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陳技術(shù)員一家再次來到吉林市， 這個北國城市街道干凈，沿街樓房窗戶的窗臺上、或平房小院里都布滿了鮮嫩的綠葉和美麗的盆花。

人們衣著光鮮， 常有女士下班時手拿金黃色的玉米面壓的面條， 因挺硬， 像曬干的粉條， 女士多用手舉過肩頭， 搖著纖腰招搖過市，人戲稱：的確涼的褲子， 包米面的肚子。

城東有“左青龍”， 城西有“右白虎”， 城南有“前朱雀”， 城北有“后玄武”。 穿城而過的松花江水， 孕育了古老的民族和文化， 松花江似玉帶， 松花湖若明珠，不愧為塞外北國的一顆璀燦明珠。

老頭的幾位在本市工作的高中同學(xué)相約為高原來客接風(fēng)。在這高緯度地區(qū)， 北京時間早上 3點天就亮了，下午5 點已近黃昏。陳技術(shù)員兩口帶著孩子四點不到就來到松花江畔，

江水清澈見底，經(jīng)陽光一照，波光粼粼，閃閃爍爍黃昏時分，夕陽西下，一輪紅日倒映在緩緩流淌的江水中，波光粼粼。

在松花江邊的約定地點， 三位同學(xué)已在等候， 看到陳技術(shù)員一家走近， 便一個個張開雙臂迎了上來， 挨個和她的夫君擁抱， 看到他單薄的身板， 一位拍拍他的胳臂說： “當(dāng)年只要換一個清華的其他專業(yè)，就是鐵板釘釘?shù)氖拢?何苦呢， 為了你的原子夢跑那么大老遠(yuǎn)， 結(jié)果還分到那個鬼地方。”

“是我政治條件不好連累了他， 他本來是不會分到那里去的。” 陳技術(shù)員趕緊插話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 她總是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

“唉， 進去的時候想當(dāng)這個家、那個家， 出來時就只想有個小康之家了。” 夫君的臉上扯出一絲苦笑。

一位機靈點的馬上換話題：“有個幸福之家最好， 一轉(zhuǎn)眼就是12年了，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xué)少年， 風(fēng)華正茂。”

“唉， 別在這兒大發(fā)詩興了， 走， 走， 找個地方好好嘮嘮。”另一位說著帶頭往街對面走去。

這里下午五點多天色已暗， 街上飯館多數(shù)打烊， 因為是工作日， 同學(xué)們沒法早來，但其中有位是市醫(yī)院的大夫， 帶著一幫人走到路旁的一家正上門板的店面， 店小二收回門板，滿臉堆笑， 然后扭頭對里面喊： “陸哥，市醫(yī)院的杜大夫來了。”

一位高個、魁梧的男人趕忙從里面迎了出來說： “進去吧，各位，大晚上的咱別老站在這兒嘮個沒完。”

眾人進入店內(nèi)， 一路說笑著向那鋪著鵝黃臺布， 擺滿晶瑩剔透餐具的大圓餐桌走去。陳技術(shù)員笑著說： “真不錯， 挺干凈的。”

店主打趣說： “一般一般， 五星級小飯館。”

杜大夫以東道主的身份介紹： “這兒的菜夠得上五星級的了， 都是很有特色的， 你們，特別是劉明義，從高原來， 更要好好品嘗一下家鄉(xiāng)菜了。”

不一會兒， 一個伙計手提著一個鋁桶， 里面裝滿冐著泡沫的啤酒， 另一只手手指上套著幾個帶把的玻璃啤酒杯， 陸哥一只托盤上有四樣涼菜：黃瓜條、花生米、油炸小魚和松花皮蛋， 放下東西， 他說： “哥幾個先喝著， 我再整上幾個菜，” 然后面向大伙說： “杜大夫是我家兒子的救命恩人， 平時想請都請不來， 今日來了大家就別客氣， 只是大廚下班了， 我親自上陣保管也差不了。”

杜大夫回贈店家一個微笑，說： “你客氣了，沒那么邪乎， 小孩只是個感冒， 你要不提，我早忘了， 這么晚了還麻煩你， 是剛才這一片就你這店還沒關(guān)門， 至于吃， 隨便吃點什么都行， 就想借你這一方寶地敘敘舊。”

“好，好，我這人好熱鬧， 你們慢慢嘮。” 陸哥說著將啤酒杯擺到各人面前，用舀子往杯中倒酒時， 杜大夫拿過舀子說： “我們自己來。”

