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見她仍是磨磨蹭蹭不想走,便漫不經心的問道:“對了,謝家來人了嗎?”
沈若蘭聞言很是吃驚,她看向若棠的目光很復雜,有驚愕,也有審視和考量。
她做夢也沒想到,若棠能這樣若無其事的提起謝家來。依她對她的了解,謝家這兩個字就能令她羞憤欲死。
沈若蘭小心翼翼的瞧著若棠,“倒是沒聽娘提起過,應該沒有吧。”
“你跟謝斂的親事……”
“他竟敢做出那樣禽獸不如的事,如此污蔑姐姐,壞了姐姐的名聲,這樣的人,便是再好我也不要!”沈若蘭義憤填膺的說道。
“所以你們退親了?”若棠似沒發現她那一瞬間的失態,仍是漫不經心的撥弄著茶蓋。
“發生這樣的事,兩家沒結仇已是萬幸,如何還能結親?”沈若蘭微垂眼簾掩了眼底深處的不解與煩躁。從前她能輕易將這個人拿捏在股掌之間,現在的若棠卻讓她有了無法掌控的不安與無力。
“發生了這樣的事,兩家竟然沒結仇?”若棠挑眉,勾了唇角微微一笑。
沈若蘭因她這樣仿佛譏誚與嘲弄的神色愣了愣,陪著小心道:“姐姐,你別怪父親沒能替你討公道,很多事父親也是身不由己,謝家有東平侯這樣的姻親,宮里還有太妃娘娘,實不好鬧的太僵了。不過此次,謝家也知道他們理虧,三不五時的總上門來表達歉意。”
她頓一頓,神色重又變得哀傷起來,“可是對姐姐的傷害已然造成了,無論他們有多少歉意,又有什么用?我這一輩子,再不想見謝家人!”
若棠看著她哀傷卻故作堅強堅定的模樣,心里忽的一動,會不會謝斂其實也是個受害者,因為沈若蘭根本不想要這門親事?可聽起來謝家門楣也不算低,她不想要,難不成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只是這樣一來,你的親事又該如何?”若棠輕輕一嘆,臉上也帶上了憂傷憂愁,“眼看著就要及笄了,若因此耽擱了你一生,姐姐心里只怕一輩子要愧對你了。”
沈若蘭忙搖頭,又去握若棠的手,“姐姐千萬不要這樣說,我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入他謝家門!”
若棠沒有漏過她眼底飛快掠過的那一抹惱恨。
沈若蘭恨謝斂亦或是謝家?
謝斂是她的未婚夫婿,她恨他的理由是什么?
她是回來解謎的,卻不想謎團越來越多了。
也罷,生命里總要有些挑戰,才不至于太單調乏味。
……
午膳前,沈安邦回府了。
徐氏如往常一般體貼細心的服侍他更衣凈手,又親手泡了茶遞到他手中,笑吟吟的道:“老爺,廚房已經備好了飯菜,這就讓人去請棠姐兒過來用飯吧?”
沈安邦聽徐氏提起若棠,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與不耐。
徐氏只作沒瞧見,依然溫聲細語的道:“前頭我還擔心棠姐兒這幾日過得不好,如今見她完整無恙的回來,我這心也算放下了。”
沈安邦冷哼一聲:“嫁過去不過三天,傳出多少難聽的話來,她還有臉回來?”
“那些流言我也聽說了,只是這哪里能怪棠姐兒?老爺,棠姐兒也夠苦了,她到底也是您的女兒,您就別再生她的氣了吧。”
“我沒有那樣不知廉恥的女兒!”沈安邦怒氣難抑,“你去告訴她,往后再不許回我沈府來,我只當她已經死了!”
“老爺,可不能說這樣的氣話,棠姐兒她好歹也是皇家婦,說不得日后還有咱們仰仗她的時候。”
“仰仗她?”沈安邦冷笑,“她不連累我沈家就是萬幸了。”
沈安邦越是厭惡若棠,徐氏心里越高興,自然面上是一點都不顯的,甚至還十分的難過:“棠姐兒雖不是我生的,卻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本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我知道你一向待她如己出,”見徐氏掉了眼淚,沈安邦緩了神色寬慰她,“但她骨子里流著周家人的人,什么樣的事做不出來。你別太難過,多顧著些蘭姐兒。”
“是。”徐氏溫柔的應了,神色卻有些為難,“今個棠姐兒提了一事——她提到前頭姐姐的嫁妝,還給了份嫁妝單子給我,說是要留著做個念想。”
沈安邦淡淡道,“那本便是她生母的東西,她既要,便給她罷。”
徐氏抬眼,眼圈已是紅了,“老爺,那嫁妝……老爺將之交給我打理,我是一日也不敢松懈。只是前些年日子不好過時,不得已典當了些姐姐的嫁妝,老爺可還記得?”
