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抬手敲門。
楚千嵐不耐煩的嗓音里似壓抑著重重的怒火,“都給本王滾的遠遠地,誰敢再過來,即刻仗殺!”
若棠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縮,平靜的開口。“王爺,是妾身。聽聞段姑娘不太舒服,妾身特地過來看看她。”
里頭安靜了一瞬。
過了片刻,楚千嵐的聲音生硬的響了起來,“她沒事了,你不必費心,回去吧。”
段清漪清冷的嗓音卻緊跟著響起,“阿嵐,讓她進來。”
“你不要太……”
若棠不知道里頭到底是什么情形。但楚千嵐憤怒的聲音卻戛然而止。須臾。房門打開,竟是楚千嵐親自過來開的門。
若棠還在想他那句未完的話到底是什么----你不要太過分?你不要太介意?你不要太搞笑?你不要太逞強?你不要太啰嗦?
然后,她就看到了楚千嵐那張雖然力持平靜卻黑如鍋底的臉。他并不正眼看若棠,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小師叔不舒服,你不要打擾她太久。”
“阿嵐。”段清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嘴里很淡,想吃橘子,你給我剝一個。”
若棠靜靜地看著楚千嵐,不肯放過一絲一毫他的細(xì)微表情的變化。果就見他額角青筋狠狠一跳,腮邊肌肉也因用力咬合而飛快的隆起來。
但他卻真的轉(zhuǎn)身回去,取了個蜜橘就要剝。
若棠隨他走進屋,屋里只有他跟段清漪兩人,并沒有丫鬟在內(nèi)服侍著。段清漪半躺在床上,臉色雖有些白。但并沒有痛色。
收回打量的視線,若棠自楚千嵐手中接過蜜橘,拿帕子墊了剝開橘皮,“我來吧。”
楚千嵐眉心皺了皺,似有些不贊同的意思,但他依然什么都沒說。
若棠將剝好的橘瓣遞給段清漪:“段姑娘,請用吧。”
段清漪定定的看著她,冷冷的眼神微微一閃,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挑釁一般的盯著她。卻對著楚千嵐說話,“阿嵐,我不想吃她剝的,我要吃你剝的。”
楚千嵐沒動。
“阿嵐。”段清漪看向他。
楚千嵐沒有看若棠,轉(zhuǎn)身又取了個橘子。
若棠抿了抿唇,將半空中那只孤零零的手收了回來。“聽聞段姑娘不舒服,卻不肯看大夫,王爺可勸過段姑娘了?身體才是最要緊的,若是有什么,還是要盡早醫(yī)治才好。”
“阿嵐,她詛咒我。”段清漪連刁蠻的聲音都清冷的像一塊沒有起伏的冰。
楚千嵐終于開口,“你先回去!”
他用不多的耐性帶著命令的對若棠說道。
“她好不容易來看我一回,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段清漪卻不肯放若棠走,“她這么喜歡幫我做事,我今日還沒洗漱,不如就請她幫我洗漱吧。”叼坑廳扛。
“喂!”最先爆發(fā)的卻是采青,“你是個什么東西,敢指使我家姑娘來服侍你,瞎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清楚,我家姑娘是王妃,你連個侍妾都還不是……”
“采青,你出去。”若棠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楚千嵐,淡淡出聲打斷采青。
“姑娘!”采青漲紅了臉悲憤的朝她喊道:“咱們這就走,無緣無故的,憑什么要來這里受她的磋磨跟折辱!她算個什么東西,也敢這樣對您!”
“你乖!”若棠轉(zhuǎn)向她,“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
采青猶自忿忿,卻也不敢再說了。
若棠又道:“去吧,在外面等我。”
采青卻沒有走,忍氣沖著段清漪道:“你要洗漱是吧,我這就服侍你洗漱!”
“阿嵐,我不要她。”段清漪指著采青,“你把她轟出去,我討厭看見她。”
楚千嵐腳下一動,若棠忙挺身擋在采青身前,“你快出去!”
“要出去姑娘您跟我一道出去!”采青卻犯了倔。
若棠回頭,微微瞇起眼睛,“你到底還當(dāng)不當(dāng)我是你主子?”
采青一窒,這才咬著牙一臉委屈的跑了出去。
若棠不再看楚千嵐,而是當(dāng)真要去拿銅盆打水來服侍段清漪洗漱。
她往外走時,清楚的看到楚千嵐腳尖朝著她的方向微微一動。
可是段清漪開口了:“阿嵐,你喂我吃橘子。”
若棠咬了咬唇,沒有回頭去看。
……
若棠一出門,采青就將她手里的盆一把搶了過去,紅著眼睛惡狠狠地道:“姑娘,您憑什么要這么做?您這是……您這是在作踐您自己啊!她是個什么東西,也配讓您給她打水,還要服侍她!我恨不得……我恨不得撕爛了她那張嘴!”
