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先動手
美國西部一個小鎮(zhèn)的一家小飯館裡,窗外暴雨如注。飯館裡空蕩蕩的,一個大鬍子男人正坐在桌邊吃早餐。
“本,再來杯咖啡嗎?”飯館的女主人關(guān)上櫥櫃門,問大鬍子男人。
“不用,謝謝。”這個男人抓住女主人的胳膊,指著面前的空盤子討好地說,“我跟你說,瑪吉,你做的烤餅真的太好吃了,我全都吃光了,真想再來一塊。”
女主人搖搖頭,像哄貪吃的孩子一樣,說:“聽著,本,你先去把活兒幹完,午餐我給你做牛排。”
“哦。”本心裡只想著烤餅。
“還有土豆泥。”瑪吉加了一句。本擡起頭看著她,似乎有些心動了。
“再來個蘋果派當(dāng)飯後甜點(diǎn)。”瑪吉又加碼了。
“你說得對,瑪吉,”在美味午餐的誘惑下,本不再打烤餅的主意了,“如果再吃塊烤餅,我就吃不下午飯了。”說完,他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裡剩下的咖啡。
瑪吉走到爐竈邊,撬開封火門,看看爐子裡的火,說:“火變小了,你最好去柴棚裡拿點(diǎn)兒柴火來,本。”
“不會吧,你想讓這爐子燒上一整天?”本站起身問。
“當(dāng)然。”
“這也太傻了吧。像這樣的天氣,還會有客人上門嗎?瑪吉,要是誰冒著這麼大的暴雨來十字鎮(zhèn),那他肯定腦子不正常。”本一直絮絮叨叨,最終還是拿起掛在門邊的雨衣出了門。
瑪吉從竈臺上吃力地抱起一罐熱水,倒進(jìn)大盆裡準(zhǔn)備清洗餐具。剛開始工作,她就聽到身後傳來開門聲。“哦,本,別跟我說因爲(wèi)外面下著雨,你就找不到柴棚了。”瑪吉頭也沒回地說,結(jié)果半天也等不到迴應(yīng)。她奇怪地轉(zhuǎn)過身去。不是本,是一個渾身淌著雨水的年輕男子。他戴著一頂牛仔帽,因爲(wèi)寒冷,左手緊緊捏著敞開的雨衣領(lǐng)口,右手張開放在腰側(cè),腰間的皮帶上掛著一把左輪手槍。此刻他站在門口,似乎並不打算馬上進(jìn)來,而是用警惕的目光反覆檢視著飯館裡的情況。
“你準(zhǔn)備讓門一直這麼敞著嗎?”瑪吉沒好氣地問。
“就你一個人嗎,瑪吉?”來人開口了。
“沒有人來。”
年輕人用腳後跟在身後把門關(guān)上了:“介意我進(jìn)來烤烤火嗎?”
“這是什麼蠢問題,脫了雨衣過來坐吧。”瑪吉拿過一把椅子放到火爐邊。
年輕人脫了雨衣,摘下帽子掛在門邊的架子上,然後邁著緩慢謹(jǐn)慎的步子走到火爐邊坐下,在爐子上搓著手說:“真是莫大的恩賜啊。”
“挺長時間沒見到你了,戴爾,你這是要去庫珀市嗎?”
“可能吧,我還沒想好。”
“你肯定餓了吧,把自己弄舒服點(diǎn)兒,我給你做早餐。”
“我已經(jīng)很舒服了,瑪吉。”
“你不打算把槍套取下來嗎?”看著槍不離身的牛仔,瑪吉好心地問道。
“我這樣很舒服。”
瑪吉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提槍的事:“吃點(diǎn)兒什麼?烤餅、火腿煎蛋、牛排,你想吃點(diǎn)兒什麼?”
