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霍安睡眼惺忪地走出門時,發(fā)現(xiàn)院子里掃得干干凈凈,廚房煙囪炊煙裊裊,達(dá)達(dá)和小二放開了,達(dá)達(dá)正撅著屁股沖著柴房叫。
蘇換兩手糊滿面粉跑出來,橫眉豎目道,“達(dá)達(dá),你要敢吃我的雞,我……”
她正要撂下狠話,忽然瞟見狗主人正站在偏屋門口,默不作聲地將她看著,頓時氣焰一萎,訕訕笑道,“那只母雞活過來了,我們留著它下蛋吧。”
霍安徑直走到槐樹下洗漱,看來壞心情已睡沒了。
早上蘇換攤了一碟子薄面餅,就放了點(diǎn)鹽,用來卷了昨晚剩下的青蒜爆炒豬肉,嚼著也挺香。
霍安也不得不承認(rèn),在擺弄吃食上,奇葩姑娘的確高他好幾個層次。
剛吃完飯,敲門聲就響起了。
春嬸子在院子外笑盈盈喊,“阿安兄弟,阿安兄弟。”
蘇換用小指頭想,啊哈,那花穗姑娘肯定也來了。
霍安去開門,蘇換扒著廚房門框看,果然,她小指頭很聰明,猜對了。
花穗姑娘今天換了一身碎花青布裙,躲在母親背后,羞答答挽著一個竹籃子,還真像田埂邊一朵嬌羞的小花。
小二躺在樹下養(yǎng)傷,達(dá)達(dá)跟在霍安腳跟后,盯著那母女倆,喉嚨里不友好地嗚嗚響?;舭草p輕踢它一腳,它瞬間老實了。
春嬸子不敢貿(mào)然進(jìn)來,探頭看了看院子里,向扒著廚房門看稀奇的蘇換招招手,笑嘻嘻道,“閨女,來。”
蘇換愕然指指自己。她們不是來找霍安嗎?
霍安側(cè)過身,也疑惑地回望蘇換一眼。找這奇葩干嘛?
蘇換姑娘于是穿著染狗血的粉布鞋,系布條的青布衫,裹著一頭布帕子,灰撲撲地走到院門邊。啊,相比之下,人家花穗姑娘穿得可整潔漂亮了,她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的形象感到揪心了。
春嬸子熱情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嘖嘖嘆道,“這怪可憐的閨女,一個人跑來找你堂哥,可不知這路上吃了多少苦頭。瞧瞧,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昨天還光著腳丫子跑來跑去,姑娘家怎么能這樣……”她責(zé)怪地瞪了霍安一眼,“阿安兄弟,不是嬸子說你,怎么著也該給自家妹子添兩身衣服……”
蘇換聽得心里直叫苦,大嬸您放過我吧,本小姐一大早爬起來掃地烙餅,好不容易才把霍安這小子的毛捋順,您就別添亂了。
于是甜笑著打斷話癆大嬸,“阿嬸,我哥對我好得很,嗯……”她咬著手指頭瞥一眼霍安,拼命想該怎么個好法。
霍安倒是不急不躁,悠閑靠門邊看蘇換表演,一雙眼睛黑閃閃的,反正他不會說話。奇葩姑娘,你盡興。
很沒存在感的花穗姑娘將籃子換了個手臂挽。
蘇換頓時受到啟發(fā),大喊一聲,“哥,你太沒禮貌了,趕緊讓阿嬸她們進(jìn)來坐呀。”
春嬸子笑道,“大家都叫我春嬸子?!?
蘇換趕緊甜甜喊了一聲春嬸嬸,又看了花穗一眼,這可憐姑娘一直都沒好意思抬眼皮瞄霍安。她于是主動去拉花穗,“你叫花穗吧?名字真好聽,來,進(jìn)來坐,我給你們倒水喝?!?
花穗靦腆笑了一下。
于是三個女人說說笑笑就走進(jìn)了院子。
霍安在門口空蕩蕩站了半晌,一時間有些茫然,誰是這個家的主人?
春嬸子是個話癆,眼睛四處打量時嘴也沒閑著,“唉,說來還是你母親在時,嬸子來這院子坐過了……”
霍安不大喜歡別人提他的亡母,從圍墻上取下兩條牛筋繩,將達(dá)達(dá)和小二套在了槐樹下。母親說,來者是客,不能讓達(dá)達(dá)和小二驚了客人。
陽光正好,蘇換搬了兩條長凳出來,三個女人坐在那里就嘁嘁喳喳說起話來。蘇姑娘還很淡定地使喚了一下霍安,“哥,快給春嬸嬸倒些熱水來喝?!?