“好，那我到后面看看。” 說完走進廚房， 從水箱里撈出一條鯉魚放在案板上用刀背當(dāng)頭敲了一下， 嘴里念叨道： “對不住啦哥們， 鬧著玩兒又下死手了。” 把魚干迷糊后刮鱗開膛， 開花刀，下油鍋，不一會兒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鯉魚就上桌了，大家急切品嘗后直夸陸哥手藝不錯。

陸哥謙虛地笑笑說對大家口味就好，說完又到里面忙去了

“那地方生活怎么樣？” 幾位用憐憫的目光關(guān)切的問。

“除了氧氣少點，其他的我看也差不多， 我們來前黃瓜在古海3角一斤， 到西安5分一斤， 到吉林市又回到3角一斤。 肉食供應(yīng)比西安還好， 城市小，從南京發(fā)一車皮帶魚， 好幾天都賣不完。” 陳技術(shù)員搶言道， 她受不了人家的那種憐憫和同情。

“那就好， 那就好。”一位接話，另一位還裝作若有其事地說： “那這實際上比吉林市還好， 那兒工資可高一截啊!”

“拉倒吧， 那兒的人都說寧往東走千里也不往西挪一步。”夫君也受不了老婆的那股阿Q勁。說著站起， 端著杯子道： “來， 我敬大家，12年了， 我們在為理想奮斗， 為生活奔波， 都不容易， 你，”他指著杜大夫說： “兒科主任。” 然后又轉(zhuǎn)向一位戴眼鏡的方臉男士： “你，吉化的技術(shù)員， 你，” 他轉(zhuǎn)向那位穿西裝的文質(zhì)彬彬之人： “XXX中學(xué)的教務(wù)主任， 都是事業(yè)有成啊!”

教務(wù)主任端起杯說： “歡迎劉明義同學(xué)， 慶賀我們老同學(xué)相會，” 幾只杯碰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第二道菜， 盤中一個大肉團， 三只剝好的核桃放在周圍，上面澆著醬汁，黃亮亮的。“這就是南方人吃的獅子頭，我稍加改進，名為‘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标懜绶畔卤P子說。

“咦——！不錯，很有創(chuàng)意。”教務(wù)主任首先發(fā)出贊美之聲。

第三盤是肚絲馬鈴薯， “這是用十幾種調(diào)料煨出的， ‘叫做萬般皆下品， 唯有讀書高’” 陸哥介紹著說：“取了諧音。”

“哇一—！”幾人一致贊嘆。 吉化先生發(fā)出了不同的聲響： “你這要是在前幾年會惹事的。”

“知道， 我也是看人下菜碟， 就是現(xiàn)在，有人想聽我還不說呢。”

第四盤菜是砂鍋燉蘑菇， 叫做： 國中不可一日無君。君 ，菌的諧音。

“唉一—！有點意思。”大家點頭。

“這道菜很簡單，就是蒸雞蛋， 蛋是有公還是無公自然是無法知道的， 所以就叫‘不求有功， 但求無過。’” 第五盤菜上來時陸哥解釋道。

“噢——！”又是一陣圩聲。

“這道菜是熊掌和魚一起上鍋蒸， 熟后把熊掌揀出， 只上魚， 叫‘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誰知道你這是和熊掌一起蒸的呢？” 吉化先生可以改叫找茬先生了。

“你嘗嘗， 那是光是魚的味道嗎？”

大伙嘗過，都在那兒咂吧嘴， 無人評說， 陳技術(shù)員開言：“倒不全是魚的味，” 她用質(zhì)疑的口氣問： “真是熊掌？”

“在哪兒整那玩意兒去， 不過肯定是加了別的東西。” 店主道。

“商業(yè)秘密， 不問。”陳技術(shù)員自己給自己圓場。

“嘿——！你真能整詞兒。” 杜大夫贊嘆道。

“這不為賺錢養(yǎng)家糊口嘛， 另外也想吃出點文化來。” 陸哥忽然氣宇軒昂地說： “縱觀世界歷史， 一個民族的文化通過吃世代相傳地保存下來， 產(chǎn)生了民族凝聚力， 我們還獨此一家。 于是我們就感到了身為炎黃子孫的自豪。　這也是我們民族數(shù)千年綿延不絕， 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個重要原因。 辮子可以剪掉， 腳可以放開， 大褂也可以換成西服， 但飯不能不吃， 所以中國人到世界各地首選的職業(yè)就是開餐館。”

“說得好， ”幾個人帶頭鼓起掌來。

“看來你比我們這些所謂的文化人還有文化。” 陳技術(shù)員由衷地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