“無所謂,什麼方便就做什麼吧。”
門響了,戴爾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猛地轉(zhuǎn)過身,與此同時,右手已經(jīng)從槍套裡拔出槍對準(zhǔn)門口。本抱著一堆柴火進(jìn)了門,見到屋子裡的情形,嚇得大叫一聲,雙手下意識地舉了起來,手上的柴火嘩啦掉了一地。
戴爾鬆了一口氣,神色略微有些尷尬。他熟練地把左輪手槍在手心裡轉(zhuǎn)了兩圈,順勢插回槍套裡。
“實(shí)在抱歉。”
“光道歉有什麼用?去幫他把柴火撿起來。”瑪吉有些生氣地說。
“對不起,本。”戴爾走到門口,幫本撿著柴火。
“沒關(guān)係,戴爾。不過,你確實(shí)把我嚇著了,我一進(jìn)門就看見一把槍對著我!”
戴爾撿起柴火,不放心地把頭探出門外看了看,然後收回來,用腳後跟關(guān)上門。
“燈油快用完了,如果你打算讓這些燈一直點(diǎn)著的話,天黑前就會燒完。”本指著油燈說。
“不會吧?”
“最好去城裡再買些來。”本說。
“我真不想麻煩你。”
“不麻煩,只是你別忘了我的牛排和蘋果派。”
“我會給你做的,等你回來時就能吃上了。”
“那太好了。”本說著就要出門。
“本,你要是幫我個忙,我會非常感激。”戴爾突然說道。
“沒問題,你說。”
“你去城裡時,別跟人說在這兒見過我。”戴爾說。
本有些疑惑地看了瑪吉一眼。“沒關(guān)係,本。”瑪吉安慰他說。
“好吧,我不會說的。”本說完就走了。
“坐下吧,戴爾,我給你做早餐。”瑪吉說。
“謝謝,瑪吉,謝謝你沒有問這問那。”
“好吧,你來這兒就是爲(wèi)了吃飯,你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都不是我關(guān)心的問題。”
戴爾重新在火爐邊坐下,感激地說:“你真是個好女人,瑪吉。”
“把你的甜言蜜語留給城裡的那些女人聽吧。”
“不,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獨(dú)自留在十字鎮(zhèn),給過往的客人準(zhǔn)備可口的飯菜,你也交了很多朋友。”
“是啊,我這兒生意不錯,什麼樣的人我都見過。我看到他們到這兒來,看到他們從這兒逃跑。”瑪吉夾起一片火腿放進(jìn)煎鍋。
“你覺得我在逃跑?”
“這可一點(diǎn)兒都不難看出來。”瑪吉拿著煎叉指指戴爾腰間的槍,“如果一個男人吃飯時連槍套都不取下來,那麼他肯定有他的理由,通常因爲(wèi)他覺得隨時可能都要用槍。”
“在這裡,你永遠(yuǎn)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事。”
“是啊,比如說,一個老人抱著柴火走進(jìn)來,一個男人就需要一把槍來控制這樣的局面。”
“別再提這事了,瑪吉。”戴爾不想再多談這個話題。
“好吧。”瑪吉去放餐具的案子上取了一隻盤子,“跟我說說吧,戴爾,城裡有什麼新鮮事嗎?”
“沒什麼。”
“我聽說露西·本森走了,還生了一對雙胞胎。”瑪吉扯著閒話,卻發(fā)現(xiàn)戴爾根本沒有心思搭話,不禁更加疑惑。
這時門猛地被推開,另一個牛仔闖了進(jìn)來。戴爾聞聲騰地站起來,張開雙手,擺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防衛(wèi)姿勢。
“早上好,雷德。”瑪吉和來人打著招呼。
“快讓開,瑪吉!”那人說著,擺出和戴爾同樣的姿勢,右手張開放在槍把兒上。瑪吉正好站在兩人中間,她轉(zhuǎn)過頭看看戴爾,又轉(zhuǎn)過來看看雷德。
“按他說的做,瑪吉,退到後面去。”戴爾跟著說。
兩個人的手都放在槍把兒上,隨時準(zhǔn)備拔槍。
“你們倆瘋了嗎?”瑪吉說。
“你沒料到我會追上你吧,德萊尼?”
“我是希望你追不上,雷德。”
“這才合乎情理。你先是逃跑,不敢與我面對,現(xiàn)在你又躲在女人的裙子下面。”雷德嘲諷地說。
“走開,瑪吉,走開。”戴爾對瑪吉說。
“不,你們不聽我把話說完,我是不會走開的。我認(rèn)識你很久了,戴爾,我知道你開槍很快,但是不知道你還會挑事。”瑪吉指著戴爾皮帶上的槍說。
“我可沒有挑事,是這個笨蛋逼我的。”戴爾盯著雷德,惡狠狠地說。
“是嗎?那你等等。”瑪吉說完,轉(zhuǎn)過頭去問雷德:“你對戴爾有什麼意見?”