霍安沉默而凌亂。好吧,來者是客。
花穗從籃子里拿出一個黃紙包,遞給蘇換,“嗯……”她還不知道這姑娘叫什么,猶豫了一下道,“妹妹,昨天不小心嚇到了妹妹,是我不好。這個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我……我昨天是好奇那個洞,真不是故意的……”
蘇換笑瞇瞇的。姑娘,你長得好看又文靜還送東西給我,我就不拆穿你了吧,你不就看上霍安那小子了嗎。
于是她高高興興接過紙包,打開一看,頓時驚叫連連,“呀呀呀,是雙鞋!”
一雙嶄新的淺青棉布布鞋,樣式簡單,鞋底雪白,青布鞋面上各繡著一朵黃色小雛菊。
蘇換高興瘋了,抱著鞋兩眼賊亮,“送給我的?送給我的?好好看吶。”
花穗看她笑得明亮活潑,也忍不住笑,誠實道,“本來是做給自己的,昨天我看你的腳,覺著也和我差不多大,便想拿來送給你,給你賠個不是,你不要嫌棄。這是新的,我真沒穿過的,就不知合適不合適?!?
蘇換趕緊蹬了腳上那雙狗血粉布鞋,急不可耐地穿了新鞋子,站起來走了兩步,猛點(diǎn)頭,“合適合適。”她沖著花穗燦爛一笑,“謝謝你,花穗,你是好人吶?!?
春嬸子笑得有些得意,“我家花穗別的不敢說,這做鞋的手藝可是村里頂好的?!?
霍安提了熱水出來,正好看見蘇換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小滿足樣。
他默然走過來給春嬸子母女倆倒熱水?;ㄋ氤蛩谎?,鼓足勇氣從籃子里又拿出一個黃紙包,遞到他面前,細(xì)聲細(xì)氣道,“阿安哥,我娘說你幫我們家補(bǔ)屋頂,我……我們家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我……我就做了一雙鞋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霍安愣了一下,抬頭看了花穗一眼。那姑娘頓時滿臉火燒云,微微低下了頭。
他忽然想起昨日奇葩說,花穗喜歡他。當(dāng)時他還認(rèn)為她胡言亂語,難道是真的?可他到花穗家?guī)兔r,花穗見了他總是低頭不說話,他還以為別人見他是啞巴,自然懶得和他說話。
這一人出神,一人羞澀,直看得春嬸子笑呵呵,蘇換姑娘狗血沸騰。
啊啊啊,話本子里寫的天雷勾地火,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于是她一激動,伸手幫霍安接過鞋,笑瞇瞇道,“花穗,我就說你是好人,以后誰娶了你都是福氣。我替我哥謝謝你啦。”
霍安看她一眼,用涼颼颼的眼神問她:姑娘,你入戲太深了吧?
但入戲太深的姑娘不自覺,思維又飛躍到另一個層次,“花穗,你叫我妹妹,你今年多大???”
花穗眼風(fēng)俏麗地瞟了霍安一下,“十七?!?
蘇換將黃紙包往霍安手里一塞,激動道,“啊啊啊,我也十七。你幾月的?”
花穗道,“六月的?!?
蘇換小臉一垮,“哦,我冬月的。”她坐下來嘀咕,“我還以為我可以當(dāng)姐姐?!?
霍安拿著鞋站在那里很是尷尬。女人聊天他是不是該回避?對了,這奇葩十七歲?怎么成天蹦跶得跟十一二歲的孩子似的?
花穗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蘇換咳了一聲,含混道,“你就叫我妹妹吧。啊對了,這兩朵雛菊是你繡的?什么針法吶?教教我。”
她用手一指自己的鞋尖,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又討好地沖春嬸子笑,“春嬸嬸,你好福氣,生個又漂亮又手巧的女兒?!?
母女倆頓時被哄得開開心心。
霍安摁了摁額角,轉(zhuǎn)身向屋里走去。他很想能對春嬸子母女倆說,你們不了解這朵奇葩,最擅長的就是嘴上抹蜜說個不停。
不片刻,春嬸子便稱有事要走,臨走時又給蘇換留下一包菜種子,說是霍安來補(bǔ)屋頂時討的,那晚他忘記帶走了。
蘇換很高興,霍安記著她的話的。
花穗原本也要走,但蘇換卻挽留她。兩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唧唧喳喳說了一下午,倒是融洽得很。
春嬸子便先走了。
蘇換笑嘻嘻地挽著花穗手臂說,“晚上在我家吃飯吧,嘗嘗我的手藝。吃過飯我讓我哥送你回去?!?
花穗臉嗖地就紅了。
蘇換飛瞟一眼四周,悄聲道,“花穗,你有眼光,我哥是好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