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太陽曬到農莊的院子裡。
木柵欄門開了,進來一個約有四十歲的男子,但卻老得像六十歲的人,滿臉皺紋,彎腰,駝背。當他走到莊房跟前時,拴在一棵大梨樹下的一條黃狗,汪汪地叫起來。這個人喊了一聲:
“住口,斐塔!”
狗馬上不叫了。
一個農婦從屋裡走出來。她穿著一件呢子上衣和一件到腿肚子的短裙。她面目消瘦,沒牙,顯得很醜。
那個男的問:
“他怎麼樣啦?”
“神父先生說他過不去今天晚上。”女人回答。
他們穿過廚房,走進了那間只有一塊窗玻璃的臥室。
他們走到牀邊,望著那個奄奄一息的人。
“這次可真完了,連今晚可能也挨不到了。”女婿說。
“從中午,他就這樣喘上了。”
他們倆都不說話了。
沉默了很久,女婿說:
“只好等著他死了。我們沒有絲毫辦法。不過這麼好的天氣,明天油菜就要移苗,這要耽擱一些時間了。”
他的妻子想到這個也感覺不好。她琢磨了一會兒後說:
“他怎麼著也快死了,週六以前是葬不了了;明天一天你儘可能地弄油菜啊。”
“話是這樣說,然而明天我得去請送葬的客人,從圖爾維爾到瑪納託,一家家跑到,至少也得五六個小時。”
他走出門,朝圖爾維爾方向走去。
她的丈夫是五點左右回來的。他一進門便問:
“完了嗎?” шшш? тTkan? ¢ ○
“還沒有,還是那麼呼嚕呼嚕喘氣兒呢。”
他們默不作聲地吃起晚飯來,把碟子一洗,又回到那間臥室。
天剛朦朦亮,丈夫就醒了。他的岳父還活著,老人就這樣拖下去。他很不安地推醒妻子。
“唉,費米,他還不肯嚥氣。你說該怎麼辦吧?”
“他肯定活不過今天。明天把他葬了,雷納爾老爹也正是播種的時候,他並未反對第二天就下葬。”
到了六點鐘收工,老人還沒有死。女婿害怕起來了,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們去請教村長,村長允許第二天下葬。
他們上牀睡著了。
等他們醒來,老人還沒有死。
“我們該怎麼辦呢?”女婿問。
她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只好回答:
“太討厭了。”
客人眼看要來了,已來不及再去通知。便只好等他們來,當面解釋吧。
他們跟這個人說過又跟那個人說:
“我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拖得這麼久!”他們跟客人們逐個解釋道。
客人們聽了有點失望,束手無措,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預備要走。希科先生攔住他們說:
“來吃點心吧,我們已做了烤蘋果,總不能不吃啊。”
希科太太儘管心疼這蘋果費用,卻還得不停地到地窖裡去取蘋果酒。一罐又一罐拿來,又倒空。
忽然一位鄉下老太太出現在窗口,她一直守在病人旁邊,沒有來吃點心,因爲她心裡總害怕,怕終有一天死亡也要輪到自己頭上。她喊道:
“他嚥氣啦!嚥氣啦!”
大家馬上停止說笑。婦人們立刻去看。
他果真死了。
不管怎樣,總算是完了。改在禮拜一下葬就行了,大不了再吃一回烤蘋果。
客人們談論著這件事走了。
等到只剩了夫婦兩個人的時候,妻子皺了皺眉說:
“還得再做四打烤蘋果。如果昨兒夜裡就下了決心,就好了!”
“好在不是天天都要來上一次。”丈夫回答。