“他是個懦夫,專挑人喝醉後跟人打架,等別人酒醒後,他就不敢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瑪吉問。
“我來告訴你。”戴爾接過話說,“昨天晚上我們在一起打牌,這傢伙喝多了,越來越胡鬧。我看他醉成那樣,就不想再玩了,準(zhǔn)備走人。”
“你贏了錢就想走,哪有這樣的道理,弄得我都沒機(jī)會翻本兒了,不是嗎?”雷德不滿地喊道。
“小子,我本來可以贏光你口袋裡所有的錢!你醉得像攤爛泥,連自己手裡的牌都數(shù)不清。”
“你們現(xiàn)在這樣劍拔弩張,就是因爲(wèi)幾張撲克牌?”瑪吉攤開雙手,十分不屑地問。
“還有更過分的,”戴爾繼續(xù)說下去,“這傢伙就是不放我走,他發(fā)了瘋,還叫我的綽號。我痛恨別
人這麼叫我。他還讓我拔槍,說他拔槍比我快。”
“我就是比你快。”雷德不想讓對手佔(zhàn)到絲毫便宜。
“孩子,我能在你的手碰到槍套之前就把你送上西天。我只是不想乘人之危,殺一個喝得爛醉的牛仔。”戴爾說。
“好吧,你相信他說的這些嗎,瑪吉?你知道昨天晚上他都幹了什麼嗎?他把一杯威士忌潑到我的臉上,趁我看不見的時候,用酒瓶打我的眼睛。”
“我是用拳頭打的,老弟,不是酒瓶。”
“不管你用的是拳頭還是酒瓶,那都是懦弱小人使的陰招。”雷德斥責(zé)道。
“真是蠢事。”瑪吉對著戴爾說,又轉(zhuǎn)過頭說雷德:“雷德,你好像現(xiàn)在還沒醒酒吧?”
“瑪吉,你最好別管這事。”雷德一點(diǎn)兒都不領(lǐng)情。
“不,我要管。戴爾是對的,他昨晚就能殺了你,但是他沒這麼幹。而你現(xiàn)在這麼大發(fā)雷霆,只是因爲(wèi)昨天他讓你在酒吧丟了面子。成熟點(diǎn)兒吧,雷德!”
“好吧,瑪吉,那你問問他爲(wèi)什麼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在這裡。我來告訴你吧,今天早上,他聽說我拿著槍找他,就嚇得騎馬逃出了城。”雷德說。
“說得沒錯,我昨天晚上不想殺你,是因爲(wèi)你喝醉了;今天早上不想殺你,是因爲(wèi)覺得你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我想,我最好離開城裡避避風(fēng)頭。”
“你這個卑鄙的、滿口謊話的懦夫。”雷德一字一頓地說。
“你還真是不識時務(wù),小子!好吧,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現(xiàn)在我不想再忍了,反正你的酒也醒了,要想決鬥的話,那就來吧!”
