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少郡倒地的瞬間,呼嘯飛來的子彈頃刻覆蓋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噗噗的子彈迅即擊中了推開他的人,強勁的機槍子彈毫不費力穿透她身體,鮮血隨后浸濕了衣服,于是安靜,于是蒼然倒下……
陸少郡目瞪口呆:僅僅1分鐘前,他的陣地還寂靜一片相安無事,1分鐘后,他卻不得不面對這突來的變故,那架裝備粗糙只是簡單配屬陸地車載機槍的家伙,竟給他帶來如此難以接受的創傷……
美軍直升機一掠而過……
被擊中的王雅馨隨即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陸少郡慌慌忙忙爬過來,顫抖的雙手抱住了因為劇痛而更加顫抖的身體,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痛惜中痛苦……
王雅馨苦笑,緘默不語……
陸少郡馬上想起叫人,剛要開口,旋即被王雅馨無力拉住,
“不行了,已經晚了……陪我最后一會兒……”
于是抱緊,看著這個自己此生注定要愧對和相負的人,陸少郡只有傷感和不忍,于是俯耳傾身,
“你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雙眸凝視,王雅馨就這么看著他,眼里盡是苦楚,淚水終于盈眶涌出,
“我已經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了家,我一直當你是我最親的人……可我不想留在這里……我害怕,以后你們回去了,我害怕就自己留在這里……別丟下我不管……”
說著的時候帶著哭語,但隨著流血過多,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一臉穆然的陸少郡趕緊答應,
“我把你帶回去,帶回我的地方,在那兒一直陪著你……”
放心的王雅馨釋然,氣息卻更為微弱,她想竭力去最后看清這個今世和她生生相息的人,無奈視線很快模糊起來,于是抬手,但苦于無力,陸少郡接住那只半途墜落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帶著血跡……
“知道嗎?還記得那座破廟嗎?”王雅馨緩緩閉上眼,帶著盡管放不下的留戀,
“自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你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那時的你多傻呀,只有一腔抱負……真想,真想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呀……”
放在臉上的手兀然垂落……
陸少郡僵住,木化……
這個曾兩度救其性命的女人,無怨無悔追隨著他來到了這戰火紛飛的朝鮮戰場,最后一次救他,卻最終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香消玉殞,黯然消逝……
……
空中轉了一個大彎的直升機突突作響再度飛回來,完成拍攝任務的它看來要返回南面去了……
陸少郡起身狂奔,飛跑到防空陣地上,不由分說搶過一架高射機槍,然后直接開火,憤怒的火焰蓋過了機槍的火舌,
“王八蛋!攔住它!把它給我揍下來——”
一串串子彈嗖嗖鉆上了天,一排排彈殼嘩啦啦砸落地面發出叮當的脆響,一處的槍響帶動了更多的轟鳴,看見陸少郡不管不顧發瘋似的對天射擊,楊耀駿連忙抓起電話,大喊,
“還等什么!全部開火!掩護師長!”
那架正要離去的直升機終于鎖住一個目標,從天上攻擊地面暴露出的一道火舌是件容易的事情,機艙里的軍士從容掉轉過槍口準備對射,但突然出現的更多交織火力一下掩蓋了原來的目標,一齊噴射的火舌頃刻就將這架直升機吞沒,高速飛過的子彈擦得直升機哧哧冒光,但終于有子彈射中這個在天上不斷規避搖擺的目標,一枚又一枚子彈擊中了前艙里的控制儀表,搖晃的直升機開始劇烈抖動,隨著發動機受損的怪叫和螺旋槳咯咯吱吱的金屬變形斷裂聲——
一陣失重,整個機體墜落下去……
“哦——上帝啊——”
駕駛員拼命控制著操縱桿努力維持著平衡,最終,精湛的駕駛技術挽救了他們,一聲沉悶的撞擊,冒著煙的直升機一頭栽在了51師的陣地里……
剛剛槍聲大作的對空射擊旋即收住,作戰部隊前沿加強戒備的同時,一支警衛部隊迅速出動,持槍嚴嚴實實包裹了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墜毀直升機,機體殘骸里,輕微劃傷的美國記者首先鉆了出來,其次是毫發無損的軍士,最后,頭部受傷的駕駛員艱難地爬了出來……
面對四周殺氣騰騰的架勢,鉆出來的三人不約而同舉起了雙手——作為俘虜,美國人知道該如何規規矩矩……
“圍墻”閃開一角,陸少郡走了進來,三個美國人好奇的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中國軍官,一臉平靜的軍官……
“剛才你們誰在飛機上開的槍?”看不出什么表情的陸少郡張口質問——多年未曾講過的英語……
現在的三個俘虜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我再問一遍,剛才你們誰在飛機上開的槍?!”陸少郡平靜下的表情威逼的三人無可選擇——他似乎急于挑出那個人……
于是另外兩人微微側過目光看著機槍手軍士,此時的軍士躲不過,遂高舉雙手,慢慢走上前來,嘴里念念有詞,
“長官,聽我說,現在,現在,現在我是你的俘虜,依據日內瓦公約——”
陸少郡默不作聲,迅手拔槍出套頂彈上膛,之后抬手——
砰!
軍士的腦門上立馬出現一個彈洞,子彈很快擊穿腦殼破骨而出,帶出一個更大的貫穿口和濺出的腦漿……
砰!
軍士向后倒仰的軀體剛剛傾斜,又一發子彈飛速擊穿了他胸部心臟區域……
高大的美國兵整個身體轟然倒地,陸少郡不依不饒,繼續有條不紊地扣動扳機,子彈一發一發相繼射出槍口,打進地上因為慣性沖擊力而帶得一動一動的尸體里,每一發子彈的出膛,都意味著血肉激濺碎骨悶想……
當配槍里的子彈打光的時候,地下的人已經被打得慘不忍睹,除了美國人的驚呆,周圍沒有誰去阻攔……
槍口冒著余煙,陸少郡緩緩垂下槍,冷冷看著那具已變成尸體的軀體……
直升機駕駛員早已嚇得一言不發,也許是習慣了挑戰權威,或是職業本性使然,此時的記者緊張地做了一個吞咽,然后終于哆嗦著說,
“長官,我抗議!你殺得是一個手里已經沒有武器的美軍俘虜,我認為……我認為這是不齒的做法!”
陸少郡轉過身,看著這個膽敢向他發難的人,這次,他眼里折射的是兇狠,
“別跟我講什么狗屁戰俘條約!剛才他在飛機上是怎么殺我手里沒有武器的人的?!美軍又是怎么對待我的人的?!現在又跟我說什么不齒?!落到我手里這種人沒有資格做俘虜!他必須得死——這是殺我人的時候他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記者頓時啞口無言,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質問會使對方理屈詞窮陷入難堪,但現在,眼前這個中國軍官極具條理的縝密思維和“霸道”作風反讓他不知所措——誠然,對方更擅于辯論……
陸少郡并無咄咄逼人,他看看受傷的直升機駕駛員,留下一句話,
“現在,作為俘虜,你們兩個安全了!”
說罷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記者暗暗吁出口氣:現在,他們確實是安全的了。
一個能屑于理論的人,不會是一個殘暴只知殺戮的人……
……
離去的陸少郡沒有回頭,從這一刻起,他不會再去想那個被他剛剛處死的軍士——即便能處死他一萬次,那又如何呢?
那能撫去他的心失之痛嗎?
王雅馨,這個無意間影響了他人生軌跡的女人,也注定讓他抱憾今生今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