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邦揮袖出了門,焦躁不安的在門口等著宮里的太醫。
徐氏見來的是這么個年輕大夫,也失望的不得了,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命人放下帳幔,才請了陸大夫進來。
“還請陸大夫給王妃娘娘瞧瞧,她這到底是怎么了?”
陸正青不卑不亢的對徐氏見過禮后,取了診脈用的脈枕來。
“娘娘,請。”
便有丫鬟幫著若棠將柔弱無骨的手放在了脈枕上。
青年的手指隔著巾帕落在若棠腕上。
徐氏抱著希望問:“陸大夫,你可診出什么了嗎?”
陸正青神情寡淡而嚴肅,極度的認真仔細,“夫人且稍等。”
若棠的眼睛睜開小小一線,隔著幔帳打量外頭過分年輕秀致的大夫,青年俊逸出色的面容雖嚴肅的板著,但清澈明亮的雙眼卻顯出溫和溫潤的氣息來。他的手指真是漂亮啊,五指纖長,骨架分明,白如初雪,完美的叫人移不開眼睛。
若棠心里贊嘆的同時,不由自主睜大了眼,想要把那雙漂亮完美的手再看一遍,一個錯眼,卻發現年輕大夫也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娘娘并沒有中毒。”他突然開口,語氣平靜而自信。
徐氏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詫異,就聽若棠“噗”的一聲,一口黑血夾雜著濃烈的腥臭氣味又吐了出來。
陸正青沒表情的俊臉現出愕然之色,抬手就要去揭帳幔。
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攔了下來,“陸大夫,不可以。”
陸正青雖然皺了眉頭,卻仍是不緊不慢的道:“王妃娘娘,冒犯了。只是從脈象上來看,您并沒有中毒的征兆,我需要觀您面色,才能作出正確的判斷。”
若棠沒說話,因為她正忙著吐血來打小陸大夫的臉。
徐氏見狀,本就對這年輕的大夫沒信心,此時更不信他了,“陸大夫,娘娘方才用的飯食還在飯廳,麻煩你隨我一道去看看。”
陸正青沒動,蹙眉盯著幔帳里一口一口辛苦吐著血的若棠。
有丫鬟正驚慌的替她擦拭著嘴邊的血跡,不時有被血浸透的帕子送出來。
陸正青的鼻子動了動,看著那些帕子的眼神更困惑了。
“娘娘脈象上并無異常,除了有些氣血虧損,并無別的大礙……”陸正青猶自說道。
徐氏不耐煩了,“娘娘這般模樣,陸大夫還道她無礙?陸大夫就算治不好人,也千萬別做那殺人的庸醫才好,你請吧!”
即便如此,陸正青仍是堅持著他自己的判斷,“夫人,只要讓我看看娘娘的面色……”
“什么人如此放肆,本王的王妃,是你說想看就能看的?”隨著清脆珠簾的落下,楚千嵐冷酷威嚴的嗓音響在眾人耳旁。
徐氏一驚,循聲望去,就見衣衫不整的湘王爺正大步走進來,沈安邦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忙上前拜見道:“臣婦見過王爺。”
楚千嵐桃花眼一掃,將個邪魅狂狷之徒的狂霸拽演繹的淋漓盡致,“沈夫人,是誰要謀害本王的王妃,你可查清楚了?”
徐氏嚇得一抖,險些就要給他跪下了,“臣婦正、正在查。”
這湘王爺怎么來的這樣快?不是說他壓根就不在意那賤丫頭的?
這個疑問,幔帳里面的若棠就能替她解答。
還能是為什么,當然是覺得好玩、有趣,所以特地跑來摻一腳。
瞧他那衣衫不整的樣子,臉頰上還大模大樣的印著兩枚朱紅唇印,真難為他特地拋下佳人美眷跑來看這場熱鬧。
這人從不按理出牌,就這么跑過來瞎參合,也不知會不會拆了她的臺。
若棠想著,又“悲憤”的吐了兩口血來應景。
不想那固執呆板的陸正青沒一點眼色,對著楚千嵐深深一拜后,又道:“王爺容稟,王妃娘娘真的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那你倒是告訴本王,難道是本王眼瞎,看不見王妃那一口一口吐出來的血不成?”楚千嵐不耐煩的打斷他,“本王不想聽這庸醫說話,來人,把他請下去!”