衝突一觸即發(fā),瑪吉極力想讓這件事平息下來。她衝戴爾揮了揮手,說:“讓我來跟她說,戴爾。”
“沒用的,瑪吉。”
“你好好想想,雷德,戴爾昨晚放了你一馬,你覺得他讓你丟了面子,可這總比一槍殺了你要強(qiáng)得多吧。”瑪吉好心勸著雷德。
“得了吧,他以爲(wèi)能幹掉我,我就算喝醉了,開槍也比他快。”雷德自信滿滿地說。
“你這麼覺得也行。”瑪吉說,“戴爾是最好的——”
“別說了,瑪吉!”戴爾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也許你能說服他放棄,但是說服不了我,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了。”
“好吧,你們就互相殘殺吧,我看你們倆也傻得不用再活了。我的火腿都快烤煳了,一片火腿都比你們這兩個瘋子值錢。”瑪吉?dú)鈶嵉卣f著,走到爐子邊,把鍋裡的火腿夾進(jìn)盤子裡,“好啊,誰成爲(wèi)殺人兇手,誰就會被絞死。”
“你在嘮叨什麼,瑪吉?我要公正地殺了這個欺軟怕硬的傢伙。”
“你錯了,雷德,你們兩個都活不成,我會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我是目擊證人,我發(fā)誓我會說出是誰先拔槍的。這是謀殺,然後第一個拔槍的人就會被絞死。你們等著瞧吧!”瑪吉說完,停頓了一會兒,繼續(xù)說,“好了,你們誰要當(dāng)殺人兇手?我會告訴治安官是誰先拔槍的。”
“我等著呢,雷德。你不是迫不及待要動手嗎?來啊!來吧!”戴爾弓了弓身子,挑釁地說。
“不,德萊尼,我讓你先動手,你拔槍需要的時間比我多。”雷德說著略略站直了身子,戴爾也跟著直了直身子。
“瑪吉說得對,如果先拔槍,就會被指控謀殺,所以我想還是讓你先拔槍吧。即便這樣,我也能幹掉你。”
“想得真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你先拔槍,我照樣可以幹掉你,從法律上來說,這叫正當(dāng)防衛(wèi)。”雷德挑了挑眉,微笑著說。
“你們這兩個自以爲(wèi)是的笨蛋。”瑪吉搖著頭嘆息道,轉(zhuǎn)過身繼續(xù)準(zhǔn)備做早餐,“看來,你們倆都在等對方先動手。浪費(fèi)煎好的火腿可是罪過。我看我還是再加幾個雞蛋,這樣你們就可以邊吃邊等了。”瑪吉說著,往鍋裡打了兩個雞蛋。
“我過會兒再吃。”戴爾說。
“你最好還是吃吧,這可是你的最後一餐。”雷德挖苦地說。
“你拔槍啊!”戴爾衝雷德叫道。
“不,不,德萊尼,你先請。”雷德說著吸了吸鼻子,“聞起來好香啊,瑪吉。”
“你們倆都吃點(diǎn)兒東西吧,人吃飽了,心情也會好些。”瑪吉說著,又往煎鍋裡打了兩個雞蛋。
“我說了,待會兒再吃。”戴爾焦躁不安地說。
“沉不住氣了,德萊尼?”看到對手如此緊張,雷德反倒輕鬆了一點(diǎn)兒,“瑪吉,把我的那份擺在桌子這邊,也許我坐下來能讓這傢伙覺得有機(jī)可乘。”他邊說邊用腳在身後關(guān)上門。他的右手始終放在槍把兒邊,他的兩眼緊盯著對手,他用左手摘下帽子掛在門邊,緩緩地往前跨了兩步,拉開椅子,在中間那張桌子靠近自己的一邊慢慢地坐了下來。整個過程中,雷德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直到坐下來才稍稍放鬆了一點(diǎn)兒,說:“行了,你處於有利位置,德萊尼,動手吧!”
“我纔不需要什麼有利位置。瑪吉,我改主意了,我也現(xiàn)在吃。”戴爾說著,拎起火爐邊的椅子放到雷德對面,目光一直沒離開雷德。
“現(xiàn)在好了,瑪吉,給這傢伙送上他的最後一餐吧。”雷德調(diào)侃道。
“我纔是今晚能吃上飯的那個,當(dāng)然你也不會閒著,那會兒你正在給禿鷲當(dāng)晚餐呢!”戴爾反脣相譏。
“兩份早餐,馬上就來。”瑪吉喊了一句。見他們兩個肯坐下來吃飯,她似乎看到了一絲化解衝突的希望。
煎蛋出了鍋,瑪吉把兩份早餐端到兩人面前。這期間,兩人一直四目相對,隔著桌子對峙著。
“瑪吉,你還得給這個欺軟怕硬的懦夫做飯,真是糟糕,我真不想看到這麼好的食物浪費(fèi)在馬上就要變成屍體的人身上。”
“說得挺輕鬆,雷德,你倒是動手啊!”
“我等著你呢!”
