沒有,”小丫頭被李硯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
“讓開!”李硯厲聲道,沒等小丫頭反應過來就把她推了開,走到她身後,把那白布從土裡挖了出來。
那不是個白布,而是白布做得布偶,上面刺著些針,布偶身體兩側寫著字,赫然就是李智的八字。
李硯愣住,布偶便被李夫人拿了走。
李夫人怒火攻心,差點背過氣去,李硯去扶,她從李硯的懷裡掙了出來,對著小丫頭就是一巴掌,“說,誰指示你的!”
兇手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小丫頭連哭帶嚎地被人提上了李家的正廳。
李楚把娃娃攥在手裡,看著二夫人,“你做的?”
“怎麼可能?”二夫人跪了下來,手扶著胸口,“天地良心啊,我就算心腸再狠毒,又怎麼可能想著謀害智兒,他也算是我的孩子啊!”
“那二孃,”李硯陰著臉,“我能問問當天我爲何能在髒街上遇見你嗎?”
“我,我是去買胭脂。”
“二孃,我要沒記錯你的胭脂都得要京城運過來的高檔貨,怎麼會去髒街那樣的地方買。”
“我……”
“我平常不進你們西院,這個丫頭也是那時候第一次見到的,當時她就鬼鬼祟祟的,用紅布罩著籃子,對嗎?”
二夫人實在沒想到李硯的記憶力竟然有這麼好,這些細節她都記不清了。
“我,”二夫人知道這時候可不能承認,只能詭辯道,“我冤枉啊,不信你找那個方士來對證啊!”
髒街的方士少說也有幾十個,又都愛雲遊,想找回大半年前那個可不簡單。
可李硯卻拍拍手,家丁們立刻帶上來了一個白鬍子老頭。
原來榮文當時就覺著二夫人的態度有問題,留了個心眼,派人跟了過去,雖然不知道倆人具體的勾當,但想找到人還是方便的。
榮文離開時把自己的情報網都交給了李硯,因此才能這麼快就找到了這人。
白鬍子老頭一看到二夫人就知道她的陰謀敗露了,趕緊撲倒在李楚的腳下,“老爺饒命啊,這都是這位夫人的主意,我都是收錢辦事的啊。”
李楚瞪著二夫人,顯是在拼命壓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