他在沈府,自在的像是在湘王府一樣發號著命令。
但沒人敢不將他當回事,立刻有人上前來,強行“請”走了一心還要爭辯的陸正青。
若棠不自覺地松了口氣,還好是“請”下去而不是拖下去。那呆子總算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陸正青被人拖出去,屋里一時間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對沈安邦來說,他是糾結的,是十分糾結的。莫名其妙成了湘王爺的岳丈,但這并不是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情,可已然與他綁在了同一條繩子上,對方又是王爺,沈安邦也想與之親近一番。但他素來看不上這位爺,還曾上了不少折子參奏他,如今卻莫名其妙成了翁婿,原以為依湘王對若棠的不待見,兩人碰面的機會定然少之又少,不成想,這信一送過去,他竟連衣裳都沒穿妥就巴巴的跑了過來。
難道,湘王對那孽障有幾分在意?
沈安邦糾結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了幔帳的方向。要說起來,這孽障像極了她的生母,容貌算得上數一數二的,若非如此,那謝斂也不會……但湘王常年流連于酒肉美色中,什么樣漂亮的女子沒見過,如何就會對那孽障另眼相看?
沈安邦想不明白,但此時也容不得他多想。調適了一番心情,正要上前說兩句,就見楚千嵐已大步走向若棠,將手一揮,露出若棠青紫憔悴又痛苦不已的小臉來。
楚千嵐瞇眼打量若棠,若棠緊閉著眼睛裝死。
她感覺得到他打量的有多仔細,目光在自己的臉上一寸一寸的檢視,有著一槍見血的銳利度,讓她難得的有些不安。
最后,他伸出手,手指沾了她唇角的血漬。
他背對著沈安邦夫妻倆,將手指送到唇邊。
英挺的眉頭皺了皺,像血又不完全像。但僅從顏色來看,足以以假亂真。
他倒要看看,他這王妃費力唱的這一出,為的到底是什么。
若棠緊張的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她在實施這個計劃時,根本沒有將楚千嵐計劃在內,要是早知道他會來,她一定不會這么魯莽行事的。
這變態一定會拆穿她!
若棠心里哀嘆,要是被拆穿了,她是像對付那呆子大夫一樣繼續裝死呢,還是大笑三聲說“你們都被我騙了吧哇哈哈”然后自認倒霉。
若棠也在緊張中糾結。
徐氏則是被嚇得完全動彈不得,一會看看沈安邦,一會又膽戰心驚的去看楚千嵐的臉色。
要知道,這魔王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啊!即便她是他名義上的岳母,他想殺她估計就是一個抽劍的動作罷了。
“瞧瞧,王妃早上出門時還活蹦亂跳的,就這么小半天的時間,”從不按理出牌的湘王終于開了尊口,搖頭晃腦那是一臉悲嘆:“沈大人,今天這事,你必須要給本王一個交代。否則,即便你是本王的岳丈,本王也要告到父皇面前,求他給本王可憐的王妃做主。”
沈安邦硬著頭皮道:“王爺放心,這孽……棠姐兒定然不會有事的,我已經讓人去宮里請相熟的太醫了,此事,一定會給王爺滿意的交代。”
楚千嵐深情款款的執起若棠的手,心疼的無以復加的模樣,“早上你還是朵開的正好的嬌花,這么會子不見竟就成了朵蔫花。早知道,本王就不該應了別人的邀約,讓你獨自一人過來。說起來,都是本王的錯啊。”
楚千嵐的深情懺悔不但沒讓若棠感到一絲開心,還讓她愈發的毛骨悚然起來。尤其那變態還握著她的手,手指一點點的緩慢又曖昧、輕佻又色情的摩挲著她的指節,讓她全身的感官忍不住都集中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又酥又麻的感覺令她很不適應也很不喜歡。
她稍稍用力,想要不動聲色的將手指抽出來。
指尖驀地一痛,尖銳的痛感令若棠忍無可忍的睜開了眼睛。
這變態竟然用力的掐她指尖!
十指連心啊!
見若棠睜開了眼睛,楚千嵐身體微微一斜,將她的臉擋住了,從沈安邦與徐氏的角度,是看不到她的臉的。
“王妃啊,這沈府看來是不歡迎你,才會發生你一回來就被人下毒這樣狠毒的事,你莫怕,本王這就帶你回王府。”他滿意的看著若棠神色一震,繼續深情款款的說道:“你如今嫁給了本王,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死人,本王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求求你千萬別管我,趕緊滾蛋吧!
若棠咬牙,忍不住瞪著他,齜牙咧嘴露出一口大血牙來做了個鬼臉泄憤,聲音幽幽細細、斷斷續續的道:“王爺,發生這樣的事,父親母親也不想的,您、您不要怪他們。我……我若真的挺不過去了,王爺您記得,一定……一定將我生母的嫁妝與我陪葬。嫁妝單子,一份在母親那里,如果——”
她“艱難”的說著話,不時停下來喘息兩聲,仿佛當真命不久矣一樣,“如果您有什么不清楚的,您問采青,她都記得很清楚。如此,我到了底下,才……才有臉去見我娘。王爺,您一定要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