瑪吉看著這兩人脣槍舌劍、你來我往,又生氣又無奈。她把盤子重重地放在兩人面前,說:“你們倆應(yīng)該覺得羞愧,兩個大男人就像孩子似的。”
“把兩隻手都放到桌面上。”戴爾提議。
“當(dāng)然,爲(wèi)什麼不呢?”雷德接受了這個提議,不然兩個人根本無法吃飯。兩個人幾乎同時把四隻手平放到桌子上。
“瑪吉,幫我切一下火腿,今天我得留著另一隻手拔槍。”戴爾殺氣騰騰地說。
“也幫我切吧,瑪吉。”雷德說。
“兩個多麼偉大勇敢的男人啊,把自己弄得緊張不安,滿腦子想的就是自己拔槍能有多快。”瑪吉?dú)夤墓牡啬闷鸬恫妫瑤蛢蓚€人把盤子裡的食物切成小塊。
“德萊尼手快,瑪吉,但是我正好要比他快一點(diǎn)兒。”
“吃你的飯吧,雷德,嘴裡塞滿東西就沒那麼多廢話了。”戴爾衝雷德說。
“你爲(wèi)什麼不把你的槍拔出來,看看到底是誰在說廢話?”
“你怎麼不拔槍?”戴爾回問過去。
“你們倆爲(wèi)什麼不閉嘴?如果你們多用腦子想想,少用嘴吹牛鬥狠,肯定比現(xiàn)在強(qiáng)多了。”瑪吉給兩人切完食物,氣沖沖地扔下刀叉走了。
雷德身體前傾,壓低聲音問:“她嫁給了一個槍手,是不是?”
“查理·瑞恩。”戴爾往前靠過來回答。
“也就是說,她以前就見過人們決鬥,那她幹嗎生這麼大的氣?”
雷德話音剛落,瑪吉就拿著兩隻咖啡杯回來了。“你們在說我嗎?”她問。
“在說你丈夫。”雷德說。
“你們可別把查理扯進(jìn)來,他比你們倆加起來都強(qiáng)。”
“我聽說,他的槍上刻了七道凹槽。”雷德用無比欽佩的口氣說道。
“沒錯,有七道,但是接著他還得到了更大的榮譽(yù):他的葬禮上擺了十二個花圈。”瑪吉盯著雷德,說完就走開了。
“吃啊,拿起叉子。”戴爾對雷德說。
“有什麼礙著你動手了嗎?”雷德語帶雙關(guān)地問。
“什麼也阻擋不了。”戴爾口氣很強(qiáng)硬地回答,眼睛仍看著對手,左手伸到盤子右邊摸到一把餐具,往盤子裡胡亂戳了兩下卻什麼也沒叉到。他飛快地往下面瞥了一眼,原來手裡拿的是一把勺子。對面的雷德大笑起來,戴爾憤憤地把勺子扔到一邊,再把叉子拿到手中。雷德也向盤子右邊伸出左手,準(zhǔn)確無誤地拿到了叉子,得意地在戴爾面前晃晃。兩個人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對方,左手摸索著在盤子
裡叉食物。
瑪吉看著這古怪的場景,說:“像你們這麼直直地看著前面,可吃不了飯。”說著,她往兩個人的杯子裡倒上咖啡。
“我可以。”戴爾嘟噥了一句,把叉子上的食物送入口中。他的對手也正以同樣的姿勢往嘴裡塞東西。
“從沒想到我會看到這麼一天。一頓飯應(yīng)該在和諧融洽的氛圍中吃,而不是這樣。”瑪吉倒完咖啡,攤開手,痛心疾首地說。
“這用不了多長時間,瑪吉,德萊尼撐不了多久的,你等著看吧。一旦他覺得我放鬆警惕,就會開始行動。”雷德嘴裡邊嚼邊說。
“火腿美味極了,瑪吉。”戴爾說了句。
“你們不覺得這樣很傻嗎?看看吧,你們倆誰都不想先動手。要不這樣吧,你們乾脆別較勁兒了,等吃完這頓飯,你們騎上各自的馬各走各路。戴爾已經(jīng)證明他並不是懦夫,”瑪吉對雷德說完,又轉(zhuǎn)過頭來勸戴爾:“他只不過罵你是懦夫,你也用不著因爲(wèi)這個就殺了他。這只是一場再愚蠢不過的誤會,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
兩個人似乎根本沒有聽瑪吉說話,仍是雙眼死盯著對方,機(jī)械地往嘴裡灌著咖啡、塞著火腿。
“哦,我猜你們是不會明白的。當(dāng)初我沒能勸阻查理,現(xiàn)在又怎麼可能說服得了你們呢?”瑪吉看在眼裡,心都涼了一大截。她轉(zhuǎn)身看看牆上的掛鐘,差五分鐘就到正午12點(diǎn)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瑪吉。”戴爾的餘光看到瑪吉的動作,說,“你肯定在想,這會兒本該從城裡回來了。”
“瞎說,我根本沒在想這個。”瑪吉掩飾道。
“本怎麼了?”雷德問。
“本幫瑪吉幹些雜活兒,去城裡買燈油了,他應(yīng)該很快就會回來。”戴爾解釋說。
雷德邊聽邊伸出手摸咖啡杯,一不小心把杯子弄倒了。這次輪到戴爾來嘲笑他了。雷德火冒三丈,大聲說道:“拔槍吧,我們現(xiàn)在就來個了結(jié)!”