若棠搖搖頭,低聲道:“你沒看出來嗎?咱們王爺怕是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被她拿捏住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事,能令他如此忌憚她?”
“什么?”采青驚呼,“您是說,王爺被她威脅了?這死女人好大的膽子,她竟敢連王爺都威脅!這還有什么說的,讓王爺立刻打殺了她啊!”
“有那么容易的話就好了。”若棠揚起朵苦澀的笑花,“王爺是何等樣的人,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那能令他忌憚至忍氣吞聲的地步的事,必定不是什么小事----我想,那段清漪這回是扣住了王爺?shù)拿}了。”
“這、這……”采青聽了若棠的分析,完全傻眼了,“可,可有什么事能威脅到王爺?他可是王爺啊!”
“他是王爺沒錯。”若棠被她夸張的模樣逗笑,“可他又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是人就有弱點,王爺定然也是有的,而這弱點,現(xiàn)如今正被段清漪拿捏著----”
若棠說著,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來,“可他的弱點,到底是什么呢?”
采青便一臉“有了”的興奮表情,“那咱們就趕緊找出王爺?shù)娜觞c,這樣就可以幫到王爺,王爺也就不會再被她拿捏著了!”
他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肯告訴她。若棠想著,苦笑著搖搖頭:“哪有那么容易啊。”
“那、咱們該怎么辦?難不成她想要磋磨您,您就要任由她磋磨不成?”采青又怒了。
“我就是要讓她磋磨!”若棠淡淡道,“我倒要看看,王爺能忍到什么時候去!”
他分明是不愿意她做這些事的,知道段清漪會為難她,所以一開始就趕她回去。她給段清漪剝橘子,他的眉心跳的那么兇。段清漪要她服侍,她看到他的眼睛都紅了。于是她知道,他并不是無動于衷的!
若棠垂下眼睛,又笑了笑,不知是在問采青,還是在問她自己,“他能忍到什么時候呢?”
在他心里,是那個被段清漪拿捏著的弱點重要,還是她比較重要,她第一次那么堅定的想要知道!
……
將水打回去,若棠瞟了一眼臉色更黑的楚千嵐,笑吟吟的走向段清漪,“我長這么大還沒有服侍過旁人洗漱,段姑娘不要嫌我粗手笨腳的才好。”
她說著,將手里的帕子擰起來,“我先幫你擦臉吧。”
段清漪看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的視線只偶爾落在若棠臉上,其余時候,則一直注意著楚千嵐的動靜。
若棠便上前,正要彎腰替她擦臉,一股大力拽著她的手臂,拖著她大步往外走。
因為全無防備,若棠險些被那力道拽的摔出去,楚千嵐頭也沒回,手上一用力就將她的身體穩(wěn)在了他懷里。他腳下不停,半抱半拖的要將她弄出去。
“阿嵐!”段清漪的聲音有些急切的響起來。
楚千嵐腳下一頓,若棠抬眼看他,他繃得緊緊的仿佛一條線的下巴鋒利的猶如出鞘的利劍。他呼吸又急又重,若棠鮮少看到他氣怒成這個樣子。
他停下來,扣著她肩膀的手指微微一動。
若棠忍不住在心里輕嘆一聲,他又要妥協(xié)了嗎?
然而還沒等她失望,他重又摟緊她,踏著大步往外走,絲毫不理會身后段清漪那慢慢失了平靜的呼喊聲!
將若棠帶到門口,楚千嵐才松開手,他正要轉(zhuǎn)身回去,若棠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王爺,我說過從今往后要先聽你說,不再武斷的做決定。我說過要相信你----”
楚千嵐猛的抬眼,定定的看著她。
若棠挽起嘴角,對他露出一道微笑:“我可以相信你嗎?”
此時追到門口來的段清漪正聽到若棠說的這句話,她的視線落在若棠緊緊抓住楚千嵐的那只手上,再一次開口喚道:“阿嵐,你不要忘了先前跟我說過的話,我不喜歡她碰你!”
楚千嵐便要收回手,但若棠卻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指不肯放開,黑白分明的眼睛專注又執(zhí)著的盯著他!
他的食指在她的掌心里重重的點了一下,而后再不停留,掙開了若棠的手。語氣冰冷的說道,“小師叔病了,本王得留在長春館照顧她。往后王妃若是沒事,不要來此打擾小師叔養(yǎng)病,回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轉(zhuǎn)過身去。
若棠看著他走向得意挑釁望著她的段清漪,看到她伸出手來,楚千嵐頓了一頓,方才握了上去,他的聲音比對著若棠時更冷,仿若一塊令人從身體一直冷到心底的尖冰,“回屋吧。”
可是段清漪卻對著他微微一笑。
這是若棠第一次看到段清漪笑,那個笑容如此溫柔,又如此滿足,仿佛金色微光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