沈安邦臉上有些難看,他厭惡周家,不得已用了周家的東西都令他如鯁在喉,“怎么,典當的東西還未贖回來?”
徐氏偷偷瞧了他一眼,怯聲道:“當時都是死當,我后來找了許久,也沒能贖買回來。如今棠姐兒開口問我要,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安邦便皺起眉來,“什么大事也值得你這樣心煩。當日給她置辦的嫁妝,不都是撿了最好的給她,她還敢說什么不成?”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棠姐兒讓人送信去江南,只怕江南那邊有人來時,知道咱們給棠姐兒的嫁妝與姐姐當年的有出入,只怕會惹他們不快。”徐氏一臉為難的說道。
沈安邦渾不在意,神色淡淡,“周家不過商賈之家,就算心有不滿,又能如何。這事你別操心了,我看到時誰敢在我沈府鬧事。”
徐氏松了口氣,眼里帶著笑,細聲說道:“有老爺這話,我便放心了。”
徐氏放下心頭大石,伺候沈安邦用起了午飯。
……
到用午飯時,正房仍然沒有半點動靜。
若棠便知道,回門這頓飯得自己一個人吃了。即便自己成了王妃,沈安邦仍是沒將她放在眼里,連這點面子情都不肯留給她。
不過無所謂,反正這個家以及這個父親對她而言,也沒有半點意義。
丫鬟擺好飯,安靜的退了出去。
若棠淡淡一笑,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徐氏原本打算拖到若棠不得不回王府時再來見她,然而這如意算盤到底打錯了。
她正陪著沈安邦小憩著,便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淺眠的沈安邦不悅的睜開眼睛。
徐氏忙下地去,迎著匆忙而來的心腹嬤嬤低聲道:“不知道老爺休息時聽不得吵鬧嗎?發生什么事了?”
楊嬤嬤驚慌失措,“夫人,不得了了,大姑奶奶她吐血暈倒了。”
“什么?”徐氏大驚失色,“怎么回事,怎么會突然吐血?”
“聽底下的人說,大姑奶奶午膳還沒用完,就突然吐血不省人事……”
“還啰嗦什么,趕緊去請大夫來!”聽到動靜的沈安邦連鞋子都沒穿,匆忙就要往外走。
他厭惡若棠是一回事,沒嫁湘王前他恨不得她死。可她現在到底是湘王妃,就算湘王也厭棄她,巴不得她死了才好,那也不能死在沈府。否則他要如何對皇上交代?
等沈安邦與徐氏匆匆趕到若棠的院子,就見她氣若游絲的躺在床上。
嘴角下頜以及前胸的衣襟上,都是血跡。
徐氏見狀,雙腿一軟,險些站立不住。她慌忙往飯廳掃了一眼,飯桌上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
“去盯著那些飯菜,等大夫來了,讓大夫檢查看看。”不管是誰,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下毒,等她查出來,定不會輕易放過。
立刻有丫鬟往飯廳走去。
徐氏吩咐完了,嚶嚶啼哭著沖向若棠:“棠姐兒,棠姐兒你這是怎么了?可憐的孩子,你聽得到母親說話嗎?”
若棠躺在那里,任由徐氏的眼睛雷達似的在她臉上與身上掃描來掃描去,只閉緊眼睛痛苦的蹙眉作要死不活狀,不時吐點血沫子增強徐氏的視覺效果。
徐氏原還疑心若棠在裝相,湊近了一看,見她臉色呈現出青紫之色,連嘴角的血絲亦是青黑的顏色,心頭頓時一陣緊抽,這看著就像是中了毒的樣子啊。
她六神無主的轉頭去看沈安邦,沈安邦自然也看到了若棠的臉色,愈發心煩氣躁,“大夫怎么還不來,趕緊去催!”
想了想,又連聲吩咐,“去王府送個信。”
“老爺,現在給王府送信怕是不妥。”徐氏忙道,“倘若湘王爺鬧將起來,咱們家就難看了。”
沈安邦如何不知道湘王的難纏,“如今她已是湘王妃,是皇家的人,出了事若是瞞著湘王爺,才更招忌諱!”
徐氏無奈,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人往湘王府送信去了。
不多會兒,大夫便到了。
沈安邦看著那年輕大夫,氣的胡子都抖了起來:“是誰去請的大夫?怎么不是請的回春堂的汪老大夫來?”
“老爺,汪老大夫病的下不了床,這位陸小公子是汪老大夫的得意門生,汪老大夫推薦他來的。”小廝抹著汗,戰戰兢兢的回道,“說是醫術極為精湛,不差他多少。”
沈安邦仍是皺著眉,又打量了兩眼清雅俊俏猶如修竹般的青衣男子,勉強道:“那就有勞陸大夫了。”
說罷不再多看陸大夫一眼,轉頭吩咐小廝:“遞帖子去太醫院,請洪太醫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