“我在等著你動手呢。你的前額正中有個小小的凹坑,我覺得那是個瞄準(zhǔn)的好目標(biāo)。把你的手放下去拿槍啊,動手吧!”戴爾使出了激將法。雷德的右手慢慢地朝後退去,不過退了一半就停下了。他狡黠地一笑,揚(yáng)起眉毛說:“你這是想激我先動手,是嗎,德萊尼?”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先把飯吃完,飯都要涼了。”瑪吉說。
“我吃飽了。”雷德坐直了身子。
“我也是。”戴爾跟著坐起身,對瑪吉說,“好了,瑪吉,你退後,小心別弄傷了你。”
“至少再喝點(diǎn)兒咖啡吧。”瑪吉想盡力拖延時間,便急忙往雷德的杯子裡倒上咖啡。
“我說過了,退後點(diǎn)兒!”戴爾厲聲說。
“往後退,瑪吉!”雷德也叫了一句。
瑪吉放下咖啡壺,手足無措地在裙邊搓著雙手,往後退了兩步。
“戴爾,我想到了一個辦法。瑪吉,你家那具老鍾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雷德問。
瑪吉看了一眼,12點(diǎn)還差三分鐘。“差五分鐘就12點(diǎn)了。”她故意多報了兩分鐘。
“到整點(diǎn)會有布穀鳥出來報時,我以前見過。”雷德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戴爾不解地問。
“說的就是這個。看來是我想錯了,我以爲(wèi)你這個膽小鬼會先動手,可能你真的在等我先動手。”
“那又怎樣?”
“我也不想先開槍,因爲(wèi)我不想被絞死,乾脆我們一起動手。我們都站起來,在布穀鳥露頭之前都不許拔槍,等它出來時,我們一起動手。”
“不,這太瘋狂了!”瑪吉衝過來試圖阻止。
“你覺得怎麼樣,戴爾?”
“好主意,布穀鳥出來叫時,我們一起拔槍。”戴爾馬上認(rèn)同了這個提議。
“先把你們的飯吃完,再好好想想。”瑪吉說的話根本沒人聽,兩個人已經(jīng)同時站起身,離開餐桌面對面站定。
“把你的外套脫了吧,我可不想佔(zhàn)你的便宜。”戴爾提醒雷德。
“哼,等我開始脫衣服,你就搶先開槍,真是太感謝你了。”雷德絲毫不相信對手的好意。
“那就隨便你吧,老弟。”
瑪吉趁倆人不注意,一點(diǎn)點(diǎn)地朝掛鐘靠了過去。離12點(diǎn)只有兩分鐘了,她朝掛鐘伸出了手。
“離那鍾遠(yuǎn)點(diǎn)兒,就算你把鍾弄停了,我也會殺了他。”戴爾語氣堅定地說。
“幫個忙,是十字架,讓我拿走十字架——就擺在放鐘的架子上,這是結(jié)婚那天查理送給我的,我擔(dān)心流彈擊中它。”
“流彈?”雷德不屑地說,“他可能會打飛,我可不會。”
“拜託,讓我拿一下吧,我絕對不會碰鐘的。”
“好的,去拿吧,但是動作快點(diǎn)兒,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得到戴爾的允許後,瑪吉趕忙到架子邊取下帶著厚厚底座的十字架,緊緊地抱在懷裡,朝戴爾走近兩步,似乎是想向他道謝。
“現(xiàn)在快走開!”戴爾衝瑪吉吼了一句。
瑪吉只得退到牆邊,靠著堆放餐具的桌子蹲下。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兩個人怒目而視,等待著那個致命時刻的到來。也不知過了幾分鐘,布穀鳥還是沒有動靜。
“怎麼會這麼久?”戴爾疑惑地說。
“瑪吉,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雷德問。
瑪吉抱著十字架站起來走到壁鐘前細(xì)看,鍾竟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停了。她大叫一聲:“天哪,感謝上帝!”
