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營所在山嶺的三分之一面接臨著公路,意味著布置在這三分之一面的部隊要直接經受下面日軍密集的火力還擊,好在公路最窄處的地勢陡峭一些,戰士們還可以堅守,不過東邊這塊前沿陣地坡度就緩和了很多,有幾百米的緩沖距離,相對來說有利于日軍展開沖鋒,陸少郡最后看了看全營僅有的幾挺輕重機槍的擺放位置,核對了其火力可能的覆蓋點和支援方向,同樣一再交代機槍手注意節約子彈,之后潛到了最前沿……
士兵們已經從營長的謹慎中多少看出了這次戰斗的危險性,個個做好準備,嚴陣以待,等著日軍的來臨。
日軍一路前行,從陸少郡在望遠鏡里看到他們,這些日軍用不到二十分鐘就開到了眼下。
先頭幾輛載兵的大卡車開到狹口的時候,一連把一捆捆的炸彈丟了下去,隨著轟轟的接連幾聲巨響,卡車被炸爛在關口上,車上的幾十個日本兵也被捆集手榴彈的爆炸威力炸飛,散落一地……
一連先行攻擊得手,三輛運兵車被炸得堵住了公路,“這下日本人就是步兵能跑過去也趕不上救場了。”陸少郡舒了一口氣,同時下令士兵開火,就己方第一輪的攻擊火力,他立馬覺得有些泄氣,六百余號人幾百桿步槍爆出的槍響竟然是稀稀拉拉,稀疏的都能聽出哪個槍位上發出的點來,這些有經驗的士兵都在節約著子彈,特別是手榴彈,每個人都把它當成了寶貝,他們在遵守著營長的命令:阻擊,吸引,擋住他們,而不是大量耗費子彈的進行攻擊!
日軍的一個少佐指揮官發現這個地方竟然有中國軍隊阻攔,立即從后面的車上跳下來揮著戰刀嘰里呱啦地亂叫,很快日軍組織好火力進攻公路上邊的這股中國部隊,炮兵架好了迫擊炮,對著山頂就是一通亂轟,于是先遣營的陣地上一片開花……
就第一輪的火力較量,陸少郡徹底的心里有數了,就是上級再撥調給他一個營,拼湊的火力強度和持久度他也不如日軍眼下這幾百號人的數個中隊,他今天只有硬頂下去了,至少要等到晚上,一天的時間,師部的戰斗應該可以解決掉。
戰士們依然在做有條不紊的射擊,一個紅軍老戰士槍法極為精準,一槍崩掉了遠處那個囂張的日軍指揮官,但卻立馬招致了更為猛烈的炮火轟擊,炮彈在他身邊炸開……
有一個官階更高的軍官從車后露了出來,對接替指揮的另一個軍官嘰咕了幾句,很快,日軍調整隊形,留下一線兵力不斷開火壓制山上八路軍的火力,其余日軍從他們后面要繼續前進。
“不好,日本人要溜!一連長,不能讓他們靠近關口,去給我加派兵力守住它!”陸少郡趴在二線戰壕里,觀察著整個戰場。
一連的戰士帶走了一挺機槍,架好槍位就對著日軍居高臨下地突突起來,打得地上塵煙濺起,牢牢地牽制住了他們的前進。日軍軍官一怒之下,揮刀下令攻擊,日軍在公路上擺開陣勢,十幾挺歪把子、九二式重機槍和繳獲自中國軍隊的輕機槍架在車頭上和摩托車車身上,人也吼著不分點地朝山上連續掃射,一連的戰士沒預料到日軍的火力這么猛烈,而且日軍單兵步槍槍法也十分準確,沒有準備的一連在彈雨中不一會兒就傷亡下來二十多個人。
