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勝防
炎熱的夏天有兩樣東西頻繁出現,一個是人們既期待又恐懼的暴風雨,另一個就是想要抑制又抑制不住的火暴脾氣。然而在這個小鎮,人們還要擔心一件事——謀殺案。
斯通太太是一位中年婦女,身材肥胖。當然,對脂肪堆積過多的人來說,炎熱是一種致命武器。即便在清晨,她也無法忍受待在家里,便拿了份報紙去樓門口乘涼。一位新來的看門人過來和她打招呼。話題當然離不開對炎熱天氣的抱怨。這個看門人名叫喬治,個子不高,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兒,這些似乎都符合一個看門人的特質。他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他一點兒都不沉默寡言,并且十分熱情。他總是說:“如果您有需要,只要喊一聲‘老喬治’,我就會過來幫您解決。‘保證讓您滿意’就是我的座右銘。”斯通太太可不會因為誰的一句承諾就改變對事物的看法,她世故刻板又不乏溫和,堅信女人應該恪守婦道。所以,對于新看門人的承諾,她只是說:“您這種熱情能堅持多久?”
她打開報紙,看見上面赫然出現的頭版頭條:“警方提示,一兇犯代號‘爬山虎’,近日謀殺兩名婦女。”老喬治也看到了這個標題,立刻感慨道:“這些可憐的女人。”斯通太太則說:“或許這是她們應得的。一個作風正派的女人不會被謀殺。”
門廊的旁邊正好是格蘭特一家。格蘭特太太推開窗戶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斯通太太和老喬治。格蘭特太太與斯通太太不同,她年輕漂亮,擁有一頭金色的鬈發,看上去十分可愛迷人。兩位女士不由得談論起天氣。斯通太太說:“這天氣實在太熱了,在這樣的天氣里待上一個星期還沒病倒,已經是奇跡了。”
老喬治說:“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有暴風雨,這樣應該會涼快些。”
格蘭特太太看著老喬治這張陌生的面孔,說:“您是新來的看門人嗎?”
“樂意為您效勞,女士。”看門人帶著招牌笑容說。
“您愿意幫我個忙嗎?”格蘭特太太說,“這兩天我一直在找五金店的人,我想讓他們給我家裝一個插銷和一條門鏈。”
老喬治當然知道她是在擔心殺人犯的事,于是說:“最近五金店的人確實都很忙,附近的女士都很緊張,所以大家想到一起了。不過,您不用擔心,格蘭特太太,如果有人騷擾您,您就喊‘老喬治’,我肯定會幫您解決一切困難的。”
“好吧。”格蘭特太太說。
老喬治走后,斯通太太對格蘭特太太說:“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他的笑容太猥瑣。”之后,她又轉換話題問道:“您丈夫上班去了嗎?”
“沒有。為什么這么問?”
“沒有,我只是——”斯通太太把頭探過去一些,壓低音量說,“只是覺得一個女人獨自在家應該會很害怕——而且,您又總是晚上一個人在家。那兩個被殺的女人也是在丈夫上夜班的時候死的。”
埃倫·格蘭特感謝了斯通太太的關心,她要給門安上插銷和門鏈的決心更加堅定了。她從窗口回到屋子里,丈夫正在吃飯,兩個人的身上都汗津津的。窗子似乎現在已經毫無用處,無論打開還是關上,屋里都是一樣悶熱。
史蒂夫·格蘭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因為他遞交的加薪申請被駁回了。再加上這天氣已經炎熱到令人失去理智,他變得異常易怒。一個人想要發脾氣,不需要任何借口,一盤炒雞蛋就可以挑起怒火。
“你絕對做不好雞蛋,是吧?”史蒂夫說。
“這些雞蛋有什么問題?我們每天都是這樣吃。”埃倫說。
“你再說一遍。”史蒂夫已經準備發怒了,“為什么這么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好,而且,你每件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夠了,史蒂夫。”埃倫說,“我知道,因為天氣悶熱,所以我們的心情都不好,就說到這里結束吧,好嗎?”