“我問你幾點(diǎn)了!”雷德不耐煩地喊道。
“現(xiàn)在你該跪下了,雷德·希爾曼,跪下來祈求寬恕。看看那鍾,它停了!”
“她在說什麼?”雷德問面前的對手。
“我不知道,不過,我確實(shí)沒聽到鐘的嘀嗒聲。”戴爾說。
“還差不到一分鐘,這鐘正好停了。雷德、戴爾,你們好好想想,你們還不明白嗎?”瑪吉說著便往前面走來。
“退後!”雷德大喝一聲。
“你們不會開槍的,你們不能。上帝之手讓鐘停了,我發(fā)誓我沒碰過它。”
“確實(shí)有些奇怪。”雷德咕噥了一句。
“你們都發(fā)過誓在鳥出來叫之前不開槍的,鳥永遠(yuǎn)都不會叫了,上帝阻止了它。”
兩個牛仔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蒙了。“戴爾,我要轉(zhuǎn)身了。”雷德想親眼去看看鐘。
“我不會開槍的。”戴爾承諾說。
瑪吉把沉重的十字架放到餐桌上,轉(zhuǎn)身朝掛鐘走去。雷德和戴爾幾乎同時朝掛鐘那邊轉(zhuǎn)過身,兩人驚異地看到,鍾確實(shí)是在12點(diǎn)差一分鐘的位置停住了。真是不可思議,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
瑪吉看看身邊的兩個牛仔,說:“你們可都是說話算話的男人,我聽到你們發(fā)誓說,鍾走到正午之前不會開槍。上帝讓你們繼續(xù)活在這世上,你們都沒贏過他。”
雷德走回餐桌邊,抹了一把臉,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如釋重負(fù)。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起來。戴爾則徑自走向門邊拿自己的雨衣和帽子去了。隨後雷德也去取了自己的帽子,說:“我跟你一起回城,戴爾。”倆人朝飯館的女主人看去。瑪吉抱著十字架,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說:“這頓早餐我請了,小夥子們。”兩人道了謝,前後腳出了門。
瑪吉正要把十字架擱回架子上,本打開門衝了進(jìn)來,急急地說:“瑪吉,你猜我在門口碰到了誰,雷德·希爾曼和德萊尼,他們兩個人在一起。”
“所以呢?”
“城裡的人說他們在決鬥。”本說著往屋外看了看,“你猜,他們倆會不會在門口動手?”
“我猜不會。”瑪吉笑著要把手中的十字架放在架子上。
“嘿,我跟你說過別碰這個,瑪吉,上次我調(diào)這老爺鐘時就發(fā)現(xiàn),要是不把它放平,它是不會走的。”
“我知道,我知道。”瑪吉滿臉是笑,意味深長地說。
本從瑪吉手中拿過十字架,一邊往架子上放,一邊抱怨:“真是的,跟你說了別亂動?xùn)|西,不然這架子就不平了。”本把十字架放好,拉動掛鐘下面的鐘擺,鍾又嘀嗒嘀嗒地開始走了。
“你買到燈油了嗎,本?”
“放在柴棚裡了。”
“那好,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做蘋果派。”
12點(diǎn)到了,掛鐘裡的布穀鳥推開小門,探出身子叫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