陸少郡潛過去,想看看下面的情況,剛一露頭兒幾發子彈就打過來,嚇得連長一身冷汗趕緊把他拽了下來,“一連長,這樣不行,用步槍跟他們的機槍這樣對射我們不占便宜,連個掩護的地方都沒有,一露頭腦袋瓜就讓他們給看見了。這幾十米的戰壕里你試著來回運動換著地點開槍,一開火就要猛打,手榴彈該丟的時候丟出去,我不能不要弟兄們了到時候留著這東西白白送給日本人。多余的人員你派到二線去……”陸少郡想想,出了個主意。
方法起到了效果,那個狡猾的中佐軍官跟一連打火力周旋了許久后終于發現,今天要是不消滅這股力量他們是不能順利通過這里了,于是退到較遠的地方,醞釀針對山頂的沖鋒。
日軍的攻擊一停,陸少郡叫部隊做好應付日軍新一輪攻擊的準備,緊急的時候,要不惜火力把他們壓下去,一定要發揮地利之便,至少堅持到晚上。
又是炮轟,先遣營的戰士們只得無奈的蜷縮在戰壕里,炮彈不斷在身邊落下……很多人身上被蓋上了厚厚的土灰……
炮擊停頓,底下的日軍跟瘋了似的哇哇叫著端著刺刀邊開槍邊沖鋒,陸少郡依然鎮定的站在二線的戰壕里,命令士兵:“等他們爬到了半山腰再打,手榴彈準備好,一定要狠狠地揍他們一頓!”,他明白,這一切只是開始,如果不能堅持到晚上,他們只能全部戰死在這里。
時機一到,戰士們猛然抖落身上的灰土掄起手榴彈就往下面人群里砸下去,接著端起槍打起來,硬氣的日本人即便身邊的人被炸的滾下了山坡依然往上頂,人多勢眾的日軍步步前進,還有不遠就*到了陣地邊緣。
突然,一個剛入伍不久的新兵脫離陣地朝后跑起來,他第一次上戰場,槍也是領在手不到一個月,今天上陣才打出了他的第一發子彈,而且還嚴重打偏了。他越打越沒信心,最后竟害怕的哆嗦起來,看到旁邊有人不斷死去,而且炮彈不時把血跡炸到他的臉上、身上,他終于選擇了掂起槍往后面沒日本人的地方跑,確切的說,那是逃。
陸少郡已過去截住他,冷冷的毫無表情,那個新兵看起來不到二十歲,還很年輕,“回去。”陸少郡話語壓得很平穩,新兵沒動,哭了起來,無聲的淚沖刷著臉上灰塵流出兩道痕跡,“回去!”陸少郡聲音依然很低,只不過拔出手槍壓在他的腦門上。
新兵哭得更厲害了,竭力忍著,淚卻更多,他回頭看看正在激戰不斷有人倒下的前沿陣地,還有二線戰壕里那些一直端著槍等著營長沖鋒命令的戰士,他又看了看眼前被硝煙熏得一臉灰色的營長,沒有多想,他繞開陸少郡,繼續往后跑,跑的時候他依然記得連長訓練新兵時候的講話:就是死也不能離開自己的槍!所以還緊緊攥著手里的那支漢陽造……
“砰!”,一聲槍響,臥在戰壕里的士兵們驚呆了,陣地上作戰的戰士們也看在了眼里,他們的營長竟然真的開槍了,一槍斃掉了戰場脫陣的一個新兵。
槍口冒著余煙,陸少郡緩緩放下槍,臉色依然鐵青無情,也許在他的士兵看來他們不相信這位儒雅的營長真的忍心殺掉這一個還不會打槍的新兵。
此時的心情只有陸少郡自己明白,他為此以后在心里默默惦記了這個新兵一輩子,鐵色的臉下他的心已在開始流血,為了嚴肅軍紀,整頓戰場作風,他必須這么做!而且讓別人看起來他軍法無情!
事實上,很多年后,他的部下們,他的繼任者們,那支整個陸戰師,都理解了、了解了他們師長今天的良苦用心,并且從心里都原諒了他……
并且自此以后,這支部隊從未再出現過逃跑、變節或者投降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