“都是因為你,”史蒂夫的火氣并沒有因此熄滅,反而因為被看穿而燒得更旺,“還有這兒附近的一些女瘋子!都覺得自己會被謀殺。”
“這有什么不對嗎?你知道的,這完全有可能發生。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新聞,我們離那兩個被殺女人的住所只隔了五個街區。”埃倫一提到這個話題就緊張起來。
“那就把門鎖好。”史蒂夫輕松地說。
“就這把鎖——連小孩子都能打開的鎖?”埃倫越說越激動,“所以我才要裝一個插銷和門鏈。”
“好,去裝!最好裝兩個,只要你能放心。”如果不追究史蒂夫的語氣,那么這句話無可挑剔,但他的語氣顯然表現出了不屑,他覺得這個女人太神經質了。
史蒂夫今天的火氣太大了,埃倫不想再和他辯論下去,否則只能是彼此傷害。于是,她安靜地坐到椅子上。可史蒂夫并沒有想結束,他一定要發泄出來,于是第二波口水戰又開始了。這次不是因為炒雞蛋,而是因為一雙工作鞋。
“埃倫,你去拿我的工作鞋了嗎?”史蒂夫問道。或許他希望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因為他需要另一個爆發點。如他所愿,埃倫的回答是:“我忘了。”
“你忘了?你想讓我怎么辦?光著腳干活兒嗎?”史蒂夫將取鞋用的卡片丟向妻子,“請你給我拿回來,好嗎?反正你也沒什么事情可做。”
埃倫瞪大眼睛,用命令的語氣說:“現在,你趕快給我閉嘴!史蒂夫。難道沒有給你加薪是我的錯?別再和我找碴兒了!”
“沒有人故意找碴兒!”史蒂夫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脾氣,但他仍舊矢口否認。
“就是你!從早上起床開始,你就不停地找我的麻煩。”埃倫看史蒂夫不再說話,自己的情緒也穩定了些,便低著頭小聲說:“我一直有件事情想對你說,但又害怕。我想讓你調到早班。”
史蒂夫扔下手里的餐刀,看著埃倫,這似乎是一個很無理的要求。
埃倫蹲在史蒂夫面前,懇求道:“求你了,史蒂夫,只要調幾個星期就好,直到警察把殺人犯抓到。”
“你是在開玩笑嗎?”史蒂夫生氣地問。
“不,我沒有,我真的很害怕。”埃倫委屈地說,“你每次出門,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聽到走廊里有一點點聲音,我都會渾身緊張。”
“那你想讓我怎么做?坐在這里握著你的手嗎?”
史蒂夫的態度讓埃倫很失望,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她默默地說:“好吧,就當我沒說。你吃飯吧。”
“吃飯?!聽你坐在這里歇斯底里,誰還有胃口吃飯?”史蒂夫起身拿起衣服,“我要去上班了,請你把我的鞋取回來!”當史蒂夫剛剛打開門,想要大步走出去的時候,突然停下了。他一手扶著門,一手拿著衣服,轉過頭來,溫柔地說道:“再見,埃倫。”
埃倫看了看丈夫,附和道:“再見。”
埃倫一個人呆坐在餐桌旁,突然一抬頭看到了房門。她連忙起身,將門反鎖上。手指抵著門框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最后她還是忍不住再次給五金店打電話說,她需要在門上裝一個插銷和門鏈。顯然,這已經不是埃倫第一次打電話了,對方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今天,埃倫的運氣不錯,因為他們終于答應她過來了。埃倫終于松了口氣,打算去收拾餐桌上的碗碟,可她那脆弱的心又一次緊張起來。房間內的把手在轉動,顯然外面的人在試圖開門。
“是誰?”埃倫問道。她走到門邊,繼續問:“是誰?”
“格蘭特太太,是我。”只聽門外的斯通太太回答道。
原來,斯通太太看到史蒂夫先生出門,覺得今天晚上埃倫可能需要人陪伴。
“哦,不用了,我很好,謝謝。”埃倫說著,就想關門。
斯通太太繼續說:“我的丈夫喬今天晚上也要加班——您之前的狀態太不讓人放心了。我不想這么說,但我覺得,您一個人待著肯定會害怕的。如果您不擔心——”斯通太太假意要離開。
“哦,我當然擔心。誰不擔心?您不擔心嗎?”埃倫說。
“不擔心,”斯通太太笑
著轉過頭來,說,“我擔心什么呢?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殺人,實際上,有些報紙也寫了,兇手可能是女人——某個吃醋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
埃倫沒有明白斯通太太的潛臺詞,她一本正經地說:“報紙上的一些東西看上去就可笑。”
“我不覺得。即便不是真的,我也覺得兇手沒有錯,是那些被殺的女人活該。”斯通太太雙手抓著門框,看到埃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問,“您怎么了?”
“哦,沒什么,只是……”埃倫看了一眼斯通夫人,將手里的取鞋卡片舉起來,“我得出門了。”
“我覺得您太虛弱了,根本不能出門。”斯通太太堅定地說。
“不是很遠,”埃倫一邊關門,一邊說,“不好意思。”
門終于關上了,斯通太太不能在埃倫耳邊談論她的謀殺正確論了。
史蒂夫在離開家后并沒有直接去上班,而是到了一家酒吧喝酒,正巧遇到了他的朋友埃德。埃德是一家報社的記者,所以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起報紙上的新聞。埃德抱怨道:“現在報紙上已經沒什么相關的新聞了,除非這個家伙再殺一個人。現在,我們已經報道了知道的一切,甚至連大眾的看法都報道完了。有可能即將被他謀殺的女人也快被報道完了。這些顯然不夠用。”
史蒂夫看不慣埃德的調侃,他想起,妻子已經因為這個殺人犯而變得歇斯底里了。
“哦,平時沒有什么刺激的事情做,所以她們得好好利用這件事。”埃德說。
“老兄,你的幽默感真的很獨特。”史蒂夫說。
“你是想說扭曲嗎?”埃德說,“我也曾因此讓埃倫很不滿。”
“當然,所有人都不滿。”史蒂夫笑著說。
很早之前,埃倫與埃德是一對戀人。但是后來埃倫發現埃德性情古怪,所以與他分手了。史蒂夫繼續說:“我覺得我們兩個都不是小氣的人,但我相信埃倫嫁給我才是正確的選擇,即便她現在還不承認。”
埃德眼睛一亮,說:“怎么了,你們吵架了?”
史蒂夫把早上吵架的事告訴了埃德。在這樣一個悶熱的、身上總是黏糊糊的天氣里,人的情緒難免不受影響。但是,埃德說他喜歡這樣的天氣。埃德的喜好和性情確實有些異于常人。史蒂夫告訴埃德,他之所以發脾氣,是因為他的加薪申請被回絕了。
“就因為這個沖她發火?”埃德問。
“嗯。為什么我會這么做,埃德?”史蒂夫懊惱地問,“為什么我不沖別人發脾氣,只沖她發火呢?為什么是我最愛的人?”
“答案非常簡單。”埃德喝了口酒,淡淡地說,“別人才不會容忍你的壞脾氣。”
史蒂夫恍然大悟。是啊,除了愛自己的人,還有誰會容忍自己的壞脾氣?誰會聽著你無休止地嘮叨,又會有誰會因為你情緒不好而傷心難過?
埃德冷靜地說:“別放在心上。每個人都會發脾氣,只是通常都選錯了人。比如這個人,”埃德低頭看著他拿過來的報紙,“他就是靠謀殺不喜歡的女人來泄憤。”
史蒂夫笑著說:“哦,我不會做這么過激的事。你覺得他會很快被抓住嗎?”
“不知道,至今還沒有任何進展。”埃德說,“不過,那兩個被害者的共同之處是,她們都是晚上獨自在家,并且有一頭金發。”
獨自在家?金發?這讓史蒂夫有些緊張,埃倫就是金發姑娘,并且他上夜班,埃倫得一個人在家。可是,應該沒有這么巧吧?史蒂夫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很快又說服自己放寬了心。
埃倫已經出門為丈夫取鞋。在一家鞋店里,店主一直盯著埃倫看。店主是一個中年男性,長相有些猥瑣,當然這并不能證明他人品不好。只是被長相猥瑣的人盯著,總會令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您干嗎一直看著我?”埃倫問店主。
“看美女不是罪過,對吧?”店主回答得理直氣壯。
埃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被騷擾的是她,現在不知所措的還是她。她磕磕巴巴地說:“您……您能幫我……拿這雙鞋嗎?”說著,她把取鞋的卡片遞給店主。
“非常樂意為您效勞。”店主接過卡片后并沒有直接去取鞋子,而是問她,“您知道關于殺人犯的最新消息嗎?警察初步認定,那個兇犯的工作地點就在這兒附近。或許還是熟人——”
“我不想聽。”埃倫阻止道,這個話題和眼前的這個人都讓她覺得很不舒服,“麻煩您把鞋給我,我趕時間。”
“好的,好的。”店主轉過身去拿鞋,但是他走回來的時候,手里依舊空空的,他對埃倫說,“對不起,小姐,鞋還沒做好。請問,您的地址是?”說著,店主拿出一支筆和一個本子。
“224——”埃倫說完前面的數字便停住了,她愣了一下,問道,“您問我地址做什么?”
“我只是想打烊之后,順便給您送過去。”店主說。
“哦,這樣,”埃倫緊張地說,“不用了,我可以再來一趟。”
店主一再說自己不怕麻煩,也不麻煩,但埃倫還是拒絕了。埃倫離開得很倉促,甚至可以說,她是從店里逃走的。店主看著那美麗的背影消失在店門口,不由得將埃倫拿過來的卡片放在了嘴邊。
夜幕很快降臨,天氣也和預報過的一樣,開始下大雨。埃倫沒有打傘,一路小跑著往回趕。當她走進門廊時,突然在打閃的瞬間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尾隨而至。她連忙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是樓梯間沒有可以遮擋的東西,她緊張得像個孩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閉上眼睛,趴在墻上。
手電筒的一束追光讓她完全暴露在那個人的視野里。“是我,格蘭特太太。”老喬治看出埃倫很緊張,便進一步安慰道,“是我,老喬治。不用害怕。”老喬治一邊打開自己的門衛房門,一邊說,“或許亮一些感覺就會好一些。我先把門打開,再換個新的燈泡。”
埃倫趁喬治換燈泡的時候,連忙撿起剛才慌張時丟下的包,回到了自己的家。老喬治笑看著埃倫慌張的身影。
埃倫沖進家后,連忙將門反鎖了。驚魂未定的她剛舒了口氣,電話鈴聲就突然響起,又嚇了她一跳。不過讓她有些欣慰的是,電話是五金店打來的,店家告訴她,可以派人上門給她安裝插銷,但是工作人員都太忙了,所以會晚些過去。埃倫告訴對方沒關系,什么時候來都可以。
掛上電話,埃倫的身后突然亮起了燈。連續的驚嚇已經讓她失去了理智,她驚恐地大叫著轉過身。只見埃德只身站在客廳里,一邊抽煙,一邊和她打招呼。埃倫癱坐在椅子上,撫著胸口喘著粗氣。
“你怎么了?”埃德走近她,笑著說,“你就像那些被兇手殺掉的女人,本以為兇手被鎖在外面,其實,兇手一直在屋子里。”
埃倫不停地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哭著說:“你來做什么?你是怎么進來的?”
“我來陪你,至于進來的方式,那可是機密。”埃德說,“你得知道,新聞記者是哪兒都進得去的。”埃德把煙盒遞到埃倫面前,想讓她用吸煙的方式平靜下來。但是埃倫把他的手推開,走到門前說:“用你進來的方法出去吧。”
埃德馬上攔住她:“埃倫,別這樣,我們得談談。”
可是,埃倫此時此刻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會兒。她難過極了,她緊張、不舒服,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隨便一樣東西都會讓她感到害怕。她覺得,鞋店的老板很古怪,新來的看門人也很古怪。
埃德說:“我倒覺得,殺人犯或許一點兒都不古怪。從外表看起來,他甚至很溫柔、很善良。或許他長得就像我一樣。”
聽到這里,埃倫再次崩潰了,大喊道:“埃德,你現在馬上給我出去!”
“你就是這樣對待老朋友的嗎?”埃德說,“我是來保護你的,直到史蒂夫回家。”
“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是史蒂夫叫我來的。”埃德說。
埃倫愣了一下,之后說:“我不信。”
“但這是真的。”埃德說。
埃德走到收音機前,將音樂打開,他想要和埃倫跳一支舞,因為在記憶中,他們一直配合得天衣無縫,他想重溫那種感覺。可埃倫此時此刻沒有心情跳舞。埃德強行拉住埃倫,以至埃倫大喊道:“你抓疼我了。”
埃德松開手,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埃倫說:“你喜歡傷人,對嗎?我至今還記得我第一次知道真相的時候,我有多害怕。”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和我分手?”
“這是原因之一。”埃倫說。
“可是你并沒有和我解釋分手的原因——”埃德還沒說完,埃倫便搶著說:“我以為你自己知道原因。”
“不,我不知道。”埃德用力拉扯著埃倫的手臂,“告訴我全部原因,告訴我。”
埃倫掙扎著想抽出自己的胳膊,但一切都是徒勞,埃德的力氣太大了。她只好說:“埃德,已經過去兩年了。”
“不!”
“好,我告訴你!”埃倫說,“埃德,你有些精神不正常。你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玩一些殘忍的游戲——”
“如果你稍稍懂一點兒兒童心理學,你就應該知道人性本惡。”埃德狡辯道。
“是的,但是人們長大之后就會變得善良,你一直都沒有。或許是因為我不夠善解人意,所以我無法理解,我只知道我害怕。”
其實在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埃倫是不怕埃德的,甚至迷戀埃德。也正是因為這種迷戀,她很難做出分手的決定。然而,當她可以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也是他們的關系結束的時候。
“我也有很多事情無法面對,但是時間不長。事實上,直到今天下午,我甚至都不敢和自己說我恨你。當你離開我的時候,我非常氣憤。”埃德說著,突然抓起埃倫的雙手,“就像今天下午,我對你那崇高的丈夫說的那樣,總有一天,我會把火氣發泄出來,就像兇手靠殺人來泄憤一樣。你知道嗎?”
埃德把埃倫的手別在她的身后,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體。埃倫想大叫,但是埃德把音樂聲開得很大。埃倫在埃德的懷里歇斯底里地大叫著“救命”,可音樂聲完全蓋過了她的叫喊。就在埃德得意的時候,更加急促且猛烈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埃德想要埃倫平靜下來,于是開始不停地道歉,溫柔地哄著,嚴厲地下命令,但是這些似乎都不能讓一個精神瀕臨崩潰的女人安靜下來。外面的敲門聲越來越大,埃德緊張萬分。
“格蘭特太太!”是老喬治的聲音。埃倫不叫了,呆呆地站在餐桌旁。埃德去開門。原來是鄰居投訴他們家的音樂聲太大了。“好的,我們會開小聲點兒的。”埃德說。
“喬治,等一下。”埃倫走到門口。
“是的,格蘭特太太。”老喬治臉上依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
埃倫看向埃德,說:“再見。”埃德想要解釋什么,但是埃倫重復地說:“再見。”埃德無奈,只好離開了。
埃倫終于松了口氣,但老喬治還在等待她的吩咐。埃倫想到丈夫的鞋還在鞋店,就請老喬治幫忙去取鞋。老喬治真是一個和藹的人,他很痛快地答應了。就在這場鬧劇發生的時候,門外除了老喬治,還有一位好管閑事但又固執己見的婦女——斯通太太。她一直注視著埃倫家里發生的一切。待他們都走后,斯通夫人兩手叉腰站在門口說:“你這個女人和那兩個沒什么區別。”
“什么意思?”埃倫問。
“裝什么清純啊,”斯通太太走上前說,“你應該有點兒廉恥,你的丈夫在外面辛苦打工賺錢養你——”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埃倫委屈得想哭。
“我說錯了嗎?”斯通太太依舊不依不饒,“我長了眼睛,我都看到了。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加倍小心。像你這樣的女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埃倫生氣了,她忍無可忍地說:“你真令人惡心!”
“你說的就是你自己!想想那兩個女人的結局吧。”說完,斯通太太轉身離開了。
埃倫氣憤地將門關上。她呆坐在窗臺邊,看著外面的大雨。雨夜的清涼與安靜終于可以平復一下她剛才所有的緊張和激動。但今晚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剛剛平靜些的埃倫家又響起了敲門聲。她驚恐地問外面是誰。老喬治告訴她,鞋已經取回來了。埃倫這才想起她請老喬治去幫她取鞋的事。她來到門口,剛想開門,但又遲疑了。她讓老喬治把鞋放在門口。老喬治說,這樣鞋子可能會被偷走。但是,埃倫依舊堅持這樣做。老喬治只得聽從了。
埃倫聽著腳步聲走遠后才把門打開一道縫,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看了看外面,確認一切安全后迅速地蹲下,把門口的鞋拿進來,然后連忙把門再次反鎖好。她抱著鞋正往屋子里走,突然對講機又響了。突如其來的聲響讓這只一晚上都擔驚受怕的羔羊又嚇了一跳。埃倫走到對講機前,聲音顫抖地問對方是誰。
“五金店的吉本斯先生派我過來安鎖。”對講機那頭,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哦,”埃倫終于等到了,不由得舒了口氣,激動地說,“我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女士,我們有些忙——”
“是的,是的,我知道。不過你們能來,我真的太高興了,”埃倫高興地說,“我住在1A。”埃倫剛掛上對講機,電話又響了。
不過,這次來電話的是更讓她心安的人——史蒂夫。
史蒂夫有些激動地說:“你好,親愛的。”
“哦,史蒂夫,能聽到你的聲音,我簡直太高興了。”埃倫放松地坐了下來。
“你還好嗎?”史蒂夫關切地問。
“是的,是的,我很好。”今天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但是埃倫不想告訴史蒂夫,因為她怕他擔心。這或許就是因為愛。
“可是,你的聲音有些奇怪。”史蒂夫說。
“沒有,我現在很好。”埃倫終于等來了鎖匠,她心想自己馬上就會很安全了,便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總是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都有些神經質了。”
史蒂夫安慰道:“哦,親愛的,你一點兒都不神經質,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罷了。我知道,今天下午我一點兒忙都沒幫上,對不起。”這句道歉發自肺腑,史蒂夫真的很愛自己的妻子。
“沒關系的,親愛的。炎熱的天氣總會令人脾氣暴躁。”埃倫通情達理地說。
“你原諒我了嗎?”
“當然。”
史蒂夫又問道:“埃德還在家里嗎?”
埃倫聽到這里,有些無奈:“埃德——是你叫他過來的嗎?”
“當然,我叫他過去陪陪你。”史蒂夫殷勤地說。
“陪我?”埃倫說,“可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趕走。”
“哦,我真希望你還沒有把他趕走。”對珍愛妻子的人來說,妻子的安全可比吃醋重要得多。他繼續說:“親愛的,你一定要小心。答應我,在我回家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進門,好嗎?”
“好,別擔心,我不會的。”埃倫承諾道。這時候,鎖匠過來敲門了,埃倫說:“反正一定不會有事了,鎖匠來裝門鎖了。”說完,埃倫放下電話去開門,而史蒂夫一直在電話里叫著她的名字,讓她等一下。埃倫沒有在意史蒂夫的話,給鎖匠開了門,告訴他打算裝鎖的位置,然后又回來拿起話筒。
“親愛的,剛剛是誰進來了?”史蒂夫緊張得渾身都在用力,雙手緊緊地握著聽筒。
“鎖匠。他可算來了。”埃倫說著,舒了一口氣,而且很放松。
史蒂夫聽到這里更緊張了,他說:“鎖匠?埃倫,難道你沒聽廣播嗎?廣播里說,警察正在搜捕一名鎖匠,他就是警察認為的殺人兇手!”
埃倫突然感覺到天塌地陷,她不敢正眼看鎖匠,手里的話筒也離開了她的耳朵。任憑電話里的史蒂夫如何叫她,她都不能再同他說一句話了,因為一雙粗壯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埃倫的嘴和鼻子。痛苦的呻吟聲與雷聲一同響起,